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入局
第二天一早，俞佳出院后直接去了单位，他知道王伟彤不会告诉他任何“关键问题”，所以也没必要再问了。
现在必须要找到的，是那个躲在暗处，监视自己的人，而这个人，极有可能是“颠胖子”。
于是，俞佳找到老师，询问是否能够雇佣私家侦探，于秋子问道：“你准备调查谁？”
“原来的一个同事，我怀疑他在暗中监视我。”
“有风险的事儿千万别碰，别自找麻烦。”
“您放心，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排除风险，绝不是自找麻烦。”
“尽快把事情了解，很快实验项目就要启动了，我需要你全身心的投入进来。”于秋子说罢，将对方的联系方式告诉了俞佳。
这人名叫岳山，曾经是一名刑警，早在九十年代中后期，就敏锐的捕捉到“私家侦探”的商机，于是辞职后开设了“岳山婚姻咨询小站”，公司主要的项目，是为夫妻双方调查配偶是否出轨。
当然，也承接别的业务。
两人见面后，只见岳山大约四十出头的年纪，身材微胖，面貌大众，穿着一套运动衫，普普通通一个人，走进人堆里就看不见。
搞调查工作，必然不能引人注目，岳山此人一看就是老江湖，俞佳觉得挺满意。
“于老师说你想要调查原来的同事？我事先声明，事儿肯定能做，但一定要合理合法。”
“您放心，我绝不会做违法的事情，这次调查千万不能被对方发现，这些人有犯罪背景。”
“我们做这行，是绝不能被发现的，否则什么也做不成了。”岳山笑道。
“对了，你需要我调查什么？”
俞佳将自己的诉求说了，岳山仔细做了笔记之后问道：“这个颠胖子的个人资料你有吗？”
俞佳从网上将颠胖子的所有个人资料都下载打印了，从包里取出后交给了岳山道：“大概多长时间能有消息？”
“这两天应该会有消息。”
问清楚状况后，岳山便离开了，俞佳上路之前特意掏出手机看了看，并未收到短信。
揣回手机，他回到实验室，于秋子并不在，所有助理、实习人员在李振秋的指导下，搭建实验台。
试验场地并不在上港，搭建试验台的目的，是为了“预习”现场环境，一帮人正七手八脚将一个聚乙烯材质的“大锅炉”，往平台上驾。
俞佳赶紧上前搭把手，没想到手刚抬起，手机就提示收到了短信。
掏出手机一看，果然是“神秘人”发过来的，他心里一阵激动，暗道：颠胖子，你这马脚是毕露无疑了。
点开短信，是一张图片，内容居然是俞佳和岳山聊天的近景照。
从照片拍摄的角度看，对方此时就坐在他身边的一桌，然而任凭俞佳如何想破脑壳，都无法回想起身边一桌人的模样。
接着第二条短信发了过来，这次是文字的，只见对方写道：呵呵，我可不是颠胖子。
这人胆大包天，不但就在他身侧，还拍摄了照片，摆明了当自己是傻瓜。
不过可以肯定此人确实不是颠胖子，否则以他的身材，距离这么近，俞佳早就发现了。
很快对方又发来第三条信息：如果你想知道我是谁，就在窗口摆一盆花，十分钟后，去教学楼天台，只有你一个人来，否则别想见到我。
之后又发来一张图片，是正面拍摄俞佳在实验室工作的照片。
习惯了，也就不紧张了，俞佳在走廊搬入一盆绿萝，放在窗台上，去了教学楼，等过了十分钟后，上去天台。
偌大的天台空空荡荡，阳光直射在俞佳身上，片刻之后裸露的皮肤就有些火辣之感。
俞佳心里有些紧张，不知道神秘人究竟会使用何种手段对付自己？过了一会儿，只听木门打开的声音，另一处入口，走出一名头戴鸭舌帽，身着运动衫的男子。
此人身材消瘦，并不算高，由于戴着墨镜，俞佳看不清长相。
两人间的距离，约有十米左右，俞佳紧张的双手、耳根之后齐齐出汗，忽然有些手足无措。
对方凝立片刻，朝他走来，每一步仿佛踏在俞佳心头，直走到面前，俞佳却觉得对方身形轮廓，似乎有点眼熟。
两人对面而立，他不紧不慢摘下帽子和墨镜，看见对方的长相，俞佳大吃一惊道：“怎么是你？”
他无数次猜测“神秘人”的身份，但无论如何排序，这个人都不在“名单上”。
“没想到是我吧？”他露出一丝神秘莫测的笑容。
“我真没想到，做梦都想不到是你。”
此人，居然是游戏公司的总经理，王胜明。
“知道我的身价吗？来见你这两个小时，我至少损失了几万的收益，损失巨大。”他笑道。
