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沐忙完医疗部的事情，已经很晚了。给沈清渠打电话竟然关机，可能是太累了在补觉吧，心想着，明早再给他打，于是便发了一条信息：好好休息。

　　第二天给他打电话，还是关机。

　　慕沐不知道，此刻的沈清渠，已经坐在了去往法国的飞机上。

　　一连几天联系不上沈清渠，让慕沐有些担心，更有些焦躁。

　　早上吃完早餐准备去公司，路上手机叮的一声，一看是沈清渠发的消息，慕沐高兴的打开：以后别和我联系了，我需要正常的生活。

　　简短的一句话，让慕沐脑子一片空白，反应过来，立刻回拨过去，电话即刻被挂断，慕沐不甘心的又拨了过去。陶景秋拿着一直在响的手机，再次挂断，又发了一条信息：别再打扰我的正常生活！

　　打扰？正常生活？慕沐反复看着这条信息，心里顿时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之前的担心，焦虑，此刻被懊恼，愤怒，更多的是委屈所替代。自己做错了什么吗？怎么就打扰了他的正常生活？怎么一回来，事情的变化如此让自己始料不及。

　　心烦意乱的来到公司，心不在焉的处理着材料，下午有台手术，慕沐作为助手，需要提前准备相关事宜。结果，材料的漏洞也没检查出来，手术提前准备不充分，幸亏其他工作人员再次检查时发现了问题，及时纠正过来。手术操作过程中，他不止一次发呆不在状态，被教授狠狠训了一顿给替换了下来，被他爸爸知道后，又狠狠骂了他一顿。慕沐全程沉默，没有反驳。

　　回到了家，慕沐一直在自己的房间里没有出来，直到慕恪儒下班回家，还是沉默不语。

　　“怎么，说你还委屈了，你知不知道你今天的错误多严重，数据的一点失误，关系着公司多大的利益，手术的成败决定的更是一条活生生的命！你想什么呢！”

　　“哎呀，爸，”慕斯祺皱着眉埋怨道，“你干嘛啊，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

　　女儿的埋怨让慕恪儒暂时闭上了嘴，慕斯祺转脸冲慕沐做个鬼脸，“哥，干嘛不开心啊，失恋了？”

　　慕斯祺无意的一句玩笑话，此时正中他的要害，慕沐把碗咣当一声放在桌子上，沉着脸上了楼，“干嘛啊，我又没得罪你！”慕斯祺冲着慕沐的背影喊了一句。慕斯炀吓了一跳，把碗扣在了桌子上，汤撒了一地，溅到了胳膊上，哇哇的哭。

　　“哎呀，都是一群活祖宗，这是吃饭还是拆家啊！”杨淼赶紧吩咐佣人帮忙打扫，训了一通慕恪儒，让他以后别把工作上的情绪带到家里，弄得家里鸡飞狗跳的，看着眼前的凌乱场面，慕恪儒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的摇摇头。

　　往后的日子，慕沐每天都会给沈清渠打个电话，隔两三天就会给他发条信息，刚开始是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后来就是一个劲的道歉，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惹怒了他，请求他能够原谅。可是电话一直是关机状态，短信一条也没有回复。

　　在浑浑噩噩中，假期结束，学生陆续返回校园。回到学校第一件事，慕沐就是想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沈清渠没有来上学。慕沐压下性子，又耐心等了两天，第三天实在忍不住了，找到班主任，“老师，沈清渠同学怎么没有来上学？”

　　“哦？你们关系这么好，他没告诉你吗？”

　　“怎么了？”不安的情绪开始扩散。

　　“他转学了。”

　　转学了？后边老师说的由于沈清渠天赋很高，家人希望他能有更好的发展，所以给他办理了出国留学等云云，慕沐听得昏昏沉沉，连怎么出的办公室都没有察觉。

　　走出了校门，呼啸的寒风刮在脸上，慕沐清醒的知道，沈清渠，又一次，不告而别。

　　法国，巴黎。

　　沈清渠又一次把曲子拉完的时候，沈岳山的声音已经有了些许的不满，“清渠，你要满含热情，用心来感受它的存在，而不是光去使用技巧，空洞乏味，会拉琴的很多，感染人心的却很少，震撼灵魂的更是难得。”

　　沈清渠点点头。

　　“好了，爸，休息一会儿吃饭吧。”沈寒抱着孩子过来打断了他们。

　　“阿公，阿公！”沈赛伸着肉嫩嫩的小手够着沈岳山。

　　一看见这个小丫头，沈岳山的心都化了。

　　“从来就不在状态，到底怎么了？”沈寒关切的问沈清渠。

　　沈清渠摇摇头，没有说话。

　　吃完了晚饭，沈清渠逗弄着怀里的小人儿，惹得小家伙咯咯咯的笑个不停。对于这个小妹，沈清渠是发自内心的喜欢，抱着她，牵着她肉乎乎的小手，看着她眼睛笑成月牙的时候，觉得什么烦恼都忘在脑后了。

