第 20 章
穿着校服的短裙,原泽又将长袜拉高了一些,周一刚下了课她背着包从教学楼往体育馆走去,才进门却看到了拿着手机坐在地上痛哭的坂上晴子。没来得及开口问话,坂上就已经扑进了她的怀里。
“生田学姐……学姐她自杀了……怎……怎么可能啊。”坂上带着哭腔说得并不清楚。
“你说什么?”原泽拉开她,把她脸上的泪水擦掉,“你刚刚说什么?”
坂上抬头看向她,眼睛通红,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开口继续说:“我以前的队友告诉我说学姐在家里自杀了,被发现的时候已经……”
她完没想过自己和生田麻央的胜负是在这种情况下结束的,听着坂上讲生田的事情,原泽的手有些发抖,谁都不能否认这正是生田麻央最好的时候,身高的桎梏被她突破了,她在一步一步向上,却在这一刻选择放弃提早迎接死亡,这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什么叫神经元病啊……”坂上擦着眼泪,低头打开了谷歌搜索。
原泽在边上看着解释的每一个字,反而逐渐冷静了下来,生田的选择令人吃惊却毫不意外,因为已经被夺走的时间确确实实是不可能再回来了。
——好想死。
刚受伤时她一天大概要对自己说一千一万遍这句话,没有放弃是她幸运,可是生田这样选择是不是就会不痛苦了她也不知道。但如果有机会,原泽还是希望她活着,只是现在也只能是说一句走好,除此之外她无能为力,也不可能再做什么。
生田去世的消息很快便传开了,因为太过突然所以很多人都以为这只是个传言,没有人会相信这个不久前还在U19的比赛上有着出色表现的女孩儿,竟然说离开就离开了。出殡那一日,白鸟泽排球部的全体成员为她送行,躺在棺内的生田麻央看起来只像是睡着了,她的身上穿着她最后穿着的白鸟泽一号队服。
牛岛沉默地看着她,和每一次看着她的眼神的没有任何的不同,他觉得自己真的还一直当生田学姐还在一样,晚训结束时候习惯性还是看向门口,她常常会在台阶上放下一瓶水,有时还会多放一张纸条,清楚地写下他失误的次数。空空如也的台阶总在提醒牛岛,那个人不在了。
继父接过铁盒子时很是讶异,似乎是没想到生田会把一切都告诉自己,牛岛看到盒子里满满都是信封,里面的钱像是从来都没动过。她这些年又是怎么过来的,他们都不会知道了。
答应了要交给原泽的信被好好收在抽屉里,牛岛若利知道现在的他只有去成为那个值得一切的人,才算是真正完成了与生田的约定。
对于生田麻央的离去原泽真的一点实感都没有,撑着伞站在她的墓前,看着上面那张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的女生,还不满十七岁。原泽手撑在左腿上弯下腰,把背包里的排球放在地上。
——我会继续跳起来的,跳到不能再跳起来的时候。
从绝望中抬起头的是胜者吗,没有抬起头的又是败者吗,没有被按住头的人无法评判,她输了吗,她又赢了吗,都不是,她们只是在走着那条不回头的路,是她们认为正确的目前来说的最好的路。坚持和放弃都无所谓错误无所谓正确,因为那是她们自己的一切。
每个人只是在做出选择而已,个人的选择又怎么让别人去说对错。
后来的原泽还是偶尔会在打球时想起那个站在球网的另一侧用着嚣张的语气把故意将她惹怒的生田,然后轻轻笑两声,抓紧了手里的球。
入冬前一直没有安排练习赛,连最能耐得住枯燥训练的原泽都觉得没什么动力了,刚这么想着的时候,她回头看到田村和渡边一起从外面走进来,好像提到了要去东京的事情。
“这周末要和音驹打练习赛?”原泽放下球跑过去。
“对,教练刚刚通知的,说要去东京进行两天一夜的合宿。”渡边点了点头回答道。
“还有去年在半决赛打败稻荷崎的枭谷三所学校一起合宿,终于要对上她们的王牌了,”田村勾住正在一边喝水的花宫的脖子,“我感觉我要燃起来了!”
“田村你声音太大了,”花宫揉着耳朵把她推开,“你模拟考及格没啊,班导不是说拉你补习吗?”
