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其他 中野京子的世界名画之旅(套装共6册)

  XV

  佳偶天成

  优等生vs落榜生

  文艺复兴之后的画家几乎人手一幅自画像。就算没特地创作单独的自画像,画家们也会在不经意间把自己的形象安插到神话画和宗教画里。这种行为看起来似乎有些自恋,但也很好理解——艺术家的特点就是自我意识强嘛!

  不过,会在画布上描绘自家妻子的画家却为数不多,而愿意让自己与妻子同框的只有特别爱老婆的那一小撮人。如果要在其中再深入寻找优秀画家的出色作品,那我可以断言只有鲁本斯和伦勃朗的画作了。

  这二位虽然风格不同,但都是巴洛克艺术的代表人物。如果按现代的国家划分来看,在安特卫普 定居的鲁本斯是比利时人,而活跃在阿姆斯特丹的伦勃朗则是荷兰人。然而在那个时代,这两个地方都属于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的领地,国境线随着时代而移转,人种也混杂交错,在两位画家出生之前便打响了激烈的独立战争。

  最终,安特卫普所属的佛兰德斯(以今比利时西部为中心,包括法国北部及荷兰南部的北海沿岸地区)地区依旧属于天主教区,而阿姆斯特丹所属的尼德兰(今荷兰)则独立出来成了新教国家。这一差异不仅让画家们的生活方式迥异,还对他们的艺术创作产生了影响。鲁本斯作为一名国际人才常年穿梭于欧洲各国,而伦勃朗终其一生都未曾离开荷兰一步。

  若要说两人的共同点,那就是他们都出身于市民阶层,都娶到了富豪名门的美人为妻,婚姻生活极为美满,然而爱妻都没能与他们白头偕老(两位夫人都在青春妙龄早早离世)。也许正因如此,能够证明夫妻恩爱的双人画像才显得更加耀眼夺目、意义深远。

  让我们先从鲁本斯夫妇开始看吧。这幅原题为“忍冬花荫”(The Honeysuckle Bower)的画作创作于两人结婚后不久,当时丈夫32岁,妻子18岁。

  忍冬花即便生于野地也能散发迷人芳香,更因其枝蔓交缠,被认为是恋人的象征。这种花语为“爱的牵绊”的花朵绽放在相爱的新婚夫妇身边简直再合适不过。在忍冬花荫之下,一双爱侣甜蜜依偎,右手与右手温柔交叠,向我们展现一副内敛稳重、气度高华的美好景象,夫妇之间的深情厚谊不言而喻、令人信服。

  此时鲁本斯刚刚接下在安特卫普圣母主座教堂绘制《竖起十字架》(Raising of the Cross)、《下十字架》(Descent from the Cross) 的订单,已然是一位声名响彻全欧洲的大画家。伊莎贝拉的父亲是安特卫普的高官。这位岳父大人对女婿的才华和名望似乎相当满意,拿出一笔巨款充作女儿的嫁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鲁本斯与伊莎贝拉的结合也算是一种政治联姻。不过,除了钱权之外,妻子的确从心底里尊敬丈夫,丈夫也如此赞美妻子:“不像寻常女子那样肆意任性、撒娇撒痴,非常善良、诚实。”

  画中,夫妇二人身着时尚潮服,手镯、戒指等饰品也应当价值不菲。两人颈部都戴着象征身份的襞襟,妻子的是黏着牢固的经典圆盘形,丈夫的则是随时代变迁衍生而来的轻柔蕾丝领,一样的雪白,不一样的造型。鲁本斯腰间佩剑,在不经意间显露高贵地位;伊莎贝拉头上斜斜地戴着一顶设计独特的帽子。此情此景当真是珠联璧合、佳偶天成。

  毋庸置疑,鲁本斯绝对是一个深受上天眷顾的不凡之人。他拥有俊秀的外表、健康及温柔美丽的伴侣。普通人仅得这三件宝物便已心满意足,可鲁本斯一辈子都踩着鲜花铺就的道路,浸润在幸福的甘霖中。

  首先,他与生俱来的超群语言能力令他能自如运用包括拉丁语在内的数国语言。他富有古典艺术的知识涵养,行为谈吐优雅有礼、风度翩翩,像个上等人。他处事圆滑、情商极高,日后还作为外交官纵横国际。他拥有优秀的经营才能,欧洲各位王公贵族及教会、大富豪们的订单如雪片一般飞向他拥有诸多弟子的工作室,为他积累了莫大的财富。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他本人出类拔萃的绘画才能上——鲁本斯作为画家,绝对称得上是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成功案例。无论生前还是死后,他的人气和作品价格都不曾蒙上一丝阴霾。“是王的画家,也是画家之王。”这个美誉坚若磐石、不可动摇。

  鲁本斯的画中洋溢着肯定自我、享受人生、懂得如何切身感受现世之美的人特有的丰富情绪。(因为他是个成功人士吗?还是说这些其实是一个人成功的必要条件呢?)