“你前些天，在我身上浪费的钱更多。”
“没错，前些天为了跟踪你，熬了几晚没有睡好，现在还觉得头晕脑胀。”说着话，王胜明掏出风油精，在额头上抹了点。
“王经理，我从公司离开后，咱们就没有关系了，而且自始至终我没有说过一句对公司不利的话……”
“别紧张，我找你可不是兴师问罪。”
“那么，你找我是为什么？”
“找你的原因，我已经说了。”
“你说了？”俞佳想了想道：“你最早发给我的信息，说的是知道我干了什么事儿？所以，必然是和我做过的事情有关？”
“和聪明人聊天，是令人感到愉快的。”
“还是你说吧，我确实想不起来了。”
“给你一点提示，你最近有没有进入过程序？”
“你……”俞佳额头上的冷汗悄无声息的流淌而出。
“我再次重申，来这儿不是为了做任何对你不利的事情。”
“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就是看你什么意思。”王胜明不急不慢的点了支烟。
俞佳心知他今天来，必然是要把话挑明了说的，但他不会说，而是逼着自己说出来。
想清楚了王胜明的需求，俞佳吁了口气道：“既然你都知道了，何必要我再说一遍？”
“因为我想听你亲口说一遍，你冒险做这件事的动机？”
“我可以说，不过咱两做一次信息交换。”
“你需要什么信息？”王胜明饶有兴趣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
王胜明坐在水泥地面，伸了一个懒腰道：“你真以为颠胖子有本事？”
俞佳一愣，道：“颠胖子的本事是公认的，我不止一次亲眼看他解决了极为复杂的程序问题，难道是我的幻觉？”
“当然不是幻觉，不过颠胖子只是一个替身而已。”
“难道，他是你的替身？”俞佳惊讶的问道。
在他的眼里，王胜明就是一个老奸巨猾的商人，整日盘算着如何剥削中层干部的利益，使得大股东利益最大化。
难道这种唯利是图的表象，是装出来的？
见俞佳的表情，王胜明挥了挥手道：“你的电脑，早就是一台肉鸡了，包括你那位厉害的朋友，也没发现我在你电脑里种的‘rootkit’，你通过电脑所做的一切，对我而言是毫不设防的直播，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所谓“rootkit”，是一种比“后门”、“木马”更加隐蔽的攻击程序，更高级的黑客技术。
“你为什么需要颠胖子做替身？”
“你觉得游戏公司能让一名高级黑客，坐上行政经理的职务吗？”
“你既然是一名高级黑客，为什么要在这样一家公司里虚度光阴？”
“虚度光阴？”王胜明笑了，道：“你怎么看出我这是浪费时间？”
“缺德的经理满天下都是，但高级黑客，千万人里才出一个。”
王胜明被他逗得笑出声道：“你总结的挺好，不过你已经知道浩瀚科技的老底了，所以这些问题对你而言，应该不难理解吧？”
俞佳心里一顿，立刻明白了，道：“可是你在游戏公司里有巨大的利益，为什么要做对于他不利的事情？”
“因为从我进入的第一天，就是为了扳倒这条大渠道，我可不要这些脏钱。”
“明白了。”俞佳紧张的情绪，终于缓解了，他走到王胜明面前坐下道：“你扳倒他的原因是什么？”
“这还用说，一身正气、两袖清风啊。”王胜明笑道。
“我说认真的。”
“如果不开玩笑，那就没得说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的是，每个人用尽心力的做一件事，必然是有所图的，我可不是在瞎忙活。”
“你是黑客，注定了一辈子不会偏安一隅。”
“是啊，为求平安，我就不当黑客了，现在你知道了我的用意，咱们之间就容易沟通了，俞佳，你愿意帮助我，摧毁这条地下金河吗？”
“我……如果我不帮你，会有什么下场？”
“我不是罪犯，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情，放心回答吧。”
“我知道你的所作所为是光明正义的，但我只是个普通人，不想招惹麻烦。”
“但你已经招惹麻烦了，而且还是大麻烦。”王胜明说这句话时，表情严肃，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
