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把腰带系回身上,表情十分淡定,好像倒在地上那些人和他没有一点关系。
段歧年说:“老头,高手啊,什么来路啊你?”
老者说:“还不赶紧跑,非得看着老夫再被关里面吗?”
段歧年冷笑道:“你快拉倒吧,凭你这本事……”说到一半感觉确实该动身了,于是尴尬地住口,扶着刘信继续赶路。
此时路上有不少行人,有些目睹了刚才的打斗,惊吓之余,抱头四散,而新来的不明状况,也跟着奔回来时的方向,偌大的街道很快就变得安静下来,只有刘信三人缓步前行。
段歧年还是忍不住观察老者,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十分滑稽,老者没好气地说:“我糟老头子有什么好看。”
段歧年说:“你是老头不假,可是一点都不糟啊。”
老者说:“你过奖了。”
段歧年瞄了一眼他的双腿,打趣道:“我说你还真能装,有必要这么老态龙钟吗?我寻思你走起路来就算不像一阵风,也一定比现在轻松自如吧?”
老者说:“你懂什么,走路本就是一大煎熬,更何况老夫多少年没走这么远了,总是需要适应。”
段歧年说:“话说这丁牢可没有关这么久的传统啊,最多不也就一个月,你凭什么一待就是几年?”看了眼他的头发,接着说:“就因为这头白毛?”
老者瞪他一眼,“你长得丑就算了,偏偏还这么没礼貌,看你这模样怎么不得有四十岁了,是不是一直打光棍来着?”
段歧年略带骄傲地说:“这你倒说着了,我还真是至今未娶。”
老者说:“很合情理。”
段歧年说:“结婚对于成功男人来说,是最没成就感的事了。”
老者说:“且不说你这套歪论有什么漏洞,你算成功男人吗?”
段歧年嘴角微扬,一本正经地问道:“你觉得呢?”
老者真的仔细观察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摇摇头,“不算。”
段歧年说:“成功只是个人的心理状态,与旁人无关。”
老者说:“那你又何必问我的意见。”
段歧年耸了耸肩膀,漫不经心地说:“闲着也是闲着。”
说到闲着,二人不自觉看向刘信,刘信自刚才脱险之后,眉头一直没能舒展开。
老者正要开口询问,刘信忽然说道:“不行,我得回去。”
段歧年吓了一哆嗦,试探着问道:“少主,你没事吧?”
老者又有问题,这次是问段歧年:“少主?什么少主?”
段歧年哪里理会这茬,追问道:“少主?”
此时已距离桥边很近了,独孤范率先迎了过来,关切地问:“刘兄弟,让你受委屈了,不碍事吧?”
段歧年没好气地说:“不碍事?这像是不碍事的样子吗?”
独孤范满脸愧疚,很快胡不归、杜毅和鬼拳等人也到了,胡不归怒道:“好个毛子海,居然如此胆大妄为!”
“不过,这位老先生是谁?”杜毅问道。
老者笑吟吟地说:“老夫是顺路逃难的。”
刘信到底还是打定主意,郑重地说:“我得回去,你们带这位老前辈先走吧。”
独孤范一把拦住他,“这是为何?你现在的状况还回去做什么?”
胡不归一眼看穿了刘信的心思,搂着刘信的肩膀说:“兄弟,起码先把自己养好了,不然现在回去也是于事无补。”
刘信忽然焦躁起来,沉声说道:“没有时间了!”说完甩开胡不归的胳膊,径自朝镇国府的方向走去。
段歧年不住搓自己的头发,烦躁的心情一览无遗,独孤范追上去说道:“好,我陪你一起去。”
刘信坚决地说:“不,你们谁也不要跟着我,这件事我要自己解决。”
胡不归说:“那两个高手,你有把握吗?就算你没受伤,恐怕也不是他们的对手,现在过去,和送死有什么分别?”
刘信说:“死生由命,没什么遗憾,我意已决,你们走吧。”
老者不可思议地问其他人:“他回去做什么?报仇?不至于这么着急啊。”
胡不归无奈地说:“我兄弟的脾气我最了解,倔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段歧年说:“那怎么着,就这么看着他去送死啊!”
独孤范当即否认:“那怎么行!”
胡不归说:“行了,老段你也够瞧的了,拼起命来技压群雄,真是要拿主意的时候,还真是指望不上。”
段歧年说:“胡公子有话要说?”
胡不归说:“你们听我的,我知道他要干什么去,咱们兵分两路,我跟杜兄先去镇国府,他受了伤,肯定没我们先到,剩下的人就在后面远远地跟着他,最好别让他发现,他毕竟想一个人处理这件事,就给他机会,只要没有危险,你们不用露面。”
段歧年说:“那他到底是要干什么?”
独孤范叹了口气,“我好像知道了。”
鬼拳突然说:“那你们先去镇国府做什么?”
胡不归说:“当然是替他解决此事,成功之后迅速撤离,我可不想再跟那个什么谭永光纠缠。”
鬼拳说:“鬼才想跟他纠缠,这老头怎么办?”
老者笑吟吟地说:“老夫就在这里等候各位凯旋吧。”
鬼拳问道:“你到底什么来路?”
段歧年说:“这可是位高人。”
胡不归认真看了眼高人,还是不认识,说道:“事不宜迟,分头行动吧。”
刘信本已饥渴难当,走了一段路就觉头晕目眩,咬着牙终于赶到中心街。
道路两旁有不少摊贩,看到刘信的狼狈模样,有些上前询问是否需要帮助,有些则避而远之,刘信苦笑不已,失魂落魄地继续前进,心里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镇国府毛宅薛静。
他不敢想象薛静面临的处境,但脑袋里又不住闪现薛静可能遇到的种种危机,这让他痛苦不堪,脚下步子迈得越来越快了,打定主意就算死在今天,也要再见薛静一面,也要尽力护她周全。
人在落魄时总是会更加频繁地念旧,而且悔怨的情绪必定贯穿始终,就算过去有不少愉快的回忆,但一来二去总是变得悲伤灰暗,潜意识里就是要找到现在落魄的借口,即便那些回忆与此无关,还是会强行添加联系。
而在得意的时候,当事人就很少念旧,他绝不会把自己的得意归功于过去的若干回忆,即便有它们的帮助,潜意识里也更偏向于感激自己,实际生活里则选择享受当下,未来不值得忧虑,过去更没有意义。
刘信体会不到得意的心境,因他发现自己这二十年的人生,简直一塌糊涂,身世不清暂且不去想,亲人罹难却不能报仇,至爱的悲惨经历更是令人心碎。
当心事满满,身体上的痛苦就变淡了,不知不觉,刘信已在周围异样的目光中走到了静淑苑旁边,距离镇国府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