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原泽站在月岛的中学大门口,她穿着青叶城西的浅色校服,在一群穿着深色水手服的女生的衬托下看起来很是突出,加上她的个头,更是让人能一眼就注意到。看见月岛和那位雀斑小哥走出来,她朝他们挥了挥手。
“衣服还给你,”原泽把装着衣服的纸袋递给月岛,“你们今天不用训练吗?”
“大赛结束我们三年级的就退部了。”月岛拿过袋子淡定地回道,倒是旁边的山口忠因为终于又看到了原泽千寻本人而看起来有一些兴奋。
“这么长时间不练习,上高中会很难打球哦。”原泽和他们两个一起往坡下走。
“我可没学姐这么厉害,排球也只是兴趣而已。”月岛露出了营业性的假笑。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有这么好的条件,松懈下来很浪费呀,”原泽手插在上衣口袋里微微仰头看天,“不过也没事,进高中以后总会有逼着你练接球的前辈出现的。”
“学姐提到排球果然就会变得很较真了。”月岛在车站前站定,一辆摩托车飞速行驶过来,他很自然地抓着她的胳膊将她向后拉了一下。
原泽后退了两步,抬头看了一眼月岛,然后紧紧抓住了自己的背包带,憋了半天才说出谢谢。少年的脸上一点表情变化都没有,只是很淡然地松开手,他知道她刚刚害怕了。
在公车站等车时月岛还拐着弯地嘲讽了原泽的路痴体质,原泽昂着头说她已经记住这条路不会忘记的,不会找不到家的,月岛看着她眼里的不服气,在心里想着学姐是个小学生吧。
她要坐的车先到了,送走学姐后月岛和山口两个人便继续等,旁边的山口若有所思地沉默地看着自己青梅竹马,一直到月岛被盯到不耐烦了他才开口问:“月,你是不是喜欢原泽学姐?”
月岛把耳机带上没回话,却瞥到山口一脸就要哭出来的样子只好开口:“你要干嘛啊?”
“我……我只是太感动了,”山口抬头看着他,心里想着月也长大了啊。
点开音乐软件,月岛不想再理会山口。
今年的春高代表决定战仍然是十月初就会开始,原泽不是个会花心思在其他事情上的人,不管是及川还是月岛,在训练正式开始后她就已经全部抛在脑后了。
“再来一球!”田村对着在托球的她喊道。
“学姐,你的直球越来越稳了。”原泽接过真城抛起的球双手托起。
“那是自然!”田村跳起来用力地扣下,另一边坂上却翻了个身一下子将球接到,渡边很配合地把球托给了网前的大岛,球落在原泽的身后。
“耶——又被我接到了。”坂上跳起来对着田村做了个鬼脸。
被坂上截胡的田村炸毛绕过球网过去提起她的后衣领,“晴子你真是越来越不讲规矩了啊。”
“队长,你看学姐她不讲理。”坂上挣扎着大叫。
“别闹了,”渡边无奈地笑了一下,“你们俩成天就知道让一年级的看你们笑话。”
其他人听着队长的话也笑了出来,原泽抱着球看过来,最近大家训练的状况很不错,田村的直线球失误越来越少了,大岛也终于可以正常接球,队伍的磨合度逐渐变得很成熟了,面对春高的时候原泽终于没有了那种大概不可能赢的感觉了,既然都到这个地步了,怎么会有她们不能赢的想法呢。
这天最后一个离开体育馆时,男队体育馆里还亮着灯,照常理来说还能比自己更晚的人全队也就只有及川彻,她把外套披在肩上,拎着背包向那边走过去。
门被推开,弯腰喘着气的及川抬起头,原泽正倚在门边上勾着嘴角看着自己,她大概永远不会知道她无意间的眼神是足以让自己在心里记上一世的。她把包和外套顺手甩在一边的地上,跑进场内来。
“来,我免费接你两个发球。”她笑着说道。
“那接不到可不要耍赖啊。”及川直起腰来,把球在手上转了两圈。
很久没有这么近看及川发球,他从起跳到手触碰到排球的整个过程流畅而自然,这个球速比从前见过的还要具有杀伤力。虽然已经退到了球场最后,但球只是重重砸在了她的小臂上,然后向一边飞去。她悄悄有些吃惊,然后惊喜地绕过球网飞奔过来站到及川面前:“你这个发球太厉害了吧,你到底练了多少遍啊!”
