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林溪
傅青烟抱臂站在一旁,有些事不关己的样子。
“我说无邪啊,咱们还是回去吧。你这样做,只会让那女子更难自处。而且这件事若是让你父亲和母亲知道了,这个女子只怕最后的结局只有一个。”那就是死,毕竟,皇家绝对不会要一个满身污点,出身青楼女人。
君无邪转头看着傅青烟道:“难道你也有门第之见?”
这句话直接噎住了傅青烟,君无邪转而又说:“我只是觉得知音难寻,并无他想,再说这件事你不说我不说,谁还会知道呢。”
傅青烟再次无语,不过,君无邪说的也是,他们两个都不说,谁会告诉皇上皇后呢。再说,这孩子不过十一二岁,应该不会喜欢上一个青楼女子吧。
想到这里,傅青烟便耸了耸肩,说道:“我只是好心提醒你,若是不想给她惹祸上身,就不要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我知道。”
傅青烟看着君无邪道:“你不是有办法让对方开门吗?来吧。”
“我需要一件东西。”君无邪说完,便下了楼,很快便又回来了,只是手里多了一支萧。
他拿起萧在门口吹了起来,那曲调居然与刚才那姑娘吹的有异曲同工之妙。很快,里面便也传来了萧声。
两支曲子相交呼应,缠绵悱恻,十分动听。
一曲终了,门便开了。
傅青烟啧啧称赞,觉得这懂音律之人果然不一般,他们定然能从音律之中,达到心灵相通之感。
妙哉妙哉。
门开了,一位身材窈窕的少女站在门口。这女孩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脸上是一种刚脱稚气,却又不够成熟的感觉。
既青涩懵懂,又天真无邪的年纪,所谓豆蔻年华,大抵如此吧。
那少女长得极为标志,鹅蛋脸,柳眉凤目,樱唇一点,更重要的是浑身那股清新脱俗的纯真劲儿,跟着乌烟瘴气的百花楼格格不入。换句话说,这女子简直就是出淤泥而不染。尤其是时不时从楼下传来的女人的吴侬软语,与这女子的明眸皓齿对比强烈。
她身量与傅青烟差不多,只是比傅青烟要更瘦弱,更斯文害羞,不过那清冷倒是如出一撤。
她的眼睛像冬日的月亮,透着灵气透着清冷,她看着君无邪,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侧过身,示意两人进来。
君无邪与傅青烟便进去了。
这屋子也与一般女子的房间不同,没有纱帐,没有女红,没有香料味,脂粉味,也没有花团锦簇的装饰,有的只有一摞一摞的书,就连那博古架上,居然放的也是书。
整个屋子充斥这一股书香,就连她身上也是淡淡的书香气。
想必这女子定是博学多才的大才女。
君无晏与傅青烟环顾四周,都觉得惊奇不已。那女子则坐在八仙桌上,煮了茶,对两人道:“喝茶。”
言简意赅的话,声音却清脆悦耳。
傅青烟急忙捅了捅君无邪,两人落座。
那女子也不怕生,直接说道:“我叫林溪,想必妈妈已经跟你们说了吧。我是不接客的,连艺也不卖。”
“我们知道,我们这……”傅青烟没想到,对方居然拒绝的这么干脆,好像他们冒犯了似的。正想说两句什么,缓解尴尬的气氛。
话还未说完,君无邪便道:“林溪姑娘,你若是想离开这里,我自会帮你赎身。”君无邪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傅青烟简直要疯了。这个君无邪到底在想什么啊,之前她不是已经告诉过他了,这件事绝对不能让皇上跟皇后知道,他给人赎身,之后呢?是打算把人带到皇宫之中吗?
傅青烟不知道要怎么说君无邪了。
于是,拉住君无邪到旁边道:“你到底想干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我看着林溪姑娘不是个差钱的主儿。她若是真想离开,自己就能办到,用得着你出头吗?还有,你就算把她输出去,是打算安置在哪儿?我告诉你,带回皇宫你想都不要想。”
君无邪却直接说道:“我就是要把她带进皇宫。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受苦。”
傅青烟没想到这孩子居然这么倔。
“我对她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这种感觉不是喜欢和爱,而是一种物伤其类之感。我从她的箫声中能听出同类的感觉。我知道,她跟我一样,都是内心极度孤独而悲凉的。我不知道她身上发生过什么,可是我知道自己发生过什么。所以,我一定要救她。”
傅青烟听着他掷地有声的话,看着他笃定的眼神,她知道她应该是怎么劝都没有用了。
就在傅青烟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身后传来了林溪的声音:“我哪儿都不去,这里是我的家,我还需要被人解救吗?”
