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会了徒弟，陶澍他们租赁探测仪的生意果然锐减。先是订单数目减少，紧接着是租金也跟着下降，再后来垃圾场开始有人售卖探测仪并很快取代租赁的方式成为主流。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现在租赁生意锐减，陶澍总算从繁重的组装工作中解放出来，有时间和精力去忙活别的事。譬如给煤鼠接生，写养殖观察日记，那些两两配对的煤鼠有不少已经产仔了，妊娠期根据之前记录的时间来看大概是15-22天，它们一窝可以产仔3-7只，幼鼠开始一周是以母鼠的乳汁为食，一周以后就可以进食较为细碎的煤渣。产仔的母鼠脾气较为暴躁，害怕响动和光线，忌领地内的陌生气味，所以需要更为安静、封闭且宽大的空间。陶澍事无巨细地记录下这些养殖过程中的细节，预备作为以后推广煤鼠养殖的第一手资料。

　　除了养殖煤鼠意外，陶澍还见缝插针利用空闲时间编纂识字课本。垃圾场的这些年轻人放在陶澍那个时代绝对都是学神级别的，陶澍觉得他们和现在的新人类，譬如尼克斯这种比起来也绝对不算差，他们缺的也只是一个受教育的机会而已。

　　陶澍原本是想从星际商人那里购买教材的，他们也有针对幼龄儿童的识字教材，但是一来这些书本价钱昂贵，仅靠租赁仪器赚来的精金能够购入的书本数量实在有限；二来陶澍翻阅过那些书中的内容，总觉得对垃圾场的人而言不大适用。

　　譬如用生日这个新学的词造的例句——为了庆祝我的生日，爸爸带我乘坐“遥远号”星舰去首都星游乐场游玩了一天。这个句子如果作为例句给垃圾场的人讲解的话，需要解释的就不只有生日这个新词。乘坐星舰是什么活动需要解释，首都星是什么地方需要解释，游乐场是一个什么样的所在通通都要解释。因为如果不解释，垃圾场的居民可能根本无法理解到这个句子的意思。然而即便把这些都解释明白了，大家理解了句子的意思，也很难理解句中的做法——垃圾场并没有过生日的习惯。

　　所以陶澍想要编一本更贴合垃圾场居民生活和认知的识字教材。学神们虽然厉害，但是如果能有更易于理解和记忆的课本，他们想来会学得更快。人们识得字，自然就会去读书，知识火种也就就此种下了，至于是熄灭还是会在哪天燃起文明的大火就要交给时间去见证了。

　　“今天我们吃煤鼠吗？”侯紫原本坐在院子里组装太阳能电板，看到陶澍拎着一笼煤鼠进来，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陶澍前段时间从商人们那里换了一些奇怪的粉末回来，尼克斯说它们是食物添加剂，陶澍则把它们叫做调味品。不过不管是调味品还是添加剂，食物里加了这些东西确实会变得更加美味。尤其是烤煤鼠，侯紫想起那美妙但是刺激的香味，就忍不住想要流口水。

　　“嗯，这些煤鼠养到现在，膘肥肉嫩，用来烤制最好。”陶澍洗了洗手开始处理煤鼠，侯紫帮着在旁边提刀递水。

　　“今天怎么带了这么多煤鼠过来？”煤鼠多了以后，陶澍经常会带一些回来打牙祭，但是一次通常维持在每人两只的量，不会太多，但是今天带回来的这一笼起码有二十只。

　　“因为今天可能不止我们三个吃。”

　　“有客人过来吗？”

　　“唔——算是吧。”陶澍点了点头。

　　陶澍把煤鼠宰杀放血、退毛去内脏后，清洗干净，用从商人那里换来的调味粉和果酒进行腌制，星际其实没有调味品这个概念，他们把食物里面的非主要营养成分都叫做添加剂。大概是为了方便往营养剂中添加，他们所有的添加剂都是液体状或者干粉状的。陶澍从商人那里换的干粉有蒜粉，葱粉，糖粉，芝麻粉等等，液体的有几种古法发酵酿造而成的酱油和的食用酒精。

　　陶澍在处理煤鼠肉的时候，侯紫就把退下来的煤鼠皮拿到一边用水洗净，用刮板仔细刮掉皮毛上残存的脂肪和肉去掉。然后把这些皮毛放入的溶有碱石的大锅中小火煮制，不需要煮开，维持着稍稍冒热气的状态就行，不断搅拌，直到脱去煤鼠皮毛特有的油脂味。

　　煮制得差不多了，侯紫就把皮毛捞出来，一张张用清水反复冲洗干净后晾在一边的架子上。这里白天的气温也不高，自然晾干比较慢，侯紫选择的是用加热器缓慢烘干。他最近在尼克斯和陶澍的指导下学会了组装取暖器，院子里现在堆的大大小小十几台取暖器都是他的“杰作”。只是用于烘干的功率也不能太大，不然皮毛容易发干发脆，所以这一步得花上好几天。等皮毛烘干以后，就可以把它们放在鞣制液里面鞣制。

　　陶澍之前用鞣制好的皮毛给他做了一条围脖，白天围着出门都会出汗。只是之前煤鼠皮不多，只够做条围脖。现在他们隔三差五就会吃顿煤鼠肉，侯紫现在已经攒了不少煤鼠皮，等以后攒够了，他要给的陶澍做顶帽子，不，还是先做件马甲。

