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傲天坐到一只木凳上,关切的问道:
“你受了内伤,是谁?”
“密宗教白虎堂的洪健。”
洪健是密宗教白虎堂的香主,极有勇力,外家硬气功炉火纯青,江湖绰号‘洪老虎!’
魏熊替她说道:“三天前,我们在丰城的一家酒店打尖,不料洪健这个恶贼乘人不备,突然偷袭,用掌震伤了我家公主,我们杀了他们几个人,拼死逃了出来。”
“你们不认得洪健?”
“不认得,直到他得意地说我家公主中了他的,‘虎王绝神掌’,自报名号后我们才知道他们是密宗教一伙!直娘贼!老子必报此仇!”
项傲天道:“你们久居青海,不知道中原武林情形,这个亏吃的可冤了,洪健的‘虎王绝神掌’虽是阳刚外壮的硬功,掌力却有阴沉之处,七日内不得解救,就会使人七筋断八脉绝。
说完,伸手替赤羽翎把脉,觉的其脉相脆弱,知道伤的不轻,便从怀中取出一个白瓷瓶,倒出豆大的一粒紫色药丸,道:”这时嵩山少林寺的掌门所制的‘八圣丹’,是用八种名药制成,疗伤补元甚见神效,就剩这一粒了,你快服下吧。“
赤羽翎服下后,项傲天又道:“服药一刻之后,我助你疗伤,效果会好一些,熊老弟,你是王府的卫士吧?“
赤羽翎道:“他是父王驾前铁卫,我叔父查明德勒篡位害驾后,他冒死杀出重围给我送信,保我逃过红柳河。为避免查明德勒的追杀,我们潜入了中原疗伤,以待复国之机。”
赤羽翎是羌人。党羌族是古羌人中较晚兴起的一支,大部分在青海东南和黄河河南一带,以游牧为主,精通骑射。族众已姓氏结成部落,以查明氏,费听氏,拓跋氏等八部最为强大。赤羽翎之父是查明氏的首领,号王仁可汗,仰慕中原文化,于胞弟发动的政变中遇难。
项傲天问道:“东方长白答应帮你的忙?”
魏熊抢话道:“嘿!这位东方帮主可是一位了不起的人,大丈夫,够义气!”
项傲天苦笑着盯住赤羽翎苍白的脸。赤羽翎轻叹一声道:“东方帮主的确帮过我很大的忙,三年来,我们也联络了父亲的一些旧部,但毕竟羽翼未丰,实力有限。项先生到过高原,必定已知道我族人之性情。族众大都唯力是从,节义一层看的不是很重,东方帮主若肯助我复仇,倒也是难得的强援!只怕是....”
“东方长白没有告诉你那夜要截杀的人是谁?“
赤羽翎愧懊的闭上眼,摇摇头。“项先生之前和阿熊的对话我都听到了。我不知道他要我截射的人是项先生,他也没有要我杀你,只说射那匹白马。幸而项先生神乎其技,不然....我只怕要懊悔终身了。”
“是这样?”项傲天沉吟道:“真奇怪。射人先射马,虽是这个计较,但这只适用于普通的骑兵交战,东方长白应该明白射马没有多大的意义。奇怪,他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呢?”
魏熊却岔开了话题:“你是怎么知道我们住在这里的?”
项傲天一笑:“我找到了血煞帮玄水堂的香堂。玄水堂专门负责打探消息传递音讯,玄水堂的堂主不敢不告诉我你们的秘居所在。”
魏熊大怒:“这岂非是出卖我们?”
项傲天笑道:“熊老弟心无纤尘,倒是认真的可爱。老弟,人在江湖,第一需要的是朋友,第一个要留神防备的也是朋友。”
魏熊大惑不解:“你是不是朋友,我要不要防备你?”
赤羽翎对项傲天的话大有同感,点头说道:“项先生言之有理,父王威武无敌,若非胞弟暗算,又怎能喋血金帐?不过项先生与父王有救命之恩,那是不必防备的。”
“救命之恩?我怎么不知道?”
“那时你不在王宫中。父王出巡遇险,遭到拓跋族可汗率众袭击,幸得项先生救助方能脱危。项先生古道侠心,不肯居功,谢绝了父王的封赏,飘然而去。所以此事没有张扬开。不过,你没有听见父王提起过项先生的大名么?”
魏熊恍然大悟:“噢,原来是这样啊,我的确常听王仁可汗称赞项大侠的武功,所以刚才车无义假冒项大侠时我还感到奇怪,奇怪项大侠怎么会来杀我们呢!”
赤羽翎此时方展颜微笑道:“其实,项先生若有恶意,我们防备也没有用,就算有十个魏熊也打不过他一个呀!”
魏熊摇头:“这我可不信!”
项傲天站起身,拍拍他的肩头,笑道:“说得好!你家公主的话我也不信。待有机会咱们俩好好的打一仗,怎么样?现在,你到门口去守望,我用内功替他疗伤。”
赤羽翎苍白的脸上涌现红晕,晶莹的目光脉脉流情的射向项傲天。
魏熊一边往外走,一边不放心的对着项傲天说道:“我们不防备你,你可不要捣鬼啊!”