  当然,鲁本斯一辈子也不是真的没经历过挫折。爱妻伊莎贝拉在生育3个孩子之后感染传染病(一说是鼠疫)猝死,时年34岁。这次死别令他肝肠寸断、痛不欲生。不过,仅仅4年后,53岁的鲁本斯再次迎娶一位身材性感的16岁少女为妻,不但画下了大量小娇妻的裸体画,还一连生了5个孩子,真是享尽齐人之福。对此,我也只能一笑置之……

  比鲁本斯晚出生30年的伦勃朗也发表过与爱妻同框的双人肖像画。

  有架势不输贵族的鲁本斯珠玉在前,不知各位如何看待伦勃朗这副不修边幅的模样。这幅肖像画的存在意义仿佛就是为了印证他是一个多么不拘小节、与“内敛稳重”四个字多么不搭的人。画中的地点也与凉爽静谧的忍冬花荫天差地别,是一处空气凝滞的小酒馆。打扮成浪子模样的伦勃朗头戴羽毛帽,腰佩长剑,身穿袖子宽松的红色古代服装。从他故意在画面左侧画上象征虚荣的孔雀摆饰来看,他对自己的真实状态并非完全熟视无睹,仍然保持着一定的客观性。然而即便如此,画中的伦勃朗还带着满面笑容,高举细长的玻璃杯,陷入沉醉。

  其实真正让伦勃朗沉醉的不是酒,而是自身的幸福。这份幸福的源泉就是坐在他腿上的新娘萨斯基亚(Saskia)。此刻正回头向我们微笑的萨斯基亚对伦勃朗而言是一份至高无上的战利品,是为他带来爱情、财富和名望的女神。

  伦勃朗是莱顿一名磨坊主的第五个儿子(上面有4个哥哥,还有姐姐和妹妹)。自小就展露艺术才华的他来到大都市阿姆斯特丹闯荡,很快就凭借一幅《杜普教授的解剖学课》(The Anatomy Lesson of Dr. Nicolaes Tulp)崭露头角。然而,要真正提升社会地位、大幅扩展人脉,还是少不了爱妻萨斯基亚的帮忙。

  萨斯基亚过世的父亲是法律学者,曾担任吕伐登市的市长。两人因萨斯基亚的表弟与伦勃朗租住在同一栋公寓而结识,用现在的话说就是自由恋爱。名门望族的大家闺秀居然看上了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乡下小子——光是这一条就足够让伦勃朗的尾巴翘上天了。在他28岁、萨斯基亚22岁那年的结婚典礼上,新郎家族的相关人等一概未收到邀请。

  这幅作品是两人结婚大约一年后创作的,当时的伦勃朗正处于人生巅峰。作为一名人气水涨船高的肖像画家,他每天都会收到络绎不绝的订单,弟子人数不断增加,工作室的规模也渐渐扩大。他购买豪宅,各种艺术品和古董堆积如山。而心中那份前途一片光明、未来豁然开朗的乐观精神,完美地体现在了这幅豪放、爽朗、不见一丝阴霾的宴会图中。

  然而,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一场盛宴就是一朵烟花,在璀璨夺目的刹那之后,随之而来的是漫长的黑暗。

  浪子的盛宴仅仅维持了8年。萨斯基亚虽然生下4个孩子,但只有儿子泰特斯(Titus)平安长大。伦勃朗挺过了孩子们接连死去的悲剧,可不想这一次却是萨斯基亚罹患结核病倒在了病床上。

  对于接下来发生的事,大概只能叹一句造化弄人了。萨斯基亚也许真是伦勃朗的幸运女神。我这么说是因为以她的死亡为分界线,伦勃朗自此之后的人生中就再没发生过一件顺心事。首先是订单量骤减,不知是那些由萨斯基亚维系的人脉就此断了线,还是绘制肖像的伦勃朗的心态发生了问题,又或者是他的艺术风格忽然过时了,不再受大众喜爱。总之,“人气”这个东西就是这么不靠谱,你也不知道突然哪一天它就转了阵营,改了风向……

  此外,伦勃朗在资产管理方面也非常失败。他原本就浪费成性,缺乏理财头脑,一旦收入减少,很快就陷入破产的泥沼。豪宅、艺术品以及过去拥有的一切都成了过眼云烟,曾经的富豪浪子如今只能举家搬进了贫民区。而他到最后也没能与在丧妻后结识且相伴多年的恋人再婚,原因是萨斯基亚在临死前留下遗言,表示全部遗产都归儿子泰特斯所有,万一泰特斯不幸早逝,而伦勃朗再婚的话,这笔钱就会划到萨斯基亚妹妹的名下。对丈夫花钱如流水的恶习心知肚明的萨斯基亚大概想在死前竭尽所能保护儿子吧。当然,说不定她立下如此决绝的遗嘱,也是因为对丈夫爱得太深,不愿他在自己死后另娶他人吧。有时候,爱情也会变得很残忍。

  晚年的伦勃朗眼睁睁看着儿子和恋人都早于他死去,真正成了一无所有之人。然而他能成为艺术史上首屈一指的大师,也正是因为彻底摆脱了一切世俗和物质的羁绊。此后他改头换面,直视自身的灵魂深处,不断在作品中挑战新的高度。如果他未曾跌入谷底,依旧是那个欲壑难平的浪子,那么我们所熟知的伦勃朗,那个被誉为“灵魂画家”的伦勃朗大概就不会存在了。

  命运接连不断地给予他残酷的考验,想必是为了促使他创作出真正的杰作。换句话说,如果伦勃朗这位画家不曾忍受这一连串撕裂灵魂的惨剧,就无法孕育出旷世之作。这就是命运。

  人们常说“性格”决定命运,其实就是要表达一个人的性格可能会为自己引来某种固有的命运轨迹吧。

  对比两幅夫妇肖像,我们确实可以看出,鲁本斯走的是一条谨慎克制、万无一失的路,而伦勃朗的人生则太缺乏规则制约了。不过实际上我们很难评判哪一种人生更加幸福,因为无忧无虑、激情万丈的人在遭遇悲伤时,也许会对幸福产生更加深刻的感受。

  话虽如此,可是作为一介凡人,如果必须要在鲁本斯和伦勃朗之间做出选择,可能大部分人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鲁本斯的人生吧……

  彼得·保罗·鲁本斯(Peter Paul Rubens,1577-1640)与伦勃朗·凡·莱因(Rembrandt van Rijn,1606-1669)几乎同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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