“你家?”这回轮到傅青烟惊讶了。
“是啊,那老鸨就是我的母亲,否则,我若是这么任性,只怕她早就找打手过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君无晏也是吃了一惊。不过,这也解释的通,毕竟,若不是自己的姑娘,她怎么会如此迁就。虽然嘴上骂骂咧咧,可是到底是没有动过她一根指头。
“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若是没有别的事儿,便请回吧。”
这是下逐客令了。
君无邪也是个不善言辞的,自己的好意被人撅了回去,也没有再说,便起身告辞离开了。
傅青烟原本还担心他会死缠烂打的,可没想到,他竟然这么爽快就走了。
倒也挺高兴的,毕竟,若是带回个青楼女子回去,她都不知道要怎么跟皇上交代了。
只是,回去的路上,君无邪再也没有之前的高兴,一路上都闷闷不乐的。
回去便直接进了凤凌殿,傅青烟有些担心。
晚上的时候,傅青烟去看君无邪。刚进院子,就发现他独自一个人坐在大树下,抬头看着月亮,一脸的落寞。
傅青烟走过去,坐在他身边,安慰道:“怎么了?是不是心情不好?”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叹了口气,徐徐道来:“在外人眼里我是天之骄子,我的父亲是太子,是未来皇位继承人,而我也将会继承他的衣钵。可是没有人知道,我的痛苦。我生下来就被奶娘抱走了,从小到大,虽然母亲时时都在身边,可是我与她从不亲近,因为每日陪我玩耍的是太监宫女,每夜哄我睡觉的是奶娘,我害怕的时候,没有人依靠,我伤心难过的时候没有人倾诉。”
“母亲就像活在我身边的,最熟悉的陌生人,我除了请安的时候能见到她,其他时候都是不知道如何与她亲近。有一次,我摔了,想要寻求母亲的安慰,可是她却告诉我,要勇敢,要擦干眼泪不准哭。”
“那时候我才四岁。每个人都要求我要优秀,不能说错一句,不能行错一步,因为我是皇孙,我不能给父亲丢脸。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觉得很孤独,很无助,觉得自己仿佛被困在一个孤岛之中,没有人援助,也没有人能听到我的声音。我的四周雾霭茫茫,好似有无限可能,可事实上,我只能待在原地。”
“师傅,你知道吗?我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是麻木的,像带着一个面具,我时时觉得自己快要疯了。若不是遇上你,也许,我真的会疯了。”
少年说这些话的时候很平静,就像在说别人的故事,可是却让傅青烟心疼不已。
生在皇家,好像每个人都觉得走了大运,可是只有这福中之人才知道,自己经历的痛苦。傅青烟心疼的摸了摸他的头。他顺势靠在了傅青烟的肩膀上。喃喃道:“师傅,你不会离开我吧。”
傅青烟虽然跟他接触时间并不多,但是她是真的喜欢这个孩子。
尤其是,听到他这么多肺腑之间,更觉得这孩子不容易,于是便说道:“放心吧,有我在,你不会再孤单了。”
君无邪却又叫了一句:“是一辈子吗?”
她一直把他当孩子看待,可是他的已经很高了,他早就不是孩子了。听到这句话,傅青烟微微一愣,稍微觉得有些不妥。
便笑着说:“人跟人哪儿能真的一辈子呢?等将来你继承了皇位,会有自己的皇后,有自己喜欢的人,说不定师傅到时候都已经成了黄脸婆了。”
玩笑开到这里,应该就差不多了。可是君无邪却执拗的说:“我永远都不会嫌弃师傅的。师傅可愿意一辈子陪着我?”
看他一脸认真,傅青烟却仍旧不敢直说,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道:“小孩子知道什么是一辈子。”
君无邪还要再说,傅青烟便起身道:“行了,我还有事儿,就不陪你了。夜已经深了,快回去睡觉吧,”说完,便离开了。
君无邪看着傅青烟的背影,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他说:“师傅,我会让你留下的。”
回去的路上,傅青烟的心里都七上八下的,甚至有些怪怪的,尤其是想起他说的话,傅青烟便忍不住多想。这孩子对她是不是有别的情愫啊。可很快她便摇了摇头,她大他这么多岁,若是她再年长几岁,都可以做他母亲了,他怎么会喜欢她。
可是为什么他说的那么暧昧,那么让人别扭。
难道他是把她当母亲来依赖吗?傅青烟心中默默想,不管怎么样,以后要与他保持距离了。这孩子毕竟已经十一二岁了,已经渐懂人事,不能再拿他当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