这话说得项傲天顿时哭笑不得。
火光摇曳,陋室如春。
项傲天和赤羽翎对坐在篝火旁。铁钎子上的鹿肉烤的滋滋冒油,香味诱人垂涎。一坛高粱酒已快喝完。项傲天将一块块烤好的肉在盐水碗中蘸了蘸后重新放到架子上烤,然后朝着火中加了两个劈柴后说道:“熊老弟的柴木劈的不赖。“
赤羽翎满意的说:“除了不通世故,他做什么都又快又好,忠心耿耿,极重义气。”
项傲天道:“他假冒你迎战‘野狼剑客‘车无义一节就很感人,他的刀法也不错么。”
赤羽翎很意外:“项先生怎么知道的?”
项傲天道:“我从他劈的柴木上看出来的,他的腕力只怕有300斤吧?”
赤羽翎对项傲天的眼力极为佩服,赞道:“项先生武学修为出神入化,堪做你的对手的只怕是微乎其微了。”
项傲天苦笑道:“你说错了,我刚刚就再过一个大跟头!”
他简略的讲了心蕙失踪一事。赤羽翎听了,神色微变,不无醋意的问:“那个心蕙是个年轻的姑娘?”
“是!她24岁!”
“她是项先生的女人?”
“…..要好的朋友吧,大家都身在江湖,聚合苦短,转瞬分手,相识以属缘分非浅,还谈不到那么多。”
“项先生因何不想成家?”
“原因很多,也许,主要是应为剑。”
“哦?”
“我是一个剑客,从13岁起在江湖上已经混了进15年,这15年里,我做过很多大案。杀过很多成名人物。我的仇人和朋友都不肯让我过安生日子。只要我活着,我就不能放下这口剑。你是知道的,杀过人的剑客在江湖中几乎是没有退路的。而成名的剑客就更没有别的道路可走。”项傲天顿了顿后接着说道:“我恰恰就是一个成名的剑客,名头还不小。就算我想变成瞎子聋子哑巴,也有人有办法让我看见听见不想看不想听的东西,也有办法让我开口。你还不算是江湖人,不知道江湖有多么复杂,多么难以应付!有些事,没有人强迫你,可你就是躲不掉,你只有出面。而你的对手都是背景复杂的人物,只要你拔出剑来,你就没有退路了,永远都没有。比如我朋友被杀了,我怎么办?我能装聋作哑吗,当然不能,至少我还不想让自己瞧不起自己,这不是虚荣,这是江湖人的命运!谁愿意嫁给这种朝不保夕的江湖人?”
赤羽翎截口道:“我,我想….有人愿意,一定有人愿意!”
项傲天瞟了她红晕的娇颜一眼,摇头道:“我倒不希望有!”
“为什么?”
“因为剑。一个剑客不能放下他的剑,所以就必须一直钻研剑法,提高剑术,剑法的根本是心法,要练上乘的剑术就必须心无旁骛,专心致志。拔出剑时,你已不再是你,不再是人,你已化为混沌之气注入剑中。”
赤羽翎悠然不解的问:“可是。剑的生命岂非是人创造赋予的?”
项傲天把一块烤好的鹿肉递给她,神色严肃的说道:“不错,这就好像孩子的生命是父母给予的一样,孩子的生命虽然得自父母,但他绝对是独立的生命,而一个好剑客就好似好父母对子女一般,将他们的元气都倾注在剑的身上,可以为剑忍受一切屈辱苦难,甚至从容就死!”
“可是,子女毕竟是自己的骨肉,而剑不是,剑很容易得到,只要一开口,就会有很多称手的好剑。”赤羽翎是王仁可汗的公主,自然一开口就会有很多好剑送上。
项傲天摇头道:“这你就错了,一把好剑打造的是否好,是否称手固然重要,但问题不在于此,而在于剑所包含的意义。剑的生命与灵性在于剑法,在于心法,在于你和它的关系,只有领悟了这一层,你才能体会到剑的神圣!”
项傲天说罢起身,探手摘下壁悬的长弓,就要往火里投,赤羽翎惊叫伸手阻拦。项傲天笑道:“这种弓你岂不是很容易就能得到?”
“不,这张弓整整花了7年的时间才制成。”
“你仅仅是因此才珍惜它吗?”
“不是,当然不是!哦…我懂了!”
赤羽翎把弓贴在怀里,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
项傲天道:“剑客只能为剑献身,岂能为家室所累?”
她幽幽的叹了口气,沉默片刻后说道:“项先生难道没有遇到过极为中意的女子?若是这样的女子也是一个痴情人,一定要嫁给项先生怎么办?”
项傲天一怔,眼中掠过一丝惆怅,但随即以笑掩饰,道:“那我就躲得远远地,一定让她找不到!”
他的话音刚落,木屋外就传来娇媚悦耳的咯咯笑声,一个女子道:“项郎,我看你还能躲到哪里去!”
项傲天的神色顿时大变,变得很惶恐,失声道:“魏熊!”
那女子道:“他已经睡了,睡得很香,你不必大吵大嚷的。”
声音是温柔婉转,如出谷新莺,却听得项傲天心惊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