“小千都评价厉害了的话,那证明我这个发球已经很成功了,”及川不经意地皱起眉头,“这一次我不会让牛若在比赛中再用发球连下这么多分了。”
“也是,牛岛的发球也算是无敌了,我有看录像,那种球我可能第一反应会躲开吧。”原泽老老实实点着头回道。
“在球场上的你怎么可能会躲球,”及川笑了一下弯下腰开始捡球,“该收拾了,不然我又要爬后墙出去了。”
两个人走在路灯已经亮起来的街道上,及川总是会更自然地让她走在马路的里侧,尤其在她出过车祸后,每一次和她走着的时候他都会很紧张路上的那些车辆。原泽到底有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心情,他不是第一次问自己了,却因此也疲于再问自己,有的时候宁可相信她不懂他的心,也不愿意去想她也许在装傻亦或是对他真的没有除了朋友以外的想法。
她明明是个感觉很敏锐的人,及川也一样,若是完全没有注意到彼此之间有什么变化的话,他当然觉得不可能。其实让他们距离拉远的恰恰是这份憧憬,及川分不清自己是因为喜欢才崇拜她,还是因为崇拜才喜欢她,在最困窘的时候以她作为自己世界的光源这样去努力着,误以为她有着自己没有的一切。
及川彻不是天才。
不知道是谁这样说的,就算他其实有无数个理据可以推翻这个结论,及川还是选择了相信这句话,要知道这世界上有天赋的选手宛如井喷,而天才们绝非不努力的人,中学时就曾看过牛岛若利的个人训练计划,那个家伙也是把自己压榨到可怕的人。
因此及川总是觉得对于他而言悲哀的不是还不够努力,而是明知道如何努力都会存在着一条永远不可能跨越的鸿沟。
在原泽受伤之后,他曾有一瞬在脑海里看到了一种明星陨落的画面,她再也不是天才了,她可以离自己更近一些了,但也只是那一秒而已,他喜欢上的是发着光的原泽千寻,所以他选择去帮助她,就算复健时她的状态差到推开所有人,他也会继续厚着脸皮留在她身边。
他只是想要再一次,再一次看到那个发着光的人。
从这里开始他们的距离就已经无法缩短了,就连及川自己都不得不承认他更喜欢的是那个同排球在一起的原泽,这让他觉得自己很糟糕,明明他喜欢的应该是全部的她,却忍不住对那个发着光的她心动。
“及川,”原泽的手紧紧抓着背包的带子看着远方这样说道,“今年我们一定要一起去东京。”她浅褐色的眼眸在路灯下闪着光。
“一定。”他看向她的侧脸。
其实接到及川的发球的那时候原泽已经看清楚了自己的心,是这个人才让自己有站起来继续下去的勇气,全世界都开始对她不抱期待的时候只有他还一直相信着,但正是如此原泽才决不会去牵他的手,总有一天她将会不再是及川期待的原泽千寻,这一天终究会到来,她享受着及川的憧憬的同时就是怀疑自己,那份纯粹的热爱并没有在复健中活下来,现在她的排球就是证明她仍然存在的工具。
憧憬是距离喜欢最远的情感,原泽想就算是喜欢,他喜欢的也只是三年前的那个人。
他以为自己没有变化,但每一次及川看向自己的眼神就已经说明了一切了。比任何人都要强的两个人,不会让对方看到自己的软弱,也更希望对方是比自己眼里更优秀的存在,这份彼此之间的期待是爱意的天敌。
如今的她是被修复好的玻璃制品,伤痕累累,不会再成为那个透着光的水晶了。那么就让这个距离永远存在着,她不会做任何事来拉近距离,也不会做任何事打破他的憧憬。
直到及川遇到那个不是因为憧憬而喜欢的人的时候,原泽千寻就不会再作为他的光存在着了。
再之后,便是正式比赛了,青城和白鸟泽同往常一样在决赛碰上。
“你说生田麻央不出赛?”坐在地上绑护膝的原泽听到刚刚交完比赛成员名单的真城提到白鸟泽的名单上没有出现生田麻央的名字时惊讶地问出了声。
“我问了她们的经理,好像不只是不出赛,她已经退出排球部了。”真城解释道。
“退出?”其他人都一齐疑惑地开头看向真城。
“之前她不是已经落选了这次的海外集训吗,我还以为她应该会归队参加春高啊,”田村理了理衣服站起来,“说起来暑假以后就没怎么听过她的消息了。”
“她们经理不愿意和我详谈什么,”真城一边给花宫的手指绑着胶布一边皱着眉头说道,“我有旧同学和她同班,还听说这个学期她也没来上过课。”
“人间蒸发?”花宫歪过头说。
“现在不是考虑别人的王牌的时候了,”渡边轻叹了一口气,“上场吧。”
走在队伍最后,原泽习惯性把重心放在右腿上蹦了两下,回忆着刚刚热身发球时从指尖传到手臂上的酥麻感,没有了生田麻央还有无数的强敌在她面前等着,她没有任何松懈下来的理由。生田在她看来不是那么容易会逃避的人,心气那么高的女生不可能会因为落选而逃避比赛,也许发生了什么事,可这一刻也与她无关了。
