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四、吾等关系是几多
夏日的白昼,来得早,去得晚。
然而,来得太早,会使人睡得少;睡得少,容易精神不佳;精神不佳,容易心情不好;心情不好,容易上火……从而容易脾气不好。
“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毫不留情的敲门声惊醒了段然。
“谁呀!”段然也不客气地骂道,却不见人回答。
她耳边响着毫不间断的敲门声,眯眼看着预示着天还未大亮的灰蒙,心情极为不爽。夏天天亮得已经够早了,你个敲门声居然比它还早!
“谁呀!”段然扯着外衫往身上搭,不耐烦得吼着。
回答她的仍是门外急不可耐的敲门声。
段然皱着眉打开门,还没开始大骂,就被一把人揪住了衣襟。
“芷英呢?你昨天跟芷英说了什么?”
感觉着快要越来越紧的领口,段然懵了一瞬,看着陶朱焦急地模样脑子里浆糊一片。
不过很快就被赶来的林漠解救了。
林漠虽成功一把扯开陶朱的手,却不防陶朱气愤下的一推,一下撞上一旁被当做凳子的木桩,不由低哼一声,一时间竟也疼地不得动弹。
段然刚想过去看一下他伤哪儿了,却又被陶朱抓了衣襟。
“说!你到底说了什么!”
段然看着怒火滔天的陶朱,竟然转不过弯,张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对上陶朱那双斗大的眼,段然半晌才想起来:“我、我就只是回答了,我们的关系算是恰巧看了同一本不外传的传奇小说……而已。她问的嘛。”
段然心中有些害怕,突觉眼中有湿润的水珠流转,却不敢放任流下。
“只此而已?”陶朱不相信地问,“不对,应该还有什么的。你说,她可有什么不对劲?”
“不对劲?”段然的声音有些发颤,心中暗道,我哪儿知道她对不对劲啊?
不对劲……灵光一闪,段然疑惑地说:“不会是……她有说句奇怪的话,什么‘如今,你出现了’,我压根儿就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啊!”
“糟了!”陶朱一领悟其中不妙,狠狠瞪了段然一眼,威逼道,“要是她……”
“不管我的事!不管我的事!”段然见陶朱因想到原因而有所松动,立即从他手中拉开衣服,一下就缩到林漠身边靠着,惊叫着撇开关系,也没注意林漠因为她那急速的一靠而皱眉地吸冷气。
陶朱也懒得追究她的举动,回身疾步一走,却又停下看着她说道:“不要以为我跟你有那种关系,你就可以欺负芷英,让她伤心!她无事,我也就不追究你;倘若,她有何不妥,你……哼!”他说着,大袖一挥,便去找他的夫人了。
段然缩在林漠身边,一边嘀咕着埋怨着,却也一边落下了泪。
“不就在这儿娶了老婆嘛,居然说话都玩斯文,学什么古人嘛……”段然说着抹了把眼泪,“对老乡一点也不好,一点也不好……”说着说着竟哽咽起来,一个字也吐不出了,随后就低低地抽泣起来。
林漠调整了会儿姿态和呼吸,便抬手轻轻将段然搂进怀里。
段然一到他怀里,就觉得委屈像决堤的洪水,一下便倾涌而出,嚎啕大哭。
是谁说的老乡见老乡就会两眼泪汪汪?她段然倒是见了,偏偏没有那么多惺惺相惜。陶朱和杜芷英的事,她哪儿知道?她不过说了几句话,她并不知道其中关系。为什么要怪她呢?跟她有那么大的关系吗?如果不是那两人本来就有问题,又怎么会被她无心的话伤到?又怎么会怪及到她?
“没事了吗?”林漠轻轻卷起一丝竹林之风。
“嗯。”段然低声应道,在林漠怀里呆了会,情绪有些稳定了,被林漠问起,却又有些不好意思,想站起身来。
“哎哟!”林漠眉头一锁,“你别动。”
“怎么了?”段然却在他怀里扭转了身子。
“伤……你又撞到了。”林漠无可奈何地看着段然,都叫她不要动了,这都撞了多少下了?
