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澍把人让了进来，但是没有再把人往里带的意思：“不好意思，我的室友都还在睡觉。”

　　“虽然很希望现在就同他们也见上一面，但是看来不太凑巧。”林琦一脸遗憾地伸出手：“正式认识一下，我叫林琦，是中华区第十一分区负责人的秘书。”

　　陶澍被这个自称是林琦的男人的开场白震到了，中华区第十一分区，听上去像是某种组织或者政/党的行政划分。陶澍从穿越之初就呆在垃圾场，受控于天气和交通工具的限制，他去到的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几十公里以外，那里仍然是垃圾场。周围没有人识字，也没有太多文明的迹象，大家像丛林里的野兽一般自由散漫地生长，以至于陶澍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世界还有政党或者大规模的人类组织存在。

　　然而不管内心如何懵逼，陶澍还是维持着表面的淡定，伸出手和林琦握了握。这个表示文明友好的动作结束以后，两人一左一右立在山洞的大门边，开始小声地交谈，当然，林琦主要负责说，陶澍主要负责听以及偶尔提问。

　　原来这个世界并不像陶澍以为的是一盘散沙，而是仍然存在着大规模人类组织，只是这些组织不再以国家存在，而是按地域分成了七个区，中华区就是其中一个。为了方便管理，中华区又按照经纬度划分成了五十个分区，以数字命名，陶澍他们所在的这片垃圾场就处在十一号分区。

　　地球气候巨变，不再适宜人类生存，人类开始向宇宙迁徙。为了建立完美新世界，携带有残疾、智力缺陷、犯罪等等不良基因的人类被全民公投，禁止向新星移民。于是在绝大多数人类向着宇宙迁徙的时候，这一小部分人像垃圾一样被抛弃在了地球上。

　　这一部分人的数量占人类总数原本就少，又有身体、智力、道德等多方面的缺陷，社会秩序很快崩坏，加之气候恶劣资源短缺，人口开始大幅度减少，地球上的人类文明也随之崩溃。然而大概是天无绝人之路，地球作为一颗废弃星球，开始成为宇宙垃圾的抛掷点，幸存的人类开始依附这些大型的垃圾场过活，苟延残喘地延续着地球文明。中华区便是垃圾场存在初期建立起一个人类组织。

　　陶澍听着林琦娓娓道来，觉得自己好像精分成了十个，一个假装宠辱不惊地和林琦交谈，另外九个则满脸大惊小怪此起彼伏地大叫“我草”。

　　垃圾场的居民不算少，但是和陶澍所在时代的地球人口密度相比，这个世界的人口明显要少得多。陶澍也曾思考过这其中的原因，最开始的时候他以为垃圾场的居民是经历了地球环境巨变的幸存者的延续，后来见过星际商人和尼克斯这些所谓的“新人类”，知道地球上的人类曾不顾艰难险阻一路向宇宙进发，又猜测这些垃圾场的居民可能是宇宙大航海时代的“留守者”的后代。

　　毕竟有勇于开拓的人就有中庸守成的人，人类社会永远不可能只有一个声音。有的人安土重迁，有的人惧怕未知的危险，他们可能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最终没有迁徙，而是选择留在了地球上，成为了旧世界的“留守者”。但是无论是选择去开拓还是选择留守，陶澍觉得这都是个人自由意志的选择，无论结果如何也都算是求仁得仁的。

　　陶澍从来没有想过这种决定命运的去留会是筛选的结果，基因好便被允许去到新世界，基因存在缺陷则被抛弃在旧世界，多数人成了决定少数人命运的上帝，心安理得地把自己觉得不够好的那一部分像垃圾一样舍去。

　　“组织中保存了一部分人类大迁徙时期遗留下来的资料，这些年一直在投入人力物力进行研究，以期恢复地球人类曾有的文明。”林琦道，“我们的观察员见证了你和你的同伴在五号垃圾场的创举，想请你以及你的同伴加入我们的组织，为人类文明尽一份力。”

