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英雄救美
云容跟着祈星匆匆赶到辰殿时,嬴铄已经满身鲜血,几乎站都站不稳了。
他拄着剑躬身咳出一口血,手紧紧地绞着胸前被血染红的衣服。他身边那个叫观海的小厮气得整个人都在颤抖,却不敢上前搀扶。
启明泮趾高气扬地站在一边,手上握着一支长长金戟,语带嘲讽:“景国鼎鼎大名的靖阳君,原来也不过如此嘛?真是扫兴的很。”
“王后驾到——”
启明泮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恶狠狠地朝云容看过来,云容则似笑非笑地回望过去。
呵。云容心中轻笑,当初尚未嫁给蜀王时,她便不曾怕他。如今她已是蜀国王后,更不会怕他一个小小亲王。
她没有开口,只是眼神冷冷地扫视一圈,很快锁定在不远处跪在地上的一个女孩身上。这大概便是让嬴铄发这场疯的根源了?
这女孩大约十五六岁,穿着粗麻布衣衫,低头跪在地上,肩头不见丝毫颤动。见此血腥场景,她却似乎并不慌乱。
云容暗暗称奇。
她想了想,先踱步到女孩身边,弯腰伸出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多大了?可有名字?”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小鹿般清澈的眼睛,怯怯的,似乎含了点泪,但死死地忍住了,倔强得让人心疼。
若是寻常女孩子,此时大概已经害怕得说不出话了。可这一位虽然声音低低的有些颤抖,却还是十分清晰干脆:“十六岁,我叫阿瑗。”
女孩看着稚气未脱,五官乍一看并不惊艳,肤色也有些黑黄;可仔细一看,便会觉得她周身自上而下皆有灵性,手脚修长而有力,暗色的皮肤似乎也蕴藏着阳光的气息。
原来嬴铄喜欢这一挂的?云容心中纳罕道,瞥了他一眼。
这一看,让她迟疑了一瞬。
嬴铄眼中布满了血丝,死死盯着她,嘴唇开开合合好几次,才嗓音嘶哑道:“……妹妹,不是你想的那样……可我一定要带她走。”
云容顿时警觉起来。
嬴铄看起来状态实在不太好。
她自己也曾和他一样身中月影摇之毒。她比谁都清楚,嬴铄与启明泮较量这许多回合,现在还能强撑着不倒下去已是奇迹,但精神的涣散甚至幻觉都是难以避免的。
她毕竟是个假身份,万一他在这里当众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那就麻烦了。
但这女奴阿瑗实在是个麻烦。若是顺了他的意将她救出去,就算是云容开口,恐怕启明泮也不会善罢甘休。
可若是不带她走,经过嬴铄闹的这一出,她在这杀人不眨眼的神庙恐怕连一刻都活不下去了。
云容亲眼见大司祭在祭坛上手起刀落便取了两个祭祀奴隶的性命,不是没有一丝胆寒。她虽仍保持着理智,从不认为自己能够凭一己之力就救下所有奴隶,但也并不愿意就这样看着一个小女孩遭受无妄之灾。
所以说,都怪嬴铄!云容不禁想翻个白眼。
他已不是众星捧月的靖阳君了,而是敌国质子,张狂的安阳王的眼中钉!
他到底有没有认清自己现在的处境?!
这时,她余光瞥见那小厮观海已扶住了自家主君,还不忘也偷偷地向她投来求助的目光。
云容思索了片刻。
“安阳王果然好身手。”她脑中飞快地转着对策,先拍拍启明泮马屁再说,“我兄长在中原是有名的将军,在殿下这里却也只能落到如此狼狈的境地。”
启明泮大笑:“靖阳君本事不大,可心气不小,想从本王这里来个英雄救美呢。”
嬴铄猛地咳出一大口鲜血来,手捂住胸口,但好歹还是没有像云容担心的那样破口大骂,或者扑过去和启明泮拼命。
云容拍拍女奴阿瑗的手,将她拉起来,问道:“你可会藤编?”
