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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暗夜奇袭

  他的眼神轻轻向两人侧边不远处的茂密竹丛示意了一瞬。

  一阵寒意从云容背后爬上来,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可嬴铮轻轻摇了摇头,又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眼睛弯了弯,透出一丝安抚的笑意:放心。

  他松开她,不动声色地向前一步,挡在她和竹丛之间,镇定自若地笑道:“走吧。”

  他轻轻地拉起她的手,带着她走在密林之中。

  山林雅静,一路蝉鸣。

  今夜其实天气很好,月色婉约,枝叶扶疏,明亮的清辉落在他们乌黑的发梢,泛起银白的细碎光芒。

  若是这么一直走下去,是不是就能这样一路到白头?

  可远远的,竹林中忽然传来一声枝叶折断的声音,打破了深山中的静谧。

  嬴铮站住了。云容跟着他停下脚步,也暗暗捏住了袖中的暗镖和杜若叶。

  嬴铮手中剑锋利的光芒在月色下一闪,笑了一声:“藏了这么久,也挺有耐心的。还不露面么?”

  话音未落,竹林里倏然响声大作,枝叶摩擦断裂的声音迅速炸开来,仿佛有一大片密密麻麻的什么东西急速地刺破了夜幕,向他们袭来。

  林地里猛地刮起了一阵狂风,带着尖锐的锋芒黑压压地扑过来。

  两人猝不及防——竟然是一大群乌鸦!

  只是它们和寻常乌鸦似乎不同,体型足足大了一圈,眼珠和喙皆是血红,凶猛异常,周身散发着狂暴和不祥的气息。

  嬴铮往云容身前一挡,飞快地举剑刺杀,剑光四射。

  噼里啪啦的声响和乌鸦被斩杀的惨叫交织成了一片令人牙酸的嘈杂背景,飞溅的鲜血和纷飞的乌黑羽毛则和上空飞速掠过的鸦群一起遮住了月光,铺天盖地的黑暗淹没了他们。

  云容躲闪了几只乌鸦锋利的鸟喙,不由得捏住了袖中的暗镖,却犹豫再三没有抛出去。

  此类暗器不过胜在隐蔽而迅捷,面对这样大规模的袭击,实在是杯水车薪。

  “往树林深处跑!”嬴铮脸上溅了几滴鲜血,顶着鸦群尖利的叫声头也不回地吼道。

  他收了下剑势,随即也迅捷向密林深处退去。

  就在嬴铮一边挥剑挡住鸦群袭击的时候,云容忽然感觉到一丝熟悉的气息从鸦群飞来相反的方向破空而来。

  她猛一回头,一眼便看到了在鸦群下方黑暗之中破空而来的那三枚暗镖。

  鸦群遮住了月光,可暗镖比黑暗更幽深,似乎冒着寒气的深洞,没有反射半点光芒,带着不祥的预兆,无声无息地划破夜空。

  云容下意识地便挥出了袖中的杜若叶。

  两片叶子在夜空中映出莹莹的光泽,与两枚暗镖相撞时竟迸射出了一丝火花,似乎还有一瞬的金石之声,但淹没在群鸦振翅与羽毛撕裂的声音之中。

  可还有一枚暗镖径直破空而来,飞得那样优雅,仿佛银针划过水面,瞬息之间便已近在眼前。

  来不及了。

  前面就是嬴铮。

  云容无暇多想,闪身扑到了他背后。

  暗镖的镖头出奇的锋利,切入她肩胛的瞬间,其实并不怎么痛。

  只是左臂瞬间就麻木了。

  她抬起右手摸到左边肩胛骨,触到一个冰凉的金属物体,触感细腻而沉重。

  她的目光死死盯着刚才击飞了两枚暗镖的杜若叶,两片叶子一道飞向远方树丛的阴影之中,似乎有微弱红光一闪,可太远了,什么都看不清。

  两片叶子划出两道漂亮的弧线重新落回云容手心时,天地忽然安静下来。

  头顶一亮,云容一抬头,一瞬间被重新照耀大地的明亮月光晃了眯了下眼。

  鸦群已尽数飞散,消失在山头那边,空中依然飘洒着不少凌乱的乌黑羽毛。

  嬴铮垂下眼冷冷地听了一会儿周边的动静,这才转过身来,眼神中满是寒冰:“人走了。”