“伤?哪里?”段然有些不安地看着林漠。
林漠看着段然的眼睛,心里犹豫不决,想说的还是没有说,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说道:“你随着我起来,不要动作太大,我起来后稍稍扶着我点,伤在腰侧,我有些行动不便。”
“嗯。”段然明白,腰上的伤很容易牵扯肌肤,让人举动间多有不便。
她将林漠慢慢扶起后,将他送回房间躺好。
“我……看下伤吧。”段然让林漠躺好后有些不放心。
“算了吧。”
“我……”段然犹豫了下,便如实说了,“我不放心。”
“是吗?那……我们是什么关系?你要是看了……我们又是什么关系?”林漠紧紧盯住段然的双眸,不放过一丝变化,缓缓问着,“要知道‘男女授受不亲’‘非礼勿视’啊。”
段然语塞,却突然想到什么,眼中狡黠一闪,温温和和地说:“我们啊,我们的关系啊,小漠漠……乖漠儿……好漠儿……你说呢?你说是什么呢?”
小漠漠,乖漠儿,好漠儿……
这些亲昵的称呼,只存在那个她照顾他的时候,那之后,就没在出现过。
林漠也不在逼迫她给出答案,只是听到这些称呼后眼神温和了下来,也由着段然掀开他的上衣,帮他查看伤势。
“咝!”林漠一口冷气灌进口中,不禁抱怨,“你戳什么戳?疼啊。”
“我……”我只是碰了一下而已。段然想解释。
“算了,没什么。”林漠吐了口气,“我骨头还没断就好。那陶朱看着斯文,哪儿来这么大的蛮力?”
看来虽然没伤到骨头,却也不显得轻。背后腰间一块都是淤青,要只是淤青也没什么,只是淤青间还杂着点血丝渗透出来,皮肤被擦破了些许。擦药的话,擦破的地方应该会被浸得很疼吧。
“擦点跌打膏药会不会好点?”段然看了后更加不放心了,“我去问问主人家有没有吧。”
“等等。”趴在床上的林漠抓住她的衣角。
段然不解地看向他。
“在我包袱里拿吧。红映应该早料到了我现在所谓的身手跟个三脚猫比,只高了那么一点儿——他给我准备了药膏,是个红木匣子。你只需要把小指指甲盖那么大的一块用热水温化,再帮我涂上就行了。”
“嗯。”
段然在林漠的指点下找到了他的包袱,取出匣子,一打开就闻到一股清淡的清香,可那膏药跟黑黢黢的泥巴相差无几。
“这个?”段然拿到林漠眼前,给他看。
“对。”
“这叫什么玩意儿?”段然好奇地问。
“不知道。是红映让别人制的,我们只是叫它‘黑香膏’。”
“黑香膏。很写实的手法。”段然中肯地评价道。
段然说罢,便去主人家那里要了一只碗热滚滚的开水和一只平底小酒杯。
她用指头抠了一块放进杯里,又把杯子放进开水碗里。
“还真想不到,你还挺聪明的。”看着她小心谨慎的模样,林漠忍不住调侃她。
“什么叫做‘还真想不到’?”段然翻个白眼横了他一下。
“当初红汦帮红映弄的时候还真急了,抠了一大块全泡水里了,全部也涂红映伤口上了。红映也真能忍住,都不告诉红汦一声,往伤口上抹水未必能治好伤。”
段然观察着渐渐融化的药膏,问道:“那他们怎么解决伤口的。”
“红汦换了几次药,也不见好,问了红映几次才知道药的用法错了。”
“这两人,唉……”段然看见药膏全化成水状,便就着袖子隔着,将杯子取了出来。
她走到床边坐下,开口嘱咐道:“喏,我要抹药了,你有意见先说,别到抹了后又说弄错了。”
“你一点一点当药膏涂就行了,别洒了就行。”
“嗯,知道了。你要是疼就忍着点,要是你突然惊叫什么的,难保这点药不会洒。”
“嗯。”
于是段然就替他上药了。
“你别戳我行吗?疼。”
段然没好气地解释道:“我知道擦破皮的地方上药会很疼,可我真的没有戳你。都说了让你忍着点了。”
“嗯,我尽量。”
……
“好了。”当最后一点滑溜溜的药涂完,段然发出了一丝赞叹。
却不见林漠出声。
段然凑到他面前一看,这小子大概太疼了吧,额头上尽是细汗,两眼阖着,呼吸均匀缓慢——太疼了,疼晕睡着了。
真是的,还真忍住了。
段然抬起袖子,替他擦了擦汗,便将拿出的东西整理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