　　“我——”陶澍被林琦用一种恳切的目光看着，答应的话正要脱口而出。

　　“我们考虑考虑。”尼克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了，站着拐角的阴影处，打断了陶澍将要说出口的话。

　　被尼克斯的话一提醒，陶澍也觉得自己刚刚有些轻率。他和林琦还是初次见面，虽然这人似乎也没有骗他的必要，但是还是应该更为慎重。而且他对这个组织所有的了解也来自林琦，具体如何还是应该亲眼见过才好做出决定。

　　“对，我们考虑一下再答复你。”

　　林琦见到尼克斯，瞳孔微缩，安静了好半晌才有些狼狈道：“好的，那你们仔细考虑，如果考虑好了，欢迎随时告诉我你们的决定。”

　　陶澍点了点头，对于林琦的失态习以为常。尼克斯和侯紫一样，外出时会在脸上做一些伪装，晚上睡觉的时候才会洗掉。所以尼克斯现在是以本来的面貌出现在林琦面前，林琦要是见了尼克斯本来的面貌还波澜不惊陶澍才要奇怪。

　　林琦留下一个通讯器，存下自己的联络方式就告辞离开了。这个时候天色还未完全亮起来，陶澍站在门口看着林琦披着黑色斗篷隐入阴影当中，倏忽便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和来时的从容相比，陶澍总觉得林琦离开得有些匆忙。

　　尼克斯把陶澍从门口拎了进来，关上山洞门道：“这位林秘书还指望你为人类文明做贡献，你可不要是因为送他把自己冻病了，不然我怕他得心疼死。”

　　陶澍自然听得出尼克斯语带嘲讽，不过他觉得这嘲讽开得有些莫名，陶澍想不出缘由，只得把它归咎于尼克斯起太早导致的低气压。

　　陶澍觉得黑脸的尼克斯很有趣，忍不住就想逗逗他：“他心不心疼我不知道，我倒是听出来你很心疼我。”

　　尼克斯听了陶澍这不要脸的话顿时愣住了，陶澍暗暗得意，一边说一边突然把手从尼克斯的衣服下摆塞进去，贴在尼克斯的小腹上，一边贴还一边贱贱道：“诶呀，你的肚子真暖和，人家好幸福~”

　　陶澍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手已经变得冰凉，这会儿贴在上来，刺得尼克斯小腹肌肉猛地一缩。

　　陶澍顿时哈哈大笑起来。不过笑了一会儿，陶澍就有点笑不出来了。因为尼克斯既没有把他的手拿开，也没有上来撕他的脸，甚至没有黑着脸继续开嘲讽。尼克斯只是看着他，脸色还有点红，也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害羞。

　　自己这个玩笑好像确实有点过分，尼克斯一定是生气了。陶澍讪笑着准备把手从尼克斯的衣服里退出来，然而手才动，就被尼克斯按住了。

　　陶澍眨了眨眼，不大明白这是什么操作。

　　两人维持这个姿势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尼克斯终于开口道：“林琦至少已经五十岁了。”

　　“啊？”陶澍有点惊讶，他感觉林琦看上去顶多三十。不过他倒并没有不信尼克斯的话，只是有点奇怪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尼克斯正准备解释，侯紫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

　　“你们在做什么？”侯紫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站在拐角处，正看着陶澍和尼克斯，神情颇有点复杂。

　　在侯紫心目中，陶澍随和有趣聪明善良，是他可以依靠的伙伴、导师、家长，尼克斯深沉冷淡充满力量，是他可以信赖的朋友、兄长、父亲。侯紫看着他们两个大早上不睡，躲在门口动作亲密，就像是一个小朋友，不小心看到了自己的父母背着自己偷偷亲热，既觉得十分奇怪又隐约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

　　“尼克斯肚子有点不舒服，我帮他暖暖。”陶澍做贼似地抽出自己的手，莫名有点心虚。

　　尼克斯面无表情没有吭声，算是默认了这个说法。

　　侯紫目光在两人脸上转了一圈，嘴张了张，似乎想说点什么，最后又什么都没说。然而走到门边，似乎又下定决心道：“你们可以继续，没关系的，我洗漱要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