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周保正家准备了丰盛的一餐。
一大盆米饭,三个肉菜两个素菜,都是山里的东西,对于猎户而言,搞到这些东西并不难。
另外还有一壶酒,这可就难得了。
皇帝两征高丽,高丽自然是受创惨重,但是国内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流民遍地,米价腾贵,这个时代的酒全是酿造酒,酿酒的主要材料就是米。米价腾贵造成的结果自然是酒价也跟着见天的往上窜。
村里没人会酿酒,想要买到酒,还得去县上,只怕是自己说了今晚要来这里吃饭,周保正就打发了儿子去县上买的酒,山路崎岖,一来一回,大半天的时间便耗费在了路上了。
虽说这一餐饭需要花费不少。但是对于周保正而言,只要能把这个杨继业稳住,让他安安稳稳的去了辽东,那么这么点儿代价是完全值得的。
“果然,自身的强大才是真正的保障,即便在这里也不例外。”看着这桌上堪称丰盛的一餐,杨继业忍不住在心中叹息。
去年皇帝第二次征伐高丽的时候,保里挑中服兵役的那人也是猎户可就没有自己这样的待遇,带着两个儿子,周保正直接拿绳索将那人绑了,一直关到负责押送的亭长来接人的时候,送了出去,便算是完事了。
他知道周保正为什么这么对待自己,因为这两年来他都是这村里最厉害的猎户,发起火来,等闲七八个大汉都近不了身。周保正没有自信能够拿下自己,至少没有自信能在不造成伤亡的前提下拿下自己,所以才这般做,只求自己安安稳稳的去了辽东,顶了兵役就好。
周保正家里备下了美食,杨继业也没有跟他客气的意思。他的食量本来就大,融合了变异混血赛亚人血统之后,食量更是大增,不一会儿就风卷残云一般将一桌饭菜吃了个干干净净。
饭也吃过,酒也喝过,杨继业站了起来道:“周保正可要与我一同到外边走走,消消食啊?”
周保正虽然没什么文化,但是活了几十年,经历的事情多了早成了人精,知道杨继业这么说话是有事情要跟自己私下里谈,当即也道:“好,正好我腹中涨的厉害,一道走走吧。”
出了周保正的家,两人一路慢慢走着,走到塘边四下无人的时候,杨继业停了下来。
眼见杨继业停下了脚步,周保正也停了下来,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看着这夜色下静谧的水塘,杨继业站了一会儿才道:“这次的兵役,我会去的。”
听着杨继业亲口说出这样的话来,周保正的脸上一喜道:“大郎想清楚了。”
“嗯,不过我还有点不放心。”转过身来,杨继业目光灼灼的盯着周保正道:“我娘身子不好,这番我去了辽东能不能活着回来还是未知,我若是走了,只怕我娘被人欺负。”
“这个大郎可以放心,都是乡里乡亲的,我一定……”
“树根叔我自然是信的过的。”杨继业轻轻的摇了摇头道:“但是有人我信不过。”
“想必树根叔也知道,我跟王里正一家的关系不好。”
这点,周保正当然清楚。
实际上两者关系不好的根子可以说就出在眼前的杨继业身上。
两年前,也就是皇帝第一次下令征伐高丽的时候,杨继业的父亲也在征兵之列,人活着去了辽东,却没能活着回来。
官府发下的抚恤银子是八两五钱又二分银子,这一里里的银子都是里正去领的。
也是欺负杨家只剩下一对孤儿寡母,又是外来户,本地无亲无眷的。老娘是个身子弱的常常缠绵于病榻,小子又只有十一岁只是个毛也没长齐的小屁孩子。
以王里正的想法,这样的人家,连个顶门立户的男人都没有,银子昧下也就昧下了,他们还敢找自己闹吗?
王里正想错了。
那天杨继业就拿了一把柴刀,冲开了王里正的家门,当着王里正一家老小的面,一脚把冲上来厮打的王里正的大儿子王钱踹了个滚地葫芦,然后把柴刀架在了王里正的脖子上,眼神凶的像是那山中饿急了的老虎:“要钱还是要命!”
那一幕周保正记忆深刻,也正是因此,如今他才对杨继业如此客气。
两年前,他可以为了他爹的抚恤把柴刀架在王里正的脖子上,一言不合就准备杀人。
两年后,周保正丝毫不怀疑自己若是真的逼狠了,杀了自己一家然后落草为寇,这种事情杨继业未必就做不出来。
“我若走了,那姓王的狗才定然不肯放我娘干休。”
听了这等话,周保正只觉得一阵口干舌燥,忍不住问道:“杨大郎,你是想?”
“他活着的时候会与我为难。”杨继业微笑着道:“想来死了就不会了吧。”
果然!
周保正只觉得自己眼睛都黑了一下。
黑夜中,杨继业那张看起来十分俊秀的脸不知怎的竟变的如同恶鬼一般狰狞,那双乌黑如星的眼睛仿佛山中的恶狼一般闪烁着绿光。
“大郎你可别乱来,杀人是要偿命的……”
“无妨。”杨继业轻轻的摆了摆手:“这天下眼见的就越来越乱了,官老爷事情多的牛毛一般,哪里会管一个里正的小事?只要事情做的干净一些,没有苦主上告,官老爷们自然乐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且……树根叔你做了二十年保正了吧,难道不想做里正?”
周保正不得不承认的是,当他听到杨继业说出这样的话的时候,他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保正哪有不想做里正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