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他还有气儿。”
冼余试着男子的气息,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想着一开始的目的,看着城门口横七竖八,鲤鱼打挺的绿褂弟子,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对九尾狐是那么的重要。进门就进门嘛,动什么手呢?行侠仗义也别把自己搭进去啊。
还好九尾狐还残存着理智,或者说她足够善良。若是她一怒之下把这几个狗仗人势的东西都叉了,现在霜银舞者已经来了吧。
唉,门儿是进不去了。
九尾狐并不知道冼余想的事情,她将昏迷的男人摇醒,给他吃了一根灵芝茎。男人灵芝入腹,方才有了几分生气。
“手骨两根我已经固定好了,回去三个月不得用力。”九尾狐用两根直树枝把男人小臂夹紧。这才开始询问他的住处。
“谢女侠救命之恩。”男人哭道。
“家在哪里?还有什么人?”
男人唉声叹气:“只有老母一个,病在床上一个多月了,本想给她老人家抓点药,谁知道……”
冼余看他也是可怜,劝道:“师傅要能救人一命,也算是功德一件。”
九尾狐回道:“五行之中,木系主生。我这套功法疗伤而已,要治病非大夫不可。但我们现在连门都进不去,怎么找大夫呢?”
“师傅可信得过我?”
九尾怒上眉梢,恼道:“你这叫什么话?”
冼余这下听明白了,九尾狐真是个特别能打又特别可爱的妖精。因为接下来要找的那个人,冼余无论如何要先给师傅打声招呼。
“师傅还记得当初收留我的那个小姑娘吗?”
“她……”
冼余望着九尾狐,一双眸子定如磐石,定声回道:“虽然跟着师傅的日子不长,但我知道师傅义薄云天,一定能够理解。她虽说功法比师傅差了一大截,可就是怕得浑身发抖,她还是要跳下湖去。这样一个人,一定会出手相救。”
九尾默默点头。她与小南虽说是敌非友,却也无仇无怨。当时小南不顾一切冲进湖里,现在回想起来确有那么几分像她九尾狐。
冼余瞧得真切,这么一个拍马屁的机会怎么能放过呢,正色说道:“不过……她所救的终究是同门师兄弟,师傅所救的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这么一比,还是师傅更胜一筹。”
九尾面露欣喜,颔首隐藏也无济于事:“你这说得不对,人家是冒死相救,我今天出手一点危险都没有,不能比。”
冼余叹了一声:“师傅说的是,您不但正气凌然而且这么谦虚,徒弟要学的实在太多了!”
冼余马屁拍得正欢,头上却多了一只手。
男子伤情趋缓,许是见这二哈可爱,抚头问道:“大仙,这条狗是在说话吗?”
混蛋!
冼余突然想起一句浑话:“和尚摸得,我摸不得?”
“汪汪汪汪汪汪汪!”
要是冼余能说人话,现在早就把这男人骂得狗血淋头。你个没大没小的家伙,太没礼貌了!
“好了好了。”九尾安抚住狗子,对那男人说道,“我去找个朋友,她一定能过城门,请大夫。不过你必须答应,不得对她提起我。”
男人走投无路,当然满口答应。
片刻后,太玄门外。
冼余想过很多种来找小南的方法,但他绝对没想到会是这种。狂风吹乱的狗毛让他显得整整胖了一圈,狗脸冰凉,用爪子扒开嘴巴才能将舌头收回去。九尾狐竟然直接把自己抱起来,踩着两个叉子就起飞了。
原来如此!霜银舞者那个玄袍想必是经常飞天的,那几个弟子也许也是这么下来的,倒是解释了为什么脚上都是新泥。
从空中看,太玄门相当好找。倒不是因为面积很大,而是浓烟滚滚,远看就像起了火一般。近看才知道,这是炼丹炉的火光。郁郁葱葱的松林中,只要有炼丹炉的地方,就会枯黄一片。
少时,四角着地。九尾指着林边空地,说道:“那个人,就在这里等你。”
了解!冼余闭上眼睛,回忆起最后一次见到小南的场景。
“到太玄门外芳碧苑找我。”
说这句话的时候,小南浑身湿透,刘海沾成一条,贴在小脸上。凄惶无助的双眸悲伤逆流,脸上也不知道是泪水还是湖水。
“芳碧苑……”冼余看着路牌,就像浑浊池塘里的枯黄芭蕉叶子,让人头皮发麻的蝌蚪乱七八糟的爬在上面,只看一眼便昏黑过去。
“该死的!”冼余心中暗骂,“这造字的人也是混蛋八级,简单点不好吗?几十笔画整出这乌龟王八一样的玩意儿,给谁认呢!”
骂归骂,办法却还是要想。
等等,这路牌这么多,是不是说明很多人并不太熟悉道路呢?试想,如果大家都熟门熟路,那自然不需要路牌这种东西。
“芳碧苑……苑、院、园都是独立小院子。这就意味着它不可能在建筑密集的地方。”
冼余围着十字路口转了一圈,只见向南的路牌少一些,向北的却很多,当下断定小南的房子就在南面。可南面的路牌也有好几个,而且似有岔路。最可恨的是,几个路牌都是三个字的,便是数字数也不能鉴别。
思索间,两个弟子押着马车,徐徐而来。冼余躲进草丛,静静观望。只见马车并没有加盖,整个板车分称三层,错落的放着几个漆红食盒。
又回忆起当初搜索八剑男尸体的场景,他确定五人小队只带了干粮,不曾带有土豆一类的食物。说明他们都不会做饭,那么这辆车一定是送饭的!这就简单了,只要跟着车走,修士们一定挨个出来领饭,这样不就找到了么?
果不其然,马车路过一圈油桐树时,那个绯红身影步履沉沉,缓缓而来。
冼余快步凑近,果然是向泽南。她面容憔悴,秀目喷火,恶狠狠的看着眼前两人。
“南姑娘,这是小的一点心意。不管怎么伤心,饭总是要吃的。”紫褂白袍弟子献上一份食盒,远远一闻,冼余便识得鸡肉的味道。
“是是是。”青衣弟子附和道,“还好你们无有婚约,不至于成了望门寡。”
向泽南怒不可遏,吼道:“我说过了,没有!”
紫褂男人“啪”的一个耳光,将那青衣弟子扇得半旋倒地,只见弟子目中含泪,尽是委屈,不可思议的看着紫褂男人。
“混蛋!姑娘的私事也是你该嚼舌根的?!”说完连连赔罪,“南姑娘,属下管教无方,您别介意。”
青衣弟子哇哇大哭道:“掌勺你自己也说了嘛!怎么都怪到了我的头上!”
紫褂男人听得青一阵红一阵,又是一巴掌扇他脸上:“闭嘴!你个胡说八道的狗东西。”
小南气得发抖,泪花乱滚,夺眶而下。终于是抢过食盒,返身而去。那两个送饭的弟子赶紧上车离开,头也不回的跑了。
冼余悄悄摸上去,晌午烈日下,油桐墙后便是一座嵌在枯黄林木背后的小木房。即便站在路的一边,也足足要奔走十丈才有可能摸到门口。这是芳碧苑与寻常小院最不一样的地方,别人是因为有炼丹炉才草木枯黄,而小南,没准自己就是一个炼丹炉。
那个瞬间,看着满目枯黄,焦黑裂石而成的三个字,冼余有了一丝丝未知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