大概是错觉,原泽觉得面前的田村奈奈好像风化了。
周五晚上九点左右她们坐着大巴车到了音驹高校,音驹的经理正站在学校门口等着她们。
“好……好冷啊,东京为什么会这么冷,啊嚏!”一下车坂上就缩着脖子打了个喷嚏。
“谁让你在穿这么多还开着空调的车里睡觉了。”田村拍了一把坂上的头,然后把自己脖子里的围巾盖在了她的头上。
“因为真的太暖和了啊……啊嚏!”她又打了个喷嚏。
“噫,坂上你脏死了,不要拿我的围巾擦鼻涕啊喂!”田村让开去撞到了对着她微笑着的渡边。
渡边给花宫一个眼神,花宫便卷起袖子送了坂上和田村两个一人一个爆栗,一切终于又恢复了宁静。
一旁的原泽勾起嘴角偷笑了两声,又打了个呵欠,果然坐一下午的车比打球还累啊。住所被安排在了校内的空教室里,刚刚铺完床她拿着洗漱用品准备去洗漱,门被人一下拉开,一个留着齐刘海妹妹头的女生朝她跑了过来,原泽抬头一看原来是她之前的后辈小泉茜。
“学姐!”小泉还是没能改掉爱哭的毛病啊。
“嗯,我来了。”原泽摸了摸她的头,“你们东京都预选决赛我看了,你打的很不错嘛。”
“嘿嘿,”小泉红着脸害羞地笑了,“学姐才是很厉害啊,在东京都有很多人认识呢。”
“你可别夸她了,原泽这家伙会飘起来的。”花宫站起来看向这里。
“哟,好久不见!”田村对着小泉眨了一下眼睛。
“花宫学姐!田村学姐!”小泉很激动地看着她们两个,和她同场过的北川第一的前辈几乎都在这里,就好像回到她中学第一次站上场的时候,中二生原泽是队长,中三生田村是王牌,花宫是副队长,过去的种种都很美好,美好得她觉得自己就不能从回忆中走出来了。
第二天的练习赛在大体育馆,分了两个球场出来,一边给男队,一边给女队,这次参加合宿的除了音驹和枭谷的男女队以外,还有青城的女队和生川的男队。
第一场练习赛先是枭谷和音驹的男女队,只打一局赛。
原泽给自己的膝盖绑着护膝,看着枭谷那个同自己差不多身高的王牌主攻手小西百合子,在场上反应迅速,思维冷静,扣球的动作也干脆利落,和依靠精神状态的田村是两类人,怎么防她的直球,看来过一会儿的比赛还需要上场才知道。不过话说回来,枭谷男排那个主攻手也太吵了吧,居然还有人在场上比田村奈奈还要吵的吗?
“Out!”音驹的一个黑发高个子男生坏笑着喊道。
“啊——”那个很吵的男生不甘心地抱住头。
“我都说让你收敛点了啊,”他身后的应该是枭谷的队长,抬手按了一下他的头说,“过一会儿自己罚跑去。”
能看出这种球路的人也真是不简单,而且练习赛开始他的那个“一人时间差”也用得相当漂亮,原泽抬头看向那个头发翘着的黑发的男生,站在后场的他感受到身后原泽的目光,也回过头来看她。出于礼貌,她没把头撇开,只是营业性微笑了一下,然后回头继续看女队的比赛,心想这家伙可能意外有些可怕。
一局毕,终于到了青城出场的时候,原泽左右动了动脖子,抓紧了手上的排球,在地上拍了一下又反弹回手中,她跳起发球,只用了平时一半不到的力气,被音驹的主将一下接到,然后向青城的场内飞过来。
“那个原泽居然没有发球得分?”场外观战的人议论道。
“毕竟是练习赛开场保留实力很正常。”刚刚和原泽对视的黑发男生这样说道。
青城的整体打法很全面,从进攻到防守几乎挑不出问题,而其中将队伍联系起来的是她们的二年生二传手原泽千寻,她一直关注着场上每个人的表情变化,同时她自己也拥有相当优秀的进攻能力,几乎不输给王牌,在打双二传的情况下表现很是突出。小泉茜在对上如今这个原泽的时候是吃惊而又兴奋的,因为从前最崇拜的队长变得更强了。
“原泽,最后一下,拜托了!”渡边将球托起。
她从后助跑两步高高跳起来,手顺势像鞭子一样甩出去,球穿过对方的拦网直直砸在界内。落地时原泽握拳轻声叫了一句好,直起身对上旁边刚准备上场的那个音驹男队的黑发副攻手的眼睛,轻轻皱了眉后便扭开头。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音驹是和青城相性不太合的队伍,因为打法保守稳定,使得田村的快攻反而显不出威力,比起扣球一下子得分,她们更注重的是球的连续性,全员接球能力几乎都是满分,难怪在原泽发球的时候她们看起来都很淡定。
