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落甲醒来后望见了嬉皮笑脸的李天笙,慢慢的站起身,低着头,准备一言不发的离去。
“喂…你小子是不是这几年翅膀硬了,看见师傅都不打招呼了?”
李天笙脸色一侉,却并非是责怪的意思,他在想,此刻的吴落甲到底要去哪里?
“师傅,好久不见…”
吴落甲转过身,平淡的一笑。
李天笙这才看见那双眼睛,早已不似先前那么清澈,起先的他看吴落甲便是能一眼看穿,这小子肚子里面装着几条蛔虫他都了然于心,但他现在却看不清了。
因为那双眼睛里面藏着太多太多的东西了,就好比一个父亲累倒在了地上,孩子跑过来问,他却对孩子笑着说:“这么轻易就骗到你了啊!我在跟你捉迷藏呢!”
那是无论如何遮掩,也无法挥去的疲倦。
这几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这还是当初和他一起肆意喝酒的汉子吗?
“你…”
李天笙开口了,却下意识的顿住了,他总觉得现在的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无法阻止吴落甲前行的脚步,他的翅膀的确硬了,这是一个成熟男人的眼神,他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也即将要做些什么,确确实实的知道。
吴落甲望了一眼不远处的东方无名和绿鸢,安心的一笑,旋即自嘲道:“师傅,你说的没错,奢求去拥有别人的美好原本就是一件不合理的事情,你教会了我太多太多了,我现在已经学不会嫉妒和怨恨了……”
“所以我能坦然的接受一切,无论是死亡还是失去。但在那之前,我还是要用自己这双手试着去争取一下,绝不能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啊!”
李天笙笑了,自古师不必贤于弟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句话恰好应在了他的身上,他自诩通晓一切真理,却又由衷的羡慕这那样的人,朝着一个目标,明明没有才华和天赋,明明一直失败,还是不管别人的嘲笑,每次都能拼命的去争取。
在这满是虚假之物的世间,唯有这一点是永恒不变的真物,无论在哪个年纪,都能像少年一样去追寻,去拼搏。
“你这几年就是这么走过来的吗?”
吴落甲点了点头,笑道:“我也曾怀疑自己到底能不能把师傅教的那些武功全都练会,但是后来发现自己还是太笨了,连想这个的时间都没有,所以就一直练一直练,最后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他口中的一直练一直练到底有多恐怖常人是无法理解的,毕竟之前睡眠时间只有不足两个时辰,一天到晚都在练武的吴落甲还说自己不够努力,他或许长时间连自己的睡眠都剥夺了,而且还把练武的强度增加了几倍甚至百倍的难度。
李天笙眼眶一热,他并非是个感性的人,但凡是个人,能有一个这样的徒弟,都是一件值得自豪的事情,他的徒弟原本就是一个普通人,却能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到达今天这个地步,他足可以自豪的对天下的人说用聪明和愚笨来衡量一个人的成就原本就是一件愚不可及的事情。
慕容水鸢低声道:“我方才为他疗伤的时候发现了他身上有一股异样的东西。”
李天笙问道:“是什么?”
慕容水鸢回道:“是剧毒。”
吴落甲笑叹道:“师傅,你别费心了,这毒早已入了五脏六腑,大罗神仙也救不了的,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
慕容水鸢在李天笙渴求的眼神中无奈的点了点头,瞥过了脸,吴落甲说的没错,就算是寻常的毒,但凡是入了心脉那便是无可救药,若是能早一些,在刚扩散的时候治疗,或许就没这么多烦恼了,到了如今这种地步,只能说能活着就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李天笙怒吼道:“老子不信,这么多人,凭什么就你要死!你跟老子走,老子去求师弟,他肯定有办法,走!跟老子回天道山!”
慕容水鸢默默地拭去了眼角的泪水,于她而言,李天笙痛苦便是她的痛苦,只可惜李天笙却是一个不会哭的男人,所以她便替他哭了。
吴落甲摇头道:“师傅,我中的是秦家白缨针的毒,即便是元神道长也无法医治,此次我便是要去秦家老宅碰碰运气,生死自由天定。”
李天笙干笑道:“那正好,师傅陪你一起去,听说那地方是个鬼宅,邪门的很,师傅…”
他还没说完便对上了吴落甲那双满是笑容的脸,他跪下去了。
“徒儿不孝,屡屡让师傅受累,徒儿是招祸之人,不忍再让师傅操劳,此次去,九分死,一分生,更不愿师傅遭受丧徒之痛,你便只当吴落甲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再也回不来了便是。若是能活着,徒儿定当再给师傅奉上一碗酒,以谢传业之恩。”
他走了,李天笙未能追去,神色悲痛,或许早几年他还能潇洒的说一声,快滚快滚,老子看见你就烦,但现在是真的说不出来了,他原本是想废去吴落甲的武功,保住他一命,却没成想吴落甲此刻已是濒死之躯了。
这样废掉了他的功夫无异于就是当场要了他的性命。
慕容水鸢心疼的抱住了李天笙,轻声道:“我们还是回去吧。”
李天笙双眼无神的摇了摇头,倔强道:“你不知道,我这徒弟总是能出人意料,笨在骨子里,聪明在心里,要说聪明,有时候我还真比不上他,我懂道理,他却懂真正的大道理,而且身体力行。大道殊途,终归一处,他活了,我再和他喝酒,他死了,我便帮他收尸,帮不了,也得看着。”
长街喧嚣,车水马龙,一时间商贩走卒淹没了街道,李天笙慢慢的坐倒在了地上,也许他自己也未曾想到,他教出来的徒弟已经俨然成为了他心里的一根支柱,他也是一个寂寞的少年,男人与男人之间不必长久的呆在一起,但即便是远隔天涯,也能心心相念。
以前不管遭遇怎样的险境,他都可以放心的说那是他的徒弟,死不了,但这一次,他是真的算不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