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晓在书店工作的日子里一切风平浪静。每天早晨8点钟，她都准时过来开门，做卫生，将收银台和书架子打扫得一尘不染。9点钟，会有客人陆陆续续地进来，买书看书。

　　这一天，春晓在书店里整理书架子，新进的一批书，需要分门别类，放到各个书架子上。一个年轻的女孩进来，问有没有《千山暮雪》这本书。春晓停下手里的活儿，电脑上一查，还剩最后一本。那女孩付完钱后，拿着新买的小说，高兴地走了。

　　偶尔，有几个小学生，过来买《中国上下五千年》、《唐诗三百首》、《宋词三百首》。春晓一一给他们找到。孩子爱看的书尽量摆放在前面的书架子上，后面的书架子上有成人读物，有言情小说，有散文集，有仙侠小说，有玄幻小说，最里面的架子上摆放的是育儿书籍和心理学书籍。

　　闲暇时，春晓总是阅读心理书籍，她很想学习一些心理学知识。她读过德国心理学家弗里兹•李曼的书，《直面内心的恐惧》。书中对分裂、忧郁、强迫、竭斯底里四大人格进行了分析。读来令人感受颇多。

　　微信上收到一条消息，春晓点开一看，是弟弟发来的。这则消息令春晓惊愕万分，父亲酒后又打了母亲，母亲责怪他打走了女儿，父亲一听，变本加厉地殴打母亲。

　　他不允许家里的任何人指责他犯错。谁都不行。即便他犯了天大的错，也不允许有人指责他。

　　他永远都不认为自己有错，事情一旦发生，永远都是别人的错。他的这种心里其实不难理解，就是一个男人无能，又不想承认自己的无能，于是第一时间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他无法直面自己内心的无能，只好通过殴打家里的女人，才能发泄心中的牢骚。

　　春晓拨通弟弟的电话，询问母亲的情况，弟弟在电话里告诉春晓，母亲被送到医院拍片子，诊断是颅骨轻微骨折。

　　春晓竭斯底里地向弟弟哭诉：＂老天为什么不让他死！＂

　　弟弟让春晓回家，照顾妈妈。可春晓说她不能回去，父亲殴打妈妈就是为了把春晓逼回去，他是一个掌控欲极强的人。父亲的态度是：我打不到你，还打不到你妈吗？

　　春晓挂了电话，抹干眼泪，微信转给弟弟3000元，自己留2000多做生活费。她让弟弟好好照顾母亲，她找个机会再回去看他和妈妈。

　　三天后，春晓请假悄悄地回了老家。她联系了弟弟，弟弟说在县医院门口接应她。她和弟弟一走进病房，看到躺在病床上的母亲，就忍不住放声大哭。弟弟安慰姐姐不要哭，这里是医院，不能太吵闹。

　　母亲躺在病床上听到动静，微微睁开眼睛，见是春晓回来看她了，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下来。春晓镇定情绪，她劝母亲和他离婚，可母亲不作声，春晓知道她还不是不想离。她忍不住大声说：＂他把你打成这个样子，你还对他有什么盼头?你被他打了二十几年，还不够吗？这次是颅骨轻微骨折，下次呢？是不是非等到他把你打死了，你才醒悟！＂旁边病床上的病人都看着这对母子三人，他们听到春晓的话，更加同情这个可怜的女人了。

　　是啊，母亲就是一个需要别人同情的女人。你越同情她，她越觉得自己受的苦值得。她觉得，她这么可怜，受了这么多苦，别人都同情她，说明她是一个善良的女人。

　　母亲是六十年代生人，那个时代的女人都觉得女人要贤惠，要无怨无悔地保持家务，即便这个男人打你你也只能认命。如果你离婚，不顾孩子不顾家，别人就会讥笑你、唾骂你，离婚更是一件丑事。如果离了婚，日子会过得更惨，二婚的女人不会被珍惜，会遭到更大的伤害。况且，她要是离了婚，失去了住所和经济来源，日子会过得更差。