“真是个好队伍啊。”原泽看着对方自言自语道。
不过第一局还是让原泽她们拿下了,下一局就要对上小西百合子了,站在前排的田村很是兴奋的样子,花宫狠狠拍了一下她的头,警告道:“你看看人家一年级的,都没你这么激动。”站在田村旁边的大岛一脸淡然,虽然每次正式打起球来她并不比田村淡定就是了。
刚刚枭谷的上场前,原泽小声提醒她们小西是左撇子,拦网时记得要换到惯用手一侧,却没曾想这个人竟然左右人都能作用自如,真不愧是全国级别的主攻手。
“呼……”原泽喘着气,一边思考着接下来的走势,一边做着托球的准备,先保守一点观察一局好了,她这样想着。于是和枭谷的第一局她避开了和对方王牌的正面冲突,只是在观察动作而已。
那自然赢的可能性也就降低了,这一局结束她们下场音驹继续换上场,已经发现了小西百合子的弱点的原泽把队伍的人聚在一起,轻声说道:“枭谷的4号左右手虽然都可以用,但是右手只能打对角线方向,坂上,她和二传的暗号你看清楚了吗?”
“看清楚了,我刚刚在最后的时候发现了。”坂上歪着头说道。
“不过,”原泽稍微强调了一下,“我们还有一个多月要参加春高,所以我不保证她们是故意透露弱点的,所以我们发现了的事情不要表现得太明显。”
“明白。”几个人都点了点头。
说完话的原泽弯腰理了一下护膝,然后随意地抬手梳了一下头发,垂下眼睛的时候旁边有人走过来,带了些像是饶有兴致的语气开口说道:“初次见面,我是音驹的黑尾铁朗,二年生副攻。”
“青城二传,二年生原泽千寻,”她偏过头看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男队的人要来和她女队的人说话就是了,“你刚刚的一人时间差很厉害。”她很老实地夸出口,毕竟原泽对排球打得好的人基本是不会吝啬好话的。
“谢谢,”黑尾笑着应道,“刚刚亲眼见识了你的发球,果然是不输男选手啊。”
“你们东京人这么喜欢夸人?”原泽手叉在腰上活动了一下,“不过我来者不拒,随便夸。”
“会夸你只是因为原泽刚好是我的type而已。”黑尾倒也坦白。
——啊,搭讪啊。
她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拖长声音哦了一下,然后歪过头笑了出来,“不好意思,我第一次见到你这么直白的人。”
被笑话了的黑尾微微抽了抽嘴角,这个原泽千寻是怎么做到看起来又聪明又天然的,而且还自然得让人无法去反感。留着和男生一样短的头发,因为自然卷所以看起来有些凌乱,眼睛很圆,笑起来的话会眯起来,长着一张和她高个子的身材完全不搭的毫无杀伤力的娃娃脸。
他觉得她很可爱,或者说至少说在长相上,原泽确实是黑尾的菜。
一整天的紧凑的练习赛总算是结束了,原泽在大家都去了食堂的时候依旧是习惯性地先留下多练一会儿。把球在手上随意地转着,今天和枭谷的练习赛后面几场根本就没怎么赢,就算是看穿了她们的弱点比赛也很难打,她想着那个小西过人的球感,非惯用手能做到扣球,一般情况下想都不敢想吧。
又练了好一会儿发球,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可能已经错过吃饭时间了,原泽瞥了一眼墙上的钟,长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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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兄弟黑尾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