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馨虽然是为了自己,却也不得不说她逢场作戏的本事实在是高明得很,这番话说的合乎情理又极有人情味儿,若不是木灵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恐怕也要以为她真的是被冤枉,且跟侍奉自己的丫头情同姐妹了。
只是,猫哭耗子假慈悲这样的桥段,在话本子里是常有的,在这里,也不例外。
只是其他人还处在猜测的时候,也并不敢真的去揣度月馨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大部分人还是愿意相信丞相家的千金是知书达理秀外慧中的。果不其然,在月馨说完这番话的时候,已经有人赞叹起月馨是菩萨心肠来,并指责凌春如此对待主子真是不该。
木灵眼风扫了一圈,在心里暗笑一声,这些人还真是墙头草风吹两边倒的架势,此刻她倒有些为凌春不值起来。不过就算再冤枉,也是凌春自己的选择,还能怪得了谁?
而齐淑兰眼中此刻也露出些许欣慰的情绪来,她觉得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连宏虽然没有说什么,只是眼神缓和了许多,却 并不代表怀疑可以打消,只是不说出来罢了。
月途见状,心中不由一喜,觉得自己的女儿果真还是有几分手腕的,能在这个时候把局面扭转回来,还不会太引起怀疑。他沉吟片刻,便也看向连宏和齐淑兰两人,目光诚恳,端是一副万死不辞的模样,说道:“还请陛下明察,馨儿从来都是知书达理的人,一定不会做出谋害别人的事情,更何况凌春从小便伺候她,试问馨儿怎么会狠得下这样的心?”
月坤见了,也连忙说道:“父亲说的在理,微臣妹妹虽然平日里难免娇惯了些,心地却还是好的——”
齐淑兰本也心疼月馨如此,见状便也向连宏求情,让他不要再狠抓着不放。现在众说纷纭,月途父子还在下面大有长跪不起的意头,连宏万般无奈,更何况连珏还在内室躺着,旁人能等得,可他中的毒却等不得,更何况也拖了一天一夜,连宏也觉得腻烦,目色深沉了几分,看着眼前眼泪汪汪的月馨,摆了摆手说道:“你先起来。”
既然连宏都发话了,月馨等人也不敢再继续坚持着,万一弄巧成拙那谁也说不清了。眼见月馨眼睛都发了肿,不由得皱了皱眉,连忙让人给她置了座儿。
而连宏抿唇沉默一会儿,太常丞和丞相他们都不知道连宏心里在想什么,所以也并不太敢轻举妄动,而连宏心里也有另一番思量,既然现在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那凌春在所有人眼里也就是凌春杀害了董氏。所以,这如何处置凌春的问题,当然也要问问太常丞的意见,不然照这老头子的性子,肯定又是闹起来没完。
“月馨这么说,那照太常丞看,又当如何?——凌春杀了董姑娘,寡人也当过问你的意思。”
太常丞失去董氏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恨不得将杀害自家女儿的凶手千刀万剐以泻心头之恨,折腾了大半夜终于找到了这个所谓的“真凶”,虽然自己心里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好歹也算是给女儿一个交代。
这会儿皇上问起,太常丞自然是有满肚子的话要说,他恨不得把凶手拆吃入腹,只不过现在凌春死了,旁人他又动不得,心里怎能不憋闷得很。又听见月馨说让皇上饶过凌春家人,不由得脱口而出:“陛下,万万不可——我女因凌春一时妄念而死,眼下陛下就这样轻轻松松放了凶手逍遥法外,要是让天下人知道,恐会遭耻笑啊。”
太常丞端是苦口婆心,而连宏心里却愈发的看不惯这个老头子,念在董氏枉死的份儿上一再安抚忍让,反倒愈发的得寸进尺起来,不由哼笑一声:“遭天下人耻笑?太常丞倒是说说,怎么个遭人耻笑法儿?”
连宏这么一问,太常丞也反应过来是自己说错了话,是触了连宏逆鳞,便也连忙跪下请罪说道:“陛下恕罪,老臣……老臣绝无此意,只是我女横死,理应要让凶手血债血偿,而凌春如今也亡故,陛下万万不可放过与真凶有关系的人,便连同其家人也要一并捉拿好好审问才是!”
丞相一家人本是无事看戏,左右现在连宏也不必追查,而他和齐淑兰不开口,木灵更是只能憋着,月馨心中虽然不舒坦,却还是快意多了几分。来日方长,只要木灵不称心如意,她便快活得意得很。
而月途这只老狐狸刚开始看月馨为凌春家人求情,明白她是做戏便也没想阻拦,这样还能为丞相府博得个好名声,何乐而不为?只是后来太常丞继续向连宏进言要捉拿与凌春有关系的人的时候,月途笑意收敛了些,眸中蒙上一层沉沉乌色。
若是连宏真听了太常丞的话,那岂不是还会顺藤摸瓜揪出月馨来?既然如此,他这个情求与不求又有何用?
相比起丞相的老谋深算,太常丞想的便简单许多,他只是认为不能这么白白放过凌春,万一不杀鸡儆猴以儆效尤,到时候且不说董氏的死还是不明不白,更会有损太常丞在朝中和连城的名望,这种赔本买卖,万万做不得。
但是连宏不曾出声,太常丞心里只觉得捏了一把汗,他什么都说了,万一陛下不同意,岂不是白费了?他又想开口说话的空当,眼角余光却瞥见丞相在朝他看来。
太常丞楞了一下,下意识的微微回眸去看他,却发现月途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眼里无波无澜,可越是这样,就越可怕。朝中人人都说月途月丞相是个笑面虎,脸上越是什么表情都没有,便代表他心里盘算得更深些。
太常丞心中一紧,这才缓过神儿来,他方才如此求连宏,若是陛下真的下令捉拿,那自己这岂不是还打了丞相府的脸?到时候且别说他有没有好日子过,单就是仕途顺不顺畅还未可知。
想到这儿,太常丞打了个激灵,话到嘴边却转了个囫囵改了主意,对连宏说道:“方才是老臣一时糊涂,对陛下纠缠不休,还请陛下恕罪。——老臣觉得,既然凌春已死,此事也合该了结,不应再因为这种事扰了陛下和皇后娘娘清静,老臣也不想再追究其他人的过错,小女的死……皆是命数。”
太常丞的语气有些颓然,连宏颇有些耐人寻味的看了一眼他,而在场的董夫人和董嘉听见太常丞说出这句话来,不由得都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他们一向最了解太常丞的性子,这次这么轻易就放弃,肯定又是因为什么隐情。
而且,就算太常丞肯放弃,董夫人却还是纠缠不休息得紧,她皱了皱眉冲太常丞说道:“老爷,我们澄儿横死,这口气如何就能这么算了啊……”
太常丞现在可谓是中间的夹板两边受气,丞相那伙人他奈何不得,毕竟还要为自己的官路考虑,但是现在可不能让董夫人怎么闹腾下去。所以没等董夫人说完,太常丞便伸手拉住她,皱眉低声喝道:“住口!哪里容你放肆!”
董嘉不知道父亲的心思,这边董夫人让太常丞说的不敢出声,紧接着太常丞便给董嘉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也闭嘴。待自己这边都安静了以后,太常丞才面对连宏十分恭敬说道:“如今凶手一事尘埃落定,小女想必在天之灵也可安息,老臣想回去妥善安置小女棺木,尽快让他她土为安。”
连宏早都嫌这事儿吵个没完没了,现在太常丞自己请辞离开,他自然乐得清闲,便只是一瞬就允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