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熙春街并不十分长,两头除了四座半旧大院外,就只剩下陈家了,但这户人家却是有过显赫历史的。
当年,陈家祖先曾随开国皇帝四处征战,立下不朽之战功,被皇帝封为永春候,世袭罔替。只是,老皇帝去世,换了新帝,陈家也换了当家人之后,这陈家就没有原来那么光鲜了。
究其原因,只因开国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盛世,多年不曾打仗,这陈家的后代不知是疏于操练,还是没有继承到祖先善武的本事,在泰武三年,陈家老爷子被新帝派去大漠攻打蒙古兵,结果陈家老爷子大败而归。
新帝震怒,差点夺去陈家的爵位,最后因有人求情,才只免职处置,陈家自从后便一蹶不振,还是在二十几年之后,才慢慢好起来的。
此时永春候府门前的海棠已经开满粉红色的花儿,又是一年过去,转眼间就到夏天了。
陈宁玉被谷秋轻声唤醒,微微睁开眼睛,只见日头已高。
“怎么这么晚了?”她从被子里探出头。
窗外的阳光斜照进来,屋里十分亮堂。
谷秋笑道:“太夫人吩咐的,说你这两日睡得晚,不要吵醒姑娘呢,不过今日大姑奶奶来,奴婢还是得告诉姑娘。”
陈宁玉嗯了一声,从床上坐起来。
谷秋跟丹秋忙给她穿衣服。
外面的白桃,碧桃听见里面有动静,就吩咐粗使丫环婆子端来温水,又去催厨房拿早膳来。
她一人起个床,伺候的人得有十数个。
要说以前,陈宁玉是不习惯的,可现在被服侍惯了,整个人越发的慵懒,能不动手,也便不动手。
丹秋又给她梳头。
陈宁玉照了照镜子,梳妆台上琳琅满目,京都最好的胭脂水粉她都有,最后却一样都没用得上。
丹秋道:“姑娘穿了熏过香的裙衫便够了。”
不是什么重要的日子,陈宁玉确实是不特意打扮的,只因她这张脸也实在无需再添补什么。
在京都,关于她,陈四姑娘的美貌,早有传闻,只侯府规矩严,见过的人并不多。
陈宁玉坐下来用膳。
结果就见今日她想吃的元宝糕没有,她抬头看看谷秋。
谷秋又去看丹秋。
两人都是大丫环,但这事儿是丹秋负责的,她低下头道:“厨房说正巧没元宝糕呢,奴婢也没有法子。”
虽然不是连日都缺少她爱吃的东西,可陈宁玉哪里不清楚,这是有针对性的。
“明儿你去与厨房说,要再没有,就去外头买。”她眯了眯眼睛。
丹秋应一声。
外头白桃听见,小声对碧桃道:“大夫人也恁没度量了,李公子那事儿,与咱们姑娘又有何干?是他自个儿瞧见姑娘,就上了心,咱们姑娘可没有去招惹他。”
“可不是么。”碧桃道,“管着厨房就拿这个来恶心人,但也罢了,有太夫人在,她也只能使这些伎俩。”
但陈宁玉这顿饭终是吃得不太欢快。
她到太夫人所在的慈心苑时,屋里此时就只剩大姑姑姑陈琳芝,大夫人,二夫人与其他姑娘都已告退。
陈琳芝见到她就笑,对太夫人道:“季妈妈说,宁玉常陪您打叶子牌,还输了好些钱给您?我说娘,您也是恁坏了,欺负孙女儿呢,这不陪您玩这个,都早起不来了。”
陈宁玉笑道:“姑姑,输给祖母乃是高兴事,输给别人,那才叫亏大了呢,再说祖母不欺负人,赢了我的钱,还是拿好吃的给我的。”
太夫人伸手指着她:“哎哟,会编排人了,我老婆子好似拿吃的哄骗小孩儿钱一般的,这丫头!”