阿瑗的手细长而灵巧,又有着厚厚的茧,十有八九是会的。不过以防万一,云容还是隐蔽地微微侧头,对她眨了眨眼。
阿瑗显然对她的示好有些意外,却还是立刻会意,清脆地答道:“阿瑗会的。”
云容拍了拍她的手臂,转头对启明泮笑道:“这可巧了。今天早上本宫才与大王说,王宫中到处都是陶土与金属的器皿,我用着不大习惯,还是喜欢藤编的东西,可惜我就带了两个笨丫头,偏偏少了一个藤编的好手。大王当时就答应我,要替我找一个好使唤的,本宫看这一个倒是很不错,看着十分喜欢。”
启明泮虽然于心眼上迟钝些,可听到这里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冷笑道:“王后这是什么意思?本王昨日刚搜了这一批奴隶来,皆是精挑细选过的女奴,预备明天神庙的处女祭用。王后来的时间不长,一张口倒真不客气,这就要替你这废物兄长讨一个美人去么?”
嬴铄又急促地咳了几声,到底还是忍住了没再张口申辩。
……听他咳的,云容都有些替他着急。
“只可惜,王后初来乍到,恐怕还不熟悉我蜀国的规矩。我们这儿王室与神庙可不是一家的,就算你贵为王后,也是没法在神庙肆意横行的。”启明泮抱胸道。
云容佯作惊讶状:“哦?既然王室与神庙分立,那本宫倒是很好奇,安阳王在此地做什么?哦对了,是送了女奴来的。怎么,安阳王难道不算是启明王族么?”
启明泮噎了一下,梗着脖子道:“你休要血口喷人!”
云容没理他,继续说:“不过,安阳王倒是提醒的很对,这里毕竟是司祭大人的地盘,还是该由司祭大人定夺才是。刚才我才与她喝了一杯酒,被这边的事情打断了,才匆匆赶过来。好说,这女奴我去找她讨了来便是,有什么大不了的。”
话虽这么说,其实她与夕问冥不过初见,虽然司祭似乎对她颇为亲热,但她心里实在没底,说这话不过想碰碰运气。如此她也尽力了,若这样也救不下来阿瑗,那她……也没其他办法了。
启明泮果然急了:“你这妖女!处女祭天大之事,怎能容你……”
“安阳王怎能对寡人的王后如此无礼?”殿门口突然传来悠然一声。
殿中人皆惊忙转身,祈星等身份较高的神庙中人纷纷行礼,而殿中其他的奴隶已经忙忙乱乱跪了一片。
踏进来的先是一只金纹黑履,随后是一片黛青色的袍裾。
蜀王从殿门迈进来,外边的阳光在他身上镶嵌出一道金边,青衣上的金色龙凤祥云纹闪烁出彩色的光。
或许是背光挡住了光源的缘故,此时的蜀王看着比先前病弱的样子高大了许多,有了些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
……他怎么突然来了?
云容顿时有些心虚。她临时把蜀王拿来胡诌了一通,哪里真和他说过要会藤编的女奴的事。
可谁知自己运气这么背,不是说蜀国王族从来不过问神祀之事吗,怎么今天一个两个的都跑过来了?
也不知刚才自己那话,他听见没?
启明泮瞪圆了双目,气急败坏地呼哧呼哧喘了半天粗气,才咬牙切齿地说出一句:“……王兄。”
启明燃落背着手站定,视线在殿中扫了一圈,在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几乎有些站不住的嬴铄身上颇有意味地停顿了片刻,最后才落在了云容身上。
云容眨眨眼,乖觉地避开目光低下了头。
蜀王一勾唇角,清冷地笑了起来:“神庙什么奴隶这么金贵,王后都要不来。那寡人亲自来要,司祭大人总不会不给这个面子吧。”
他话锋一转,忽然看向一边有些摸不清楚情况的祈星:“神使大人,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