“其实你应该能想到，凭你俩的水平，究竟能有多厉害？这条地下钱庄，每天要洗几十亿的资金量，关系着许多富贵之人的身家性命，能随随便便就让一名黑客侵入了？”
“难道，我们的行为被人监视了？”
“以你们操作的手法，第一次入侵系统时就应该被发现了，是我暗中修改了原始地址，不过还是留有痕迹，对方知道被入侵了，这些天一直在追查入侵地址，迟早会找到你的头上。”
俞佳心中一阵发紧，可暗中一想，又觉得奇怪，问道：“如果你找我是为了这事儿，为什么要故弄玄虚的跟踪我好些天？”
“问得好，我这么做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就是想让你知道，这些人如果要让你消失，有多容易。”
“被杀死的那两人，就是你们干的？”
“谁被杀死了？”王胜明眉头一皱。
俞佳看他样子不像装糊涂，于是改口道：“你不知道就算了。”
“花房”两人的死亡和自己有直接关系，这起案件的内情，俞佳不会告诉王胜明。
“俞佳，做成这件事，只有我一个人根本不行，这些年我一直在暗中物色帮手，而你现在已经身处漩涡之中，不如咱两合作，彻底扳倒这座地下钱庄。”
俞佳心里一动，道：“王经理，你是不是为了招我入伙，故意吓唬我？”
“我知道你干的所有事儿，何必吓唬你。”
“你……你威胁我？”
“我还真不是威胁你，不过你想过没有，如果有一天我被抓了，这些人一定会对我严刑拷打，逼问我所知的消息，我又不是什么英雄好汉，两下一打，肯定把知道的都说了。”
俞佳无奈的叹了口气道：“看来我没得选择？”
“俞佳，配合我，也是拯救你自己，何必斤斤计较？”王月明语气诚恳。
既然知道自己根本没得选择，俞佳反而坦然了，道：“需要我做什么？”
“我需要你雇人杀了颠胖子。”
“什么？”俞佳失声惊道。
“你是不是疯了？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你杀人？”
“你已经和黑暗掌柜接触过了，这事儿对你而言不过就是打几个字而已，钱由我出。”
“你……”
等了一会儿，见俞佳依旧无言，王胜明笑道：“既然拿了我的账号，你就要替我做事，这才叫公平合理。”
“什么？那个账号、居然、居然是你的？”俞佳又吃了一惊。
“兄弟，你知道培养一个账号，需要多少成本和精力？你就这么拿去用了，我不找你，又能找谁？”
“你……我……”俞佳瞠目结舌，说不出话了。
在家里的电脑登录，确实过于大意，就是因此被王胜明抓住了破绽，什么“早就植入了攻击程序”，都是屁话。
俞佳知道自己“栽了”，彻底栽在了王胜明的手里，他无奈的道：“我不是一个凶手。”
“我当然相信，不过你有成为凶手的潜质，否则也不会与黑暗掌柜接触了。”
“你让我做什么都行，除了杀人。”
“你恐怕没有选择的权利？”
“王经理，我不是和你讨价还价，无论你如何对付我，我也绝对不会杀人，我不想一辈子生活在噩梦里。”
“你小子脾气还挺倔，行啊，既然你宁可死都不愿意杀人，我就退一步，绑了颠胖子，如何？”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做，非要找我？”
“既然你已经吸引了他们的注意，那干脆就由你来。”说到这儿，王胜明替他点了一支烟道：“这个世界虽大，能帮你的只剩下我了，当然，我也需要你的帮助，毕竟做为这家公司的高层，我受到了严格监控，办事儿并不方便。”
“颠胖子既然是你的替身，为什么要除了他？”
“因为他的意志并不坚定。”说道这儿王胜明叹了口气道：“说起来也不怪他，毕竟那么多钱，有几人不动心，但这件事非同小可，出不得半点差错，我只能以大局为重。”
说罢，他又对俞佳道：“早点摧毁这条线，对你对我都是有好处的。”
“如果无法摧毁呢？”
王胜明沉吟片刻道：“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一方活的前提，必然是一方彻底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