　　沈寒要哄女儿睡觉了，小家伙赖在沈清渠怀里说什么也不肯走，“姑姑，我哄她睡吧。”沈清渠一手托着她的臀，一手轻拍着背，嘴里哼着摇篮曲，左右摇晃。不一会，小家伙就眯上了眼睛。沈寒抱着她离开的时候，小家伙还在迷迷糊糊的喊着哥哥。

　　“在想什么？”沈寒推开门进来时，看到他正坐在窗边发呆。

　　“姑姑。”

　　“你这次来法国，很是匆忙，而且，你妈妈反复交代不允许你与国内有联系，能告诉姑姑，发生什么事情了么？”沈寒坐在床上，正好面对着沈清渠。

　　“我…”沈清渠不知道从何开口。

　　“是因为学业？还是因为…感情？”看着沈清渠吞吞吐吐的的模样，沈寒心里有了个大概，叹了口气，拍拍沈清渠手背，“不想说也没关系，姑姑只是有些担心你，不过，姑姑也相信，你能处理好个人的事情。有什么需要姑姑帮忙的，你再和我说。”沈寒站起身就要走。

　　“姑姑，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犯了错误，很严重很严重的错误，你会，对我失望么？”沈清渠看着她的眼睛，眼神复杂又有些痛苦。

　　“你的错误伤害到他人的利益了？”

　　沈清渠摇摇头。

　　“那，破坏他人情感了？”

　　再次摇摇头。

　　“剥夺他人自由了？”

　　更迅速的摇摇头。

　　“违背法律规定了？”

　　“没有。”迅速否认。

　　“超越道德底线了？”

　　沈清渠看着她，很认真的思考，想点头，可又觉得应该摇头，最后，低头不语。

　　“我…谈恋爱了。”短暂的沉默，沈清渠喃喃的开口。

　　“这是好事啊，你都快二十岁了，有自己心仪的女生，很正常。”沈寒笑着说，“二嫂反应也太大了吧，就因为谈个恋爱，就把你又推到法国来，还要监督你，阻断你与国内的联系。”

　　“不是，不是女生。”沈清渠觉得自己都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了。

　　“呵呵，不是女生啊，啊？不是——女生？”沈寒觉得自己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是…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索性豁出去了。

　　“你…你让我消化一下，你，让我消化一下，早点休息吧。”沈寒觉得自己真的需要冷静一下，赶紧站起来，走到门口要开门的时候，转身停下来，“清渠，你是个明事理的孩子，这是个危险的游戏，你必须马上停下来，你妈妈是为你好。”

　　“姑姑，你也觉得我是错的，是么？”姑姑一直是自己最信任和依赖的人，如今连她也要也否认和排斥自己，一想到这些，都会让沈清渠难过不已。

　　沈寒看着沈清渠同样看着自己，目光中透漏着乞求，渴望，还有说不出的小心翼翼，心中不忍，走过来抱住沈清渠，“没有，姑姑没有觉得你做错了什么，你也不要否定自己。”

　　“姑姑，妈妈说我…放荡不羁，说我，不配做她的儿子…”沈清渠紧紧抱着沈寒，话语中充满了痛苦，“可是，可是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他，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知道…”声音中充满了哽咽。

　　沈寒一遍遍轻抚着沈清渠的后背，安慰着他，“别难过，有姑姑在。”等沈清渠稍微平静一些，沈寒用尽量轻松的语调缓解着气氛，“能和姑姑聊一聊他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青年才俊，能入我这么优秀的侄子的慧眼。”

　　沈清渠微微脸红，有些不好意思。他和沈寒聊了慕沐的音乐才华，还有学医的热忱执着，以及对病人的认真负责。他对待朋友同学温和谦卑，对待自己体贴入微，对待工作一丝不苟。沈清渠侃侃而谈，沈寒静静聆听。

　　“姑姑，你知道么？他是我见过为数不多的修养、素质、道德、涵养、造诣都非常优秀的一个人，光是站在那里，就让人觉得魅力无穷，而且，也很阳光帅气。”沈清渠眼睛像星星一样明亮，语气充满了自豪。

　　“哦？真的这么完美？”沈寒听完了他的描述倒是充满了好奇。

　　“不完美，他是个男的。”沈清渠说完垂下眉眼，睫毛在眼底映出一圈好看的弧度。

　　“清渠，别难过，你也很优秀，你们这么投缘，又这么合拍，姑姑为你能遇到这样的好朋友，真的感到高兴。但是如果你们想走下去，那会很难的，不单是家人，你们周围朋友同事的眼光，社会对你们的舆论，还有以后所面临的各种事情，都会超出你想象的范围，承受一天，或许可以漠视，承受一年，或许也可以坚持，那十年二十年呢，一辈子呢？你们身边可能随时都会出现鄙视，侮辱，误解甚至是歧视，你刚刚多大，这些就会像一把把刀子不断的扎在你的身上，到那个时候，你真的还会开心？还会觉得值得么？”姑姑语重心长的话语让沈清渠充满了迷茫，他不知道作何选择，他不知道姑姑所说的这些他能不能承受，但他只知道一点，他舍不得放弃慕沐，舍不得，更不愿意放弃。