　　这就是那个时代，遭受家暴又不愿离婚的女人的内心真实独白。说为了孩子那都是假话，你不离婚，孩子在这样鸡飞狗跳的家庭里，只会受到更大的伤害，成绩也会一落千丈。

　　说到底，这些女人对自己极其缺乏自信，认为自己没有能力可以独立生活。她们不知道，你越是不离开一坨烂肉，你就越会跟着一起发霉发臭。只有离开伤害你的那个人，你才能获得幸福的生活。

　　说白了，这些女人内心缺乏独立的思想，觉得女人就应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给一个有家庭暴力的男人，也只能认命。

　　在经济上，她们没有独立的财源收入，即便有份可以养活自己的工作，她们在精神上也很难独立起来。她们觉得，女人就应该靠男人活着，即便这个男人有可能会把你打死，也比没个男人依靠要强。

　　她们越是逆来顺受，别人就越夸她们贤惠，于是她们的心理再一次得到了满足。＂嗯，我是一个贤惠的女人，丈夫再怎么打我我都默默忍受，说明我顾家顾孩子。＂这种愚蠢的思想在母亲那一辈人身上泛滥成灾。

　　说来奇怪，在一个家庭里，处于食物链底端的，都是这种贤惠的女人。她们除了贤惠，一无是处。她们只能用＂贤惠＂二字，来包装自己的无能。

　　贤惠只是外表，她们平静的外表下，是一颗怨毒的心。她们的内心充满了怨恨，于是整日抱怨，逢人就诉苦，最后把自己活成了个祥林嫂。

　　她们的人生从二十几岁开始抱怨，一直抱怨到五六岁，依然在抱怨。忍耐了一辈子，原本以为人到老了，可以想想福了，可没想到生活依然一地鸡毛了二三十年。她们不明白，你的青春都在伤痛中度过，你不做出选择，不做出割舍的决定，生活哪里会变好。你以为忍了一辈子，忍到老了，日子就好过啦?做梦！

　　你既然选择了忍耐地度过二三十年，那么接下来的二三十年，你依然会在忍耐中度过，你会在忍耐中度过一辈子。如果你有幸，可以活到八十岁还没被打死，你会发现你这一生都在恐惧、殴打、忍耐、抱怨中度过。你的人生没有乐趣可言，你拥有的只不过是一个悲哀的人生。

　　但是，如果你在家暴初期就选择远离伤害，坚持精神独立、经济独立，那么你的人生或许还有幸福可言。也许，你会过上幸福的一生。

　　春晓见母亲无动于衷，就知道母亲不会做出选择，她还没有痛到极点。

　　见母亲如此，她只能离开医院。弟弟追上来，问春晓什么时候再回家，春晓说不知道。＂过年回来吗？＂＂过年还不是鸡飞狗跳，不如不回来。＂过了良久，春晓说：＂以后她再被打，别告诉我了，我救不了她，我自身都难保了。＂

　　一个烂泥巴扶不起墙的女人，你无论如何都救不了她。她们在遭受常年家暴后，自我价值感非常低。她们甚至会觉得，用自己的血和泪，能感化那个男人。如果她们选择无条件地原谅那些殴打她们的男人，那些男人就会良心发现，感激涕零，从而会善待她们。

　　可她们不明白，一个家暴男，在伤害你之后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还能得到你的无条件原谅，那么他为什么不再次动手打你?

　　家暴只有零次和一万次。哪怕他指天发誓说下次再也不会动手打你了，你也不能信。人性的弱点就是这样，自私是家暴男的本性，人的情绪永远指向弱者。有朝一日，他在外受了窝囊气，照样回家殴打你。不管他打完你后，给你哪些好处，你要清醒地知道，一个男人在每一次的情绪失控时，都通过打你来发泄，就足以证明他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小人，且无能的废物。

　　摆在她们面前的只有一条活路，那就是恢复自信。恢复自信的方式就是精神独立和经济独立，然而她们又不愿离开那个殴打她们的男人，于是她们永远处在恶性循环中。

　　春晓在医院附近的旅馆住了一晚，她没有回家。第二天，天没亮时，春晓去医院的病房里看母亲，母亲还在熟睡，她没有叫醒她。她害怕有一天母亲真的被打死了，她该怎么办?她站在母亲病床前，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她必须要做点什么，以此来阻止事态的发展。

　　她在医院附近买了一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