——生田,我们的胜负就留到以后吧。
用力地捏了一把手中的排球,看向前方队友们无言的背影,球砸在面前的地上反弹回手里,然后抛向空中,她抬头专注地盯着球,最后右脚上前一步起跳,用手掌将球打入对方的场内。望向白鸟泽自由人那个惊慌的眼神,嘴角勾起一个嚣张的笑容,耳边传来队友的叫好声,原泽昂起头又要开始发第二球。
看台的角落里,一个约一米七的长发女生,右手拄着手杖整个身子倾斜着站定,光照着她的侧脸能看到她脸上挂着苦笑,女生自言自语着:“能站起来的人只有你而已。”
毫无知觉地在跳起后重重摔在地面上,生田麻央设想过无数种自己最终退场的景象,她期待过在正式的比赛场上,她带领着球队奋力打败了原泽的球队,在最后扣球之后燃尽自己,结果却还是倒在这里了,地板比想象中硬多了,下巴还挺痛的。
摆着手让其他人不要担心,右手使不上任何力气了,她翻了个身膝盖跪地站起身,又准备迈出一步时脚下再次踩空,肌肉完全不听话了,她的大运不会到来了。
晚训同时结束的男队经过门前,只听着女生们突然的尖叫,走近了才看到下巴正在流血的生田倒在队友的身上,牛岛上前先蹲下只说要带学姐去医务室。
“若利,把我送到校门口吧。”
生田对着牛岛说了这句话以后,坐上了一辆计程车,便失了所有消息。
而此刻藏在黑框眼镜后的那双眼睛,其实明明写着不想放弃,却好像已经认定了现实一样。生田想如果上帝是公平的,又为什么会这样夺走她的时间呢。
全场的气氛被状态越来越好的原泽千寻整个调起来,两校的应援队伍喊着口号,观众们欢呼着,女生看向那群穿着白底紫边的队服的白鸟泽队员们,她已经没有不甘心了,她为这个队伍做了自己能够做的一切,也带来了自己应有的价值。没有和她们好好地说再见,她觉得自己很无能。
而且即便没有她也坚持到第五局了,白鸟泽的强大从来不是她一个人的,就像原泽总是说的那样,强大的是拥有她的这一整个队伍。到了赛点了,她抓紧了手里的手杖,咬住自己的嘴唇,在看台上一片安静的时候,深吸了一口气。
“白鸟泽——”她甩掉手杖双手抓住看台的栏杆,“我们不可以在这里输掉!”
包括场上要发球的花宫都将动作停了下来,连裁判也回头看了这个在大喊的女生,原泽抬起头来,那个红了眼眶嘶声力竭叫出声的人,是今天没能在场上出现的生田麻央。
“队长!”白鸟泽热身区的队员们惊讶地看向她。
“好!”球网对面的人几乎一个个都快要哭的样子,站在原泽对位的女生带头喊道,“白鸟泽加油!”
“喔!”全员应道。
可是精神力强大了又能如何,原泽已经不是那个会在打五局比赛时需要下场调整膝盖的状态了,青城的一年级主攻手也不是那个接球苦手的菜鸟了,她们的双二传战术又因为能够熟练扣出直球的原泽和田村变得更有攻击力了。
目前的青城会输,连老天都不信。
记分牌最后一分翻下,第五局白鸟泽13:15落败。
她们的所有队员在比赛结束后又一齐抬头去看台找那个为她们呐喊的曾经的王牌生田麻央,她已经不在角落里了,而她们也没有如约将冠军带给她。
与此同时的另一场比赛上,及川昂着头不甘心地望着牛岛若利那张胜利了也并未有表情变化的脸,伸手同他握了握手。
及川的嘴角挂着不屑的笑,但是输这种事,怎么可能会习惯呢。
当全队人好不容易从再次输给白鸟泽的惨烈心情中走出来的时候,也已经是十一月了。深秋并没有带着令人舒适的凉爽来到他们身边,它裹挟着刺骨的寒意戳进了人的骨髓里,像是按着所有人的头告诉每个人,醒过来吧该是绝望的时候了。
这一日突然起风降了温,晨训完的牛岛若利从宿舍信箱拿回了一叠信件,大多都不是他的,同寝的舍友有笔友,所以信箱总是满的,分信时看到了最下面一封的收件人写着自己的名字,愣了一下,他撕开了封口帖。
“若利,有没有想我……”
只看了开头几个字他便立刻翻过去看最后落款,日期是前天,写着“你从未相认的某个家人生田麻央”,而牛岛记得生田学姐已经失踪成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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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应该会是牛岛和生田的番外,我正在写,如果迟了更新那就证明是我没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