　　“这样，目前来说还是要以学业为主，你现在来法国正是好的时机，一方面可以好好提升自己，别浪费时间，另一方面也可以以这段时间为期限，来检验你口中的这段情感，毕竟，如果真的值得你去守候，也不在乎这暂时的分离，对么？”

　　沈清渠觉得姑姑说的有道理，让双方都冷静一下，对感情也未必是一件坏事。可是…

　　“姑姑知道你在想什么，怕他担心，可是我事前答应了你妈妈，不能让你和他电话联系。”看着沈清渠黯淡下来的目光，沈寒像小时候一样掐了掐他的脸颊，“傻瓜，不可以电话联系，我们可以写信啊。”

　　“写信？”

　　“嗯，你知道他家的地址么？以同学的身份给他写一封信，告诉他你目前的情况，别让他担心，还有以后的计划，看他会怎么做。”

　　对啊，怎么就忘了，不能打电话，总可以给他写封信吧，已经快一个月的时间了，也不知道慕沐怎么样了。沈清渠马上就要行动。

　　“别，”沈寒抓住沈清渠的手，“别翻找了，明天再写，写好后姑姑帮你邮寄回国内。”

　　“姑姑，你真好！”沈清渠觉得有一股暖流温暖了自己的心脏。

　　第二天，沈清渠将写好的信装好，和姑姑一起把信寄了出去。

　　远在国内的慕沐，你还好吗？

　　慕沐接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沈清渠已经离开整整一个月了。

　　晚上放学，回到白云居的时候，照顾他生活起居的柳姨已经把饭给做好了，柳姨在他家已经很多年了，他自己出来住的时候，杨淼不放心，隔三差五让柳姨过来帮忙收拾，后来干脆就让柳姨也一起过来，省的儿子自己一个人住没人照顾，慕沐觉得根本没必要，因为自己完全可以把自己照顾的很好，没办法，老妈下的圣旨，只有遵命。

　　“小沐，今天来了你一封信。”柳姨拿着信放在茶几上，对着正洗手的慕沐说。

　　“哦，哪里的？”慕沐也没有在意，随口问了一句。

　　“国外的，好像是…法国的。”

　　慕沐手一顿，来不及擦赶紧跑过来，顺便在身上胡乱抹了两把。拆开信封，熟悉的笔迹映入眼帘，激动的慕沐几乎泛红了眼圈：慕沐，仓促而别，实在抱歉，远隔天边，非我所愿，只望你我不改初心，努力奋进，在落花时节的校园，与君相逢。

　　短短一篇，寥寥数语，慕沐却能感受到沈清渠的期盼与决心，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慕沐心里判定着，但是一切，要在重逢之后才能知道答案，既然当下只有这一条路，那就在这条路上勇敢奔跑，奔跑到终点去等待他的到来。

　　按照信上的地址，慕沐赶紧写了回信，告诉沈清渠，自己一定会努力，并且一定会等他回来，希望他好好照顾自己，让自己放心。

　　两个人各自为战，努力拼搏，为了自己，更为对方，学习目标更加清晰，只是两人的信件来往更加频繁，沈寒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看到了沈清渠的变化，也看到了他的成长，沈清渠也会把慕沐写给他的信分享给姑姑看，看到信上清丽洒脱的字迹，连沈寒都觉得，这么优秀的一个人，能够遇到，实在是难得的缘分。

　　“清渠，”沈寒端着一杯牛奶走进沈清渠的房间，“还在看书啊，别熬夜太晚了，对身体不好。”

　　“嗯，我再看一会就休息。”沈清渠接过牛奶喝了起来。

　　“清渠，你是一个优秀的孩子，也是一个幸运的孩子。”

　　沈清渠歪着头看着姑姑，分析着这句话的意思。

　　“姑姑替你高兴，”揉了揉沈清渠的头发，“确实像你所说的，他是一个很优秀的男孩子。”

　　“姑姑…”

　　“我觉得，不能因为他是男孩子，就否定你们的感情，那对你，对他，都是不公平的，呵呵，怎么说呢，姑姑是成功的被你给策反了。”沈寒满眼含笑的望着沈清渠。

　　沈清渠觉得这个惊喜来的太突然，太猛烈了，“姑姑，你真的，真的这么觉得吗？”

　　“嗯，不过，你别太着急，这件事需要让你父母慢慢接受，还有爷爷，他们都需要一个过程，我会帮你说服他们，以后有机会了，可以让我见见他吗？”

　　“当然，这是必须的！”

　　气氛相当不错，姑侄两人有说有笑。

　　沈寒拉过沈清渠的手放在掌心，语重心长的说，“清渠，你记住，千万别因为一段感情而去伤害另一段感情，那样，你会伤了爱你的人的心。”

　　沈清渠反复咀嚼这句话的含义。多年以后才明白，如果因为爱一个人，而与自己的父母争吵决裂，是最愚蠢和不明智的，同样，因为别人的阻挠，而放弃自己刻骨铭心的爱恋，也是最可惜和让人遗憾的。

　　可惜，世事难两全，随心难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