  “云容,你受伤了!?”他一眼看到她捂着肩膀的苍白手指间渗出的一片暗红,连忙抬起一只手扶住她的肩膀。

  “……我没事,一枚暗镖而已。”或许入夜之后,山上有些太冷了,云容的脸色有点苍白。她的另一只手悄悄地把两片有些发烫的叶子收进袖子里,指尖有些不舍地摩挲了一下。

  ——自己是毫无法力的凡人,杜若叶里文离提前注入的法力已用了一遭,若再有什么情况,叶子也用不得了。

  “我看看。”嬴铮轻柔却坚定不容拒绝地覆上她捂着伤口的手,然后向外移了一点,借着月光细细地看。

  暗镖通体暗黑,在外面露出了个细长的镖尾,阴沉得仿佛吸收了所有的光。

  嬴铮紧皱着眉头,脸色沉了沉。他又往四周望了望,抿了抿唇:“伤口不深,尽快处理一定不会有事。偷袭的人现在不在附近,我们先找个隐蔽的地方,不要再在路上,目标太明显。”

  云容点点头,便任由嬴铮拉着自己的手,两人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一段,拐进旁边的密林之中。

  密林越发幽深,不时有月光漏下来,疏影沉浮。

  不知为什么,明明伤口并不严重,刚才受伤时也没有太大的感觉,云容却觉得此时伤口越来越疼,头也逐渐变得昏昏沉沉,脚下有些虚浮。

  前头有一棵数人才能合抱的松树。

  不如在这里歇一歇?

  云容觉得,她有点走不动了。

  可她张了张嘴,还没发出声音,就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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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度醒转来时,随着她怔忡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首先是是一双专注而深沉的眼睛,映着背后一轮皎洁的明月,温柔得像有星河流淌。

  那是她的呆书生的眼睛。

  她一时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迷迷糊糊地开口唤了一声:“岺均……”

  那双眼睛眨了眨,微眯了一下。

  “云容,你醒了?”

  这是一模一样的声音……可是属于嬴铮,而不是楚岺均。

  她的感觉逐渐恢复了,这才发觉自己靠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周围都是他令人安心的气息。

  可她心里忽然一阵失落。

  这是嬴铮,不是楚岺均。

  世上再也没有楚岺均了。

  嬴铮的伸手过来,袖子在她面前晃了一晃,云容闻到一丝血腥味,忽然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来。

  从希声大师的住处离开,走了没多久,便遇到了几乎算得上莫名其妙的袭击。

  ……随后,她不知为何昏倒了。

  肩胛骨忽地一痛,她痛得一缩,却下意识地咬牙没发出声音。

  “会有些痛,你忍一下……我已经把暗镖拔出来了,马上就好了。”嬴铮话语极尽轻柔,手上动作却一点也没见耽搁,转手就把一块干净的绢布压在了她的伤口上。

  “伤口不太大,一会儿就不会流血了。”嬴铮一手捂着她的伤口,一手轻轻拨开她被冷汗打湿的一绺额发,开口问道:“云容,你感觉怎么样?”

  “……有些头晕,使不上力气。”云容试着动了动四肢,只觉得浑身乏力,头晕目眩,而肩膀的伤口则感觉一阵阵麻木。

  不应该啊,利刃所伤的一个小小伤口,没有流多少血,怎么会这样?

  “暗镖上是不是有毒?”她猜测地开口,果然见嬴铮脸色沉了下来。

  他沉思片刻,拾起刚刚取出来放在一旁的暗镖,对着山头透过来的月光端详起来。

  暗镖已被擦拭干净,在明朗的月光下可以清晰地看出式样相当精致,锋利镖头之下的镖身呈现锐利的流线型,整个镖身看起来就像一只飞翔的鸟雀。

  “这个图案我总觉得很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云容喃喃道。

  “哦?我看这枚暗镖风格奇诡,一点也不像是中原诸国的风格,倒有可能是戎狄蛮夷之物。你真的见过?”嬴铮皱着眉打量手中这个致命的暗器。

  云容使劲回忆,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只得挫败地摇摇头:“我实在不记得了。”

  话说回来,正如入山之前嬴铮说的那样,“刀兵不上终南”,中原各国从来没有在终南山上行过刺杀伤人这等事。

  虽说如今各国斗争已愈加狠烈,但有些传统,大家都知道决不能打破,否则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抛弃了传统就是抛弃了自己统治的一切正当性,再也无法服众了。

  “刀兵不上终南……这么说来,袭击之人非中原之人的可能性,恐怕相当大了。”云容忍着伤口处麻木的疼痛,也沉下心来细细思索。

  她忽然想到一事。“殿下,你是不是……其实安排了人手暗中跟随保护我们?”

