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公子轻叹道:“难怪你会被赶到这里来。”
百花雕冷哼一声,擦干了泪痕。
莫公子道:“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百花雕道:“当然是回血月宫去,找百川归来收拾他们!”
莫公子沉默了。
百花雕道:“那你呢?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莫公子又叹息着,道:“或许真是因为缘分吧,否则我真的没有来这个地方的必要。”
百花雕的脸上露出了奇怪的神色,谁也猜不出她有没有听懂这句话。
她的嘴角动了动,话未出口却变成了惊叫。因为他看见被重重捆绑的莫公子居然很随便的站了起来,她辛苦了半夜的杰作也都很随便的从他身上一圈圈脱落。
莫公子一边轻弹着白衣上的褶皱,一边略带忧郁的说:“你的动手能力真的不怎么样,这还真让我担心啊……”
百花雕假装没听见。
莫公子理好衣着,忽然上前一步,盯着她道:“以后你要是还想绑一个男人,就交给我来做,记住了吗?”
百花雕道:“那总要先出去,我才能找个男人来给你绑。”
莫公子笑了。
但他刚笑一下,也惊叫起来。因为百花雕突然闪电般出手,掀起他的衣摆,“刺啦”一声,便撕了一大块下来。
莫公子瞪着眼睛道:“你该不会是想……”
百花雕微笑道:“你看好。”
“好”字出口,她的皓腕已经扬起,那条衣带便像长了翅膀一般应声飞出!然后在不远处的树枝上旋动了几圈,竟打成了一个漂亮的同心结。
百花雕拍拍手,得意洋洋的说道:“森林里容易迷路,必须要做个记号才行。免得一会走回了原来的地方都不知道。”
莫公子唏嘘一声,黯然道:“我还以为你是想……”
“你最好什么也别想,只想着遇见我算你的运气!”百花雕道,“我可是个很有办法的人,知道怎么才能走出这片森林。”
莫公子道:“哦?”
百花雕道:“太阳在动,所以没法跟着它。但是风的方向却是不会渐渐改变的,我们只要顺着风走,就一定能走出直线来!”
莫公子道:“好。”
风很柔,他们并肩走在万叶飘零的林中。
林中的丹叶如火。
某一瞬间,莫公子宁愿他们永远也不要走出这片森林,宁愿与她永远在这里迷失。
百花雕是不是也这样想的呢?他看不出。他能一眼看透很多女孩心中的意念,却完全猜不出她想的是什么。
越不了解的东西就越想要去了解,可惜的是,有太多的人都没能等到终于了解的那一天。因为从他们想要去了解的时候开始,他们的生命就已经陷入了一个劫。
劫的意思,不是知错不改,而是你根本无法知道自己错了。
事实上,世间本来也没有知错不改的人,他们之所以不改,只是因为他们在内心深处依然相信自己是对的。
百花雕忽然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救你?”
莫公子一愣,他实在感觉不到自己被百花雕救过。但他知道和她争辩也是没用的,所以他说:“不知道。”
百花雕道:“因为我要你的一滴血,我要把它涂到我的歃血令上。”
莫公子哈哈笑道:“没这个必要,你想让我做什么我都不会拒绝的。比如你还想让我撕你衣服,就算没有歃血令,我也会愿意效劳的。”
百花雕道:“哼。”
莫公子道:“那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呢?”
百花雕咬着牙,恨恨道:“我要你杀了易春秋!”
顿了顿,她又解释道:“他毕竟是风华殿的少主人,所以我猜百川归为了顾全大局,肯定不会对他下杀手,但……我一定要他死!”
她这样说着,拳头已不经意的握紧,漂亮的脸上也浮起了若隐若现的绯红。
莫公子忽然停住了脚步。
百花雕一惊,道:“怎么了?”
莫公子的眼神已经像红叶一般热烈,他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缓缓道:“我现在真想确认一下,你能让他来找我,用的到底是不是那种方法!”
百花雕立刻道:“不是。”
莫公子死死的盯着她,质问道:“那是什么?”
百花雕笑了,悠然道:“我不过告诉他,我把歃血令给了你。”
说罢,她就高高兴兴的向前走去。走了几步,忽又回眸一笑,媚声道:“我想要指使一个男人还不容易?一句话而已。”
莫公子呆立在原地,眼中的火焰已经纷纷冻成了冰块。
秋日的树林,绚烂而静谧。
风很温柔,轻轻的吹着他们的衣袂,仿佛真的要送他们走出森林,到他们想去的地方去。
但是一个时辰后,他们却再次看到了树枝上的那个同心结。
它在风中自在的飘舞,好像在欢迎他们回来。
——无论在森林还是沙漠,最容易走的就是弯路。你以为你是笔直向前,最后却还是回到了出发的地点。
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一些人一辈子活在森林里,另一些人则活在沙漠中。他们或许永远没有机会相见,却一生都咀嚼着同样的悲哀。
百花雕却没有悲哀,一个如她般骄傲的人,怎么可能有悲哀?无论发生了什么,她总能立刻发现自己的优点,所以她指着那个同心结,傲然道:“你看,我说的对吧?这种东西肯定会有用的。”
莫公子苦笑道:“我倒宁愿它没用。”
百花雕撇了撇嘴,道:“难道这森林里刮的是龙卷风?明明是一直顺着风走的,还是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莫公子道:“就算是吧,那你现在预备怎么办?”
百花雕想了想,忽然跳了起来,瞪着他叫道:“你还好意思问我?你凭什么问我?我又不是男的,这种时候应该你拿主意才对!”
女人总是很有办法的,而她们的最后一个办法,就是忽然想起自己是个女的,然后心安理得的把问题推给男的来解决。
莫公子叹了口气,道:“好吧,要我说的话,既然太阳和风的方向都难以把握,我们就不能顺着它们走。幸好现在的时节很对,正是秋天,”他举头望了望高空飞过的大雁:“所以迁徙的候鸟都一定是朝着南方飞去的,它们既不会转圈,也不会搞错方向。我们只要跟在它们后面,利用间或飞过的雁阵调整方向,就一定能走出森林的南端。”
百花雕深深的吐出一口气,她不得不暗暗承认,莫公子的确是个很理想的男人。你有主意的时候他就听你的,你没主意了,他又能立刻拿出主意来。
但是寻思片刻,她马上又生气的质问道:“你既然知道这种方法,为什么不早说?害我们白走了这么远的路。”
莫公子瞧着她,微笑道:“我如果早说,你会乖乖听我的吗?”
百花雕冷哼一声,拒绝回答。
她当然不会,只要她还有想法,那么谁都左右不了她。除非她亲眼看见自己错了。
看来对于她的脾气,莫公子也不是完全不了解的。
一拨拨归雁从高空飞过,他们跟着它们,也不知走了多远。忽然间,百花雕的眼睛亮了起来,惊喜的叫道:“听啊,水声!”
莫公子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只要有水声,就说明出路不远了。但这水声听起来幽冷清冽,不像是瀑布河流,而像是深渊过涧,幽谷流泉。
但他们却不知道,此刻在森林外等着他们的,不仅有一条深涧,还有很多人。
很多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想看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