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雷小闪再次发问,那人便继续道:“说起来,若不是我们运气好,说不定就要埋在路上了。”
刘墨惊讶,忙问道:“兄台此话怎讲?”
雷小闪听到这话,心中却是一凉,原本她觉得就算今日这场大暴雨是那后面连续暴雨的第一天,她现在便冒雨赶路,说不得还能抢在山体滑坡、道路崩塌前赶到牟县。
那人见刘墨感兴趣的样子,便嘬了口茶,长长叹了口气,“你们看今日这场雨大吧?可是它再大,一会就应该停了,我们到平山镇那会儿,平山镇已经连绵下了二十多天雨,最大的比今天这场暴雨还要大。
若不是平山镇地势高,早就遭了洪灾,不过我们刚刚到斛城,就听说从平山镇到斛城的路塌了,塌的还不止一处,其实之前就已经塌了,但是都不严重,马车还能从塌方那处绕行。
但是现在好像不行了,整条路段堵了五六处,不但马车过不去,人也过不去,而且随着雨继续下,塌方只会越来越严重。”
那人说着,摇摇头,“但愿我们从铿城回去之后,那路能通,否则我们恐怕就要滞留在斛城了,返家迟了,回去婆娘不得骂死我!”
“你婆娘要是懂事的,就赶紧拜菩萨吧!”这人的同伴插话道:“要多谢菩萨保佑,他男人没有被埋在路上。”
“埋在路上?难道有人被埋了?”刘墨立刻问道。
同伴点点头,一脸的同情,“可不是嘛,我们刚刚一到斛城,就听说从平山镇到斛城的那条山路,因为山体崩塌,埋了十多辆马车,还有行人,具体多少,官府已经派人去搜救了,我们因为急着去铿城进货,在斛城也就停留了一夜,后面的具体情形也不知道了。”
刘墨闻听此言,也跟着唏嘘起来。
雷小闪忙问道:“既然官府去了,肯定会疏通道路的,说不定这两天路就已经通了?”
“姑娘要去平山镇?”最先回答雷小闪的那人问道。
雷小闪点头,“我一个亲戚生病了,我急着去看他。”
见雷小闪如此急切,那人心里便认定雷小闪的这位亲戚肯定是生了不治之症,这姑娘是去见亲戚最后一面的,而且肯定也是很亲的那种亲戚。
“哪有这么快,官府主要去救人,府衙也就那么多官差,能将人救出来就谢天谢地了,至于道路,短时间内怕是通不了了。”
那同伴直言道,他的话无疑是给雷小闪浇了一盆凉水,其实她心里亦明白靠府衙的力量,短时间内在如此恶劣的天气下,想要将从斛城通往平山镇的山路疏通,是很难的,可是她还是抱着一线希望问了。
雷小闪眉头紧蹙,难道重来一次,她还是不能救下表哥一家三口。
她出生时母亲便难产去世了,父亲将她拉扯到三岁也一病没了,祖父祖母跟着叔伯们过日子,叔伯们谁也不想带着她这个拖油瓶,毕竟从三岁起码要养到十五岁出嫁,十二年可要费不少粮食。
况且嫁侄女也是一件麻烦事,吃力不讨好,嫁的好了,自家必定吃亏,还要给陪嫁,嫁的不好,多讨要聘礼,还会被人戳脊梁骨。
叔伯们都是聪明人,想的挺长远,既然这样,还不如一开始便不养,因此互相推诿直到雷父过了五七,雷小闪这个三岁的女娃娃还是没个着落。
表哥谢瑜是大姨的独子,大姨和小闪的母亲是堂姐妹,只不过姐妹俩的关系比一般的亲姐妹还要亲密,只是姐妹二人嫁人后因夫家相距甚远,后来雷母去世,两家也就很少走动了。
不过雷父去世,大姨家总要来人奔丧的,大姨夫妻身体都不是很好,因此来的是他们的儿子谢瑜,大姨虽然只比雷母大三岁,但是雷母生雷小闪时已经快四十了,所以谢瑜整整比雷小闪大了十五岁,那年去给雷父奔丧时刚刚成亲一年。
因为大姨的交代,谢瑜一直在雷家待到雷父五七结束,也就从头到尾看到了雷家兄弟对这个侄女的嫌弃和推诿。
他看着三岁的小表妹穿着脏兮兮的衣裳,头发也乱糟糟的,呆呆的站在院子里,看着众人忙忙碌碌的,就像个被遗弃的小可怜,其实也的确是个没爹没娘爷奶不问叔伯不管的小可怜。
在雷父的丧事期间,雷小闪的衣裳是这位刚刚成亲还带着浓浓少年气的表哥帮着洗的,头发也是表哥不知拽断了她多少根头发才梳的像模像样的。
雷小闪已经记不清当时谢瑜是怎么将她从雷家村带到牟县的,不过自从到了牟县和大姨一家生活后,表哥因为要去雷家村附近购酒,便带着她一起回去了一趟,看看父亲那边的亲人。
那时她是几岁来着,不是七岁就是八岁,她清楚的记得她的叔伯们以为谢家不想养她了,要将她送回来,脸上露出的为难之色,言语中有诸多诉说自己穷困之言辞,只差没有直接开口赶人了。
自那以后,雷小闪便再也没有回过雷家村了。
姨父姨母去世之后,她便跟着表哥表嫂生活,一直到十四岁那年,师父路过牟县,那时雷小闪正在一家药铺做伙计,表哥家也只是普通人家,她及笄后便想改善家中生活,不顾表哥表嫂阻拦,自己跑到招收伙计的药铺自荐。
因为她记性好,悟性佳,当场便被那掌柜的留了下来,没想到她刚刚做了不到一个月,就遇到告老的宋老御医,也就是她这一生的良师宋在明。
即使师父只教了她五年,在她十九岁时,就因年老体弱,一病去了。
可是她这一身医术都是来自师傅的口耳相授,亲手所传,只是在师父临终前,脑子不是那么清醒之时,被杜源和万来勤所惑,将她的户籍落到了杜源名下,让她这八年来受制于杜源和万来勤。
她的这两位师兄,在师父活着时,是孝顺恭谨、端正慎行的医者,师父去世之后,便脱了身上那层良善之皮,为了名利,行一切手段,说一派胡言。
天赋和勤奋都要远远强于他们的雷小闪,因为户籍的缘故,便被他们掌控在手中,成了他们敛财和获利的工具。
雷小闪也曾经反抗过,并且在上辈子发生变故之前,她心里其实对自己的那点反抗还是抱着一线希望的。
只是现在……
现在她只想救下表哥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