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顾念是一方面，方才她在前厅被众人逼问的时候，又是另一番心境。

　　木灵想着方才发生的一切，不由得心里愈发烦躁起来，所有人都在逼她拿兰玉银根出来救连珏，谁又知道她心里的不痛快？两国交恶本就是时间已久，更何况她这次联姻还有父皇皇命在身，又怎可说救人就救人？

　　木灵越想心里便越发憋闷，脸色也阴沉了下来，而天青等人知道刚才木灵也经过了怎样一番抉择和被人逼问，此时也怕触她逆鳞，便都默不作声的跟在后面，天青担心的看了落芳一眼，落芳倒是没有什么动静，她也在观察，木灵到底会怎么向皇帝要兰玉银根这种药。

　　必要时，她更会向西城传信，跟木楼重报告木灵在连城的实情，包括她似乎对连珏动心一事。

　　而在回东苑的路上，木灵又想起连珏的情况，也不知道他到底能坚持多久，若是自己真回去拿药，路上脚程最快也要两三天的光景，到时候也就是怕连珏等不到那个时候，那会儿就算自己拿回来药也是落人话柄，丞相那帮老臣们更是会明面一套心里倒不知道泼了多少脏水在她头上，不是有一句俗语说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恐怕，说的也就是月途和那些见风使舵的老头子们了。

　　直到进了房门，木灵看了看屋里熟悉的摆设，才真正放松的舒了一口气来，不过一个晚上，她都经历了什么？寻常人家娶妻嫁女，怕是这会儿早成了交颈鸳鸯，皇家中人，不好当啊——

　　木灵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神色才略缓和下来，回头看向天青和落芳，不由也温声说道：“你们两个忙了一天，今晚又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恐怕也是累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落芳和天青毕竟是仆，木灵这个主子尚未放心安歇，她们又怎么敢擅自离去？落芳年纪大些，毕竟思虑周全，转脸儿跟天青说道：“天青姑娘，你去小厨房看看有没有点心和新做出来的膳食，太子妃娘娘累了一天，肯定也饿了，我去准备热水，好让娘娘沐浴。夜也深了，好好休息才是正经。”

　　天青虽然怀疑落芳来到木灵身边会不会还有什么其他的意图，只是都过了这么长时间，落芳也的确没有什么异动，平日里也是尽心尽力的伺候木灵。渐渐地，天青便有些相信了落芳，这会儿再看看木灵，精致妆容之下确实是难掩倦色，心中一动，便也点了点头，说道：“奴婢这就去。”

　　木灵看天青和落芳两个人忙前忙后，料想着自己从进连城开始到现在，身边也确实只有这两个可信和可用之人，虽说连璟倒是和她常有往来，可她现在也毕竟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自然不能再多和其他皇室宗亲来往，不然肯定又要被有心之人狠狠记上一笔。

　　不过对于这两个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忠仆来说，木灵心里还是升起一股暖意，也不由得绽开了点儿笑。身心放松下来的她，倒是也想到了董氏之死，不过片刻，木灵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丹阳散！丹阳散的香味儿！想到之前自己证明清白的时候，站在身边却暗暗提醒自己那香味儿有异常的落芳，木灵顿时觉得这事儿也并不是那么简单。

　　丹阳散是西域传进中原来的药，即便她知道，也只是在古法医书上看过，就连西城之内都很少见，几乎可以说是没有，宫城之中也没有多少。只不过落芳怎么看都是一个在宫中侍奉了许多年的姑姑，一个深宫奴婢，又怎么会知道这香味儿不对劲，并借此来提醒她可以拿这股香气作为突破口呢？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意识到了这一点的木灵不禁看向正要转身去准备热水的落芳，眼神不由得变得暗沉起来，绝对不是什么好现象。她现在就觉得，落芳十分可疑。而落芳身形一顿，怎么说她也是木楼重培养多年的细作，更加身怀武艺，又怎么会连木灵的这一丁点儿不对劲都察觉不出来？

　　这会儿落芳不由得心中一紧，皇帝让她在连城潜藏了这么多年，只是在齐淑兰身边做个近侍，等的也就只有时机成熟帮助木灵除掉连珏的这一天。而皇帝也曾吩咐过她，不到万不得已，万万不能把自己的身份告诉木灵，以免她年纪轻沉不住气，再打草惊蛇，那么多年来的精心部署便毁于一旦。

　　可是落芳也没想到，木灵竟然比她想象的要聪慧许多，现在也怀疑到了她的头上，这下可怎么办才好？

　　木灵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落芳，若说落芳只是个普通奴婢，那么现在她是万万不会信的，哪有那么见多识广的侍婢？而落芳这个时候压根儿就没敢看木灵，心里也在想着应对的计策。

　　而站在一旁的天青压根就没发现两人的不对劲，她从始至终担心的也只有木灵而已。毕竟是跟她一块儿长大的，也知道木灵从小虽然不像别国公主那样受尽万般疼爱，可至少也没在西城受过什么委屈，哪里像来了这里，今日一桩命案明日又跟连珏闹一次别扭，她看着都心疼得很。更不知道今天过后会发生什么。

　　天青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木灵这段时间被人暗算了太多次，尤其今日大婚，董氏之死、太子遇刺，还有什么兰玉银根，一桩桩一件件都直指她木灵，险些就要被重罚，更差点有性命之虞，若是木灵真有个什么闪失，那她可怎么向皇上交代。

　　这个时候木灵根本无暇顾及天青在想什么，更何况她也熟知天青的脾性，也是个快人快语的丫头，颇有古道热肠，倒是跟梁氏的性子差不了多少。她也十分内疚这段时间以来让天青为她担惊受怕，有几次更连累天青也一起受了伤。

　　现在她怀疑落芳的身份，也是不能让天青知道的，不然以这姑娘的性子指不定还要闹出些什么来，眼看着现在天青还跟这儿不走。想了想，木灵便故意出声说道：“天青，方才落芳不是还让你去小厨房给我拿些糕点来么？忙了这一天，我现在也确实有些饿了，你快去罢。”

　　所谓腹中饥饿也不过是个借口，按照规矩，过了申时都是不用膳的，更何况现在夜已深了，木灵说这个，也只是想把天青支开。

　　而她这一说，天青才恍然大悟似的，满脸歉意，嘴里还念叨着：“对对对，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公主您且等一等，奴婢马上便把糕点拿回来。”

　　天青此人性格直爽，做事也风风火火的，说完这句话便忙不迭的出了门，木灵又看了门边一会儿，确定天青短时间内不会再回来，这才放下了心。现在东苑里头只剩下她和落芳两个人，想问什么也容易得多。

　　落芳一直侧背对着木灵，现在看见天青出去，便也知道自己是逃不开这一问了，心里也更着急，只不过却也无可奈何。

　　气氛一时诡异得很，两个人就这么站着，落芳也没有转过来面对木灵。而木灵素来觉得拐弯抹角累得慌，说一句话都要想个半天才能说得出来，而她一向不喜欢这样，木灵站起身来，干脆绕了个弯儿走到落芳跟前，抿紧了唇看着她也一言不发，她是想等落芳自己说出来的。只不过看现在这样，恐怕也只是徒劳罢了。

　　落芳这个时候不敢去看木灵的眼睛，也说不出来在害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