  在云容清明笃定的目光中,嬴铮呼吸一滞,手上却稳稳地依然压着她的伤处,既没有重一分弄疼她,也没有轻一分松了止血的绢布。

  虽说没得到回答,但云容的猜想已差不多得到了肯定。

  “但他们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没有及时出现,是吗?……你怕我知道此事担心,所以不告诉我。”

  她马上想到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附近的进山口就那一处,我们先进去了,本来过一会儿就该进来的人却没有按时来。或许镐京发生了什么事,拖住了他们的脚步?”

  嬴铮低头沉默了片刻:“到底瞒不过你。”

  其实,他就算再少年老成,到底不过是个二十一岁的毛头小子。

  他临危不惧,克制得已经相当好了,可她还是看出,在刚才的险境中,他难得地有一丝紧张。

  云容忍不住抬起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你何必瞒我。我早就与你说过,无论发生什么,我永远和你站在一起。”

  嬴铮温暖的的手忽然覆上了云容有些凉意的手背。

  他闭了闭眼,像是心中满是挣扎,随后低低地说了句:“云容,你是第一个这么对我说的人。”

  云容心中猝不及防地一痛。

  其实,有谁是一开始就处变不惊,冷心冷肠的呢?

  若能顺顺利利,无忧无虑地长大,谁不愿意做个金贵骄矜又温和善良的人呢。

  远处忽然传来一声鸦鸣,猛地把云容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她轻轻动了动肩膀,虽然还有些痛,但麻木的感觉已基本消退了。“殿下,我没什么事了。既然是这样,我们最好还是早点动身,早知道一刻外面的消息,就多一分主动权。”

  嬴铮有些担忧地望向她的伤口:“可你这情况……”

  “我走路已无碍了。再说,既然怀疑镖上有毒,我们也得早点找地方把毒解了吧。殿下,你不必担心,虽然不知为什么,但我感觉这毒并不是什么厉害的东西,不会有事的。”

  嬴铮松开手下压着的绢布,又看了眼伤口,确认已经止血了,这才叹了口气:“好。山中夜凉,在这里一直待着也不是办法,不能生火,恐怕会得风寒。哪怕不出去,也该找个人家避一避。”

  他把那枚暗镖收进袖子里,站起身来。把北辰剑重新系在腰间后,他扶着云容站起来,小心翼翼地试探着牵着她走了几步。

  月亮不知何时已落下去了,密林中幽暗一片,夜幕则挂起了灿烂的群星。两人时不时看看夜空中的北辰星校准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密林里摸索着向南走。

  黑暗中有清凉水声,再走十几步,便看见茂盛树丛根下流出一条映着月色斑斓的细细清溪,细得人一脚便能迈过去,两边藤蔓蒙络摇缀,乱石参差。

  溪水曲折向南流淌,正好便顺着水声走。

  若隐若现的潺潺水声中,山中夏夜的清凉更多了几分,树叶上已隐约起了露水,生着茸茸青苔的石头摸上去一片湿润,脚下踩着的落叶也有了几分松软的触感。

  溪水上飘着几片嫩白的梨花花瓣,凉风送来几缕若有似无的香气。

  不远处,似乎有不少梨花树,如雪的梨花在影影绰绰的星光下看得不分明,像是树梢流淌的月光。

  山外的梨花早谢了,山中的梨花却在月下静静地洒了一地雪白,落英远随流水香。

  鼻尖萦绕着梨花的香味,云容忽然想起不久前,她在景王宫纷纷扬扬的梨花海之中,见到了嬴铄。

  她远远望去,见他独自一人站在梨花树下仰头看飘落的洁白落英,不知为何,那修长瘦削的背影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孤独意味。

  现在想来,过去十五年里身为凡人孟云容的生活,恍如隔世。

  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呢?

  云容一惊。怎么就想起那个人了?

  她心中猛然一阵没来由的恐慌,没提防前面嬴铮突然停下了脚步,差点就撞了上去。

  幸好嬴铮反身一把就拽住了她,随后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揽着她瞬间闪进了一旁的树影之中,又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方向。

  怎么?

  她有些疑惑,顺着嬴铮示意的方向望过去,猛然间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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