　　侯紫正在帽子和马甲之间犹豫不定，就见陶澍搬着一筐煤石往地上走。

　　“帮我把那盆肉搬上来。”陶澍冲侯紫道。

　　侯紫应了一声，忙搬了肉跟着陶澍一起往地面上去。用来生火的简易火塘和烧烤用的架子都已经搭好了，孜然粉芝麻粉酱油等等的调味料整整齐齐摆在一旁的箱子里，可能会用到的清水抹布刀具碗碟也都分门别类地放在一张半人高的临时桌台上。

　　“我们今天是要在地上烤肉吗？”侯紫看这架势不由问道。

　　“嗯。”陶澍在清水里净过手，把腌制好的煤鼠肉一一穿在已经洗净擦干的简陋烤架上。这烤架其实就是一根跟有把手的可以在火上翻转的金属长棍，陶澍在每根架子上并排穿上四到五只煤鼠，把它们放置在火塘正上方。

　　火塘中的火烧得正旺，红彤彤的煤石浮着一层幽蓝的火焰。陶澍感受了一下风向，不紧不慢地翻转着手中的烤架。肉类的焦香渐渐在空气中弥散开来，陶澍似乎嫌这味道还不够诱人，没多多久就从一边的调料盒子里抓了一把芝麻粉和孜然粉撒在了被火焰烤得金黄的肉面上。

　　“在这里烤香味才传得远啊。” 陶澍对有些疑惑的侯紫道。

　　侯紫还是有些不明就里，不过等他看到尼克斯领着一堆人从垃圾场那边走过来时，就隐约明白了陶澍的意图。今天刮的是北风，风把芝麻的焦香和孜然的辛辣远远地传送到了垃圾场，引得那里的人食欲大动神思不属。

　　陶澍的客人就是他们。

　　“煤鼠不难饲养，它的肉是很好的蛋白质来源，皮毛也能用来保暖，我感觉是时候让大家一起养殖了。”陶澍冲侯紫眨了眨眼道。

　　没多久，尼克斯已经带着人围到了烤架面前。尼克斯指着烤架上的煤鼠问陶澍道：“你这烤的是什么，怎么这么香？”

　　“我烤的是煤鼠，就是咱们前段时间请人去煤矿里抓来的那种黑毛团。”

　　“这东西能吃吗？”

　　“当然，你要不要尝尝？”

　　侯紫看着陶澍和尼克斯煞有介事地一唱一和，好像当真第一次知道煤鼠能烤着吃一样，眼角不由得抽了抽。他强烈怀疑这群人也是陶澍授意尼克斯特意带过来的，不然香味飘散得那么远，这些人怎么能这么准确迅速地找过来。

　　这边陶澍已经从架子上片下一片肉递了过去，尼克斯有些粗鲁地把肉塞进了嘴里，嚼了几下就咽了下去。因为肉有些烫，他的唇色变作了嫣红，嘴唇上还沾染了一层薄薄的油光。不少人都痴迷地盯着他的嘴唇咽着口水，也不知道是想吃肉还是想吃什么。

　　“好吃吗？”陶澍问道。

　　“好吃极了。”尼克斯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人群中又是一阵咽口水的声音。

　　陶澍暗道了一声妖孽，不过他觉得若不是这段时间朝夕相处，他恐怕也不会比这些人好到哪里去。

　　陶澍从烤架上取下一只煤鼠来，切成薄片摆放在盘子里。大家围观着陶澍的动作，继续咽口水，不过没人出声请求陶澍给他们尝尝。尽管这段时间因为有了密度探测仪，大家的收获普遍有所上升，但是之前那种饥饿的记忆并没有远去。食物是很宝贵的东西，没有食物人就会死。这个朴素的认知已经深入这些人的骨髓，他们会去抢，会去夺，但是没有人会请求一个陌生人将和性命一样宝贵的食物同自己分享。

　　陶澍表面淡定，心里其实有点捉急，他把戏已经唱到了这里，这些人为何没有人捧场，是看穿了他的把戏还是根本不想吃肉？

　　侯紫看陶澍站在桌边，一脸懵逼地和围观的人对视，心中暗笑。他端起桌上的盘子，用筷子夹起一片肉，直接塞进站得最近的一人嘴里。陶澍肉片得很薄，一只煤鼠被片了三十多片，侯紫依次塞了过去，有的人已经反应过来，直接张大了嘴。

　　二十多只烤煤鼠，足够在场的人都尝个鲜。大家对煤鼠的味道简直赞不绝口，于是在知道它可以在煤矿中捉到，大家顿时都跃跃欲试，恨不得立刻就去矿洞中寻找。还是尼克斯杵在那里拦了大家一拦，众人才把陶澍的话听完。

　　“我明日上午会在这里讲解如何养殖煤鼠，你们不需要每日去捉，只要把养一些在家中，就能一直有煤鼠肉吃。”

　　“还有这种好事吗？”

　　“那我们不是不需要去垃圾场找东西了？”

　　大家一时间议论纷纷，不过多数人只是对其中的细节好奇，倒并没有觉得不信。陶澍三人自从推广了密度探测仪以后，已经有了一定的公信力。众人向陶澍问明了时间后，都表示明日一定会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