陈琳芝揶揄:“还不是与娘学的呢。”
她知道太夫人很疼陈宁玉,故而言辞间对这侄女儿也颇多关怀。
太夫人又笑,对陈琳芝道:“你难得过来,一会儿留这儿吃顿饭。可惜季和,季琬没来,我自年后还未见到他们呢。”
提到两个儿子,陈琳芝就叹气:“两孩子念书可怜,相公看得严,平常都不给出去玩,说考不上进士,一天都不得松懈。”
太夫人很不赞同的皱眉:“怎么逼那么紧,他章家还要靠季和,季琬来撑门户呢?再说,季和这孩子就罢了,季琬哪里像是个念书的料子?我看不如来咱们家,跟着他舅父学学武艺,将来指不定还有指望。”
她觉得章季琬走武将路的可能性还大一点。
可陈琳芝哪里舍得,武将也不是好做的,学武苦不说,去战场了更是有可能掉脑袋,就是在京城管理治安,也是有风险的,她宁愿儿子念书,但对太夫人的意见并没有表现出反对:“总是先让他试试再说,季琬这孩子皮得很,说心疼,我也只心疼季和。”
陈宁玉一直听着,想到章季琬来陈家,就没个消停的时候,过年时还打翻了她的茶盏,说同卖艺的学了功夫,双手接盏,结果三个里面碎了两个。
那茶盏乃是一整套,天青色的,跟玉似的好看,她当时那个气啊!
章季琬生怕她去告状,被他爹揍,指天发誓说以后一定赔给她。
这家伙,好歹比熊孩子还是乖一点的,总归知道错,她看在亲戚面子上,没有与他计较,不过看样子,赔偿什么的,兴许是打水漂了。
陈宁玉请过安便也告辞,又去二夫人姜氏那里。
姜氏所在的杏芳苑,杏树长得极为茂盛,那是她亲生娘亲喜欢的,而姜氏却是她的继母,每日去不过是礼仪罢了。
姜氏见到她,皮笑肉不笑:“还是太夫人疼你。”
是在说她晚了。
陈宁玉一笑,承认:“太夫人是疼我的很,母亲难道不喜欢?”
姜氏暗地翻了个白眼,就是不喜欢,她又能说什么?
“今日你大姑奶奶来,是为吴家,说起来,也是旧交了,到时候你别失了礼数。吴夫人虽说是你姑母旧友,又是太夫人看着长大的,但也好些年没见了,该有的分寸还是得有。”她挑眉看着陈宁玉,“我特意叮嘱你,你可别忘了。”
陈宁玉道:“原来是为这个,我知道了。”
姜氏看她漫不经心,嗤笑一声:“那吴家也有个公子的,不是为娘说你,上回李公子的事,你已惹得大嫂不高兴,原本宁安可能就嫁了,别人也只当我没教好你……”
“母亲认为是我错?”陈宁玉打断她,“若是,母亲便与祖母,爹爹去说,等到吴家来,我不用出来便是,他们若同意,我毫无怨言。”
姜氏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陈宁玉就是仗着太夫人,仗着相公,在这侯府肆无忌惮的!
“母亲若无事,我便回了。”她也不等姜氏说话,转身就走。
陈宁玉所住的院子名为芙蓉苑。
为配合此名字,两年前她命人在这里种了好些芙蓉花,到去年,已经生根开花,只今年,离花期还早得很。
“一会儿叫人来再下点肥,我看枝叶长得不够快。”她站定,看了看,吩咐一个婆子。
婆子忙去告知花农。
陈宁玉走进屋,喝了几口凉茶,叫丫环谷秋把针线笼拿来。
“今儿天热,姑娘要不歇息会儿?”谷秋依言拿来,关切的道,“也不是急于一时,老爷生辰还早的很呢。”
“不过打发时间罢了。”陈宁玉取出一个鞋样与褐色的棉线,这儿玩乐的少,随便出门又不准,做个鞋子就跟玩十字绣一样的,“闲着也是闲着,就多做一双罢,反正爹爹也喜欢我做得鞋子。”
这世上,她亲生母亲不在了,幸好父亲不是个昏头昏脑的,才没有出现“有后妈就有后爹”这种情形,故而在姜氏面前,她从不害怕,也不用故意去讨好。
作为回报,她对父亲也算得上用心。
谷秋不再劝说,拿起纨扇给她扇风。
陈宁玉刚穿好针,白桃进来了,神秘兮兮的道:“姑娘,要来做客的那吴家,他们家公子,姑娘知道是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