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琼打着哈哈拉住孟庭筠的手要走，“天还没亮呢，师父你怎么醒了，以后可别来这里洗脸，被他洗过脚……”
“我问你们是不是整宿都在这。”孟庭筠站定不动，冷眼看着她。
弄影抢了先，“可不，我们同吃同睡同沐浴一千年了。”
孟庭筠额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看着知琼，“他说的是真的？”
知琼抱住孟庭筠的胳膊，语无伦次，“师父你听我说，人和竹子和鱼都不一样，不是那样的，师父你不要生气，我以后再也……”
孟庭筠冷冷的转眼看向弄影，“竹不分雌雄？”
弄影恼羞成怒，却强压着，脸上露出暧昧的笑容，“雄不雄，知琼最有体会。”
知琼瞪大了眼睛，“弄影你怎么这样胡说！”还没缓过神，孟庭筠的拳已经落到弄影脸上。
弄影挥手向孟庭筠抓去，手上顿时伸出数寸长的指甲，直取心窝。孟庭筠侧身躲过，一弯腰把弄影过肩摔在地上。
“你！你是不是杀小宇的那只妖！”孟庭筠看见弄影想要挖心举动想起了往事。
弄影冷冷一笑，“聪明！我不仅杀了他，我还吃了他的心！”说着，舌头舔了一下嘴唇，妖邪至极。
孟庭筠的拳捏的吱吱作响，“杀人偿命！”孟庭筠向弄影袭去。
知琼大喊着不要，弄影迎上孟庭筠，手掌发起一股妖风。
知琼一个健步冲上去跟弄影对掌。一绿一红两股妖力在空中交锋，刹那间风卷竹林，鬼哭狼嚎般嘶鸣着。
“弄影！你要伤他，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知琼愤愤地说。
弄影心神一乱，知琼的掌风就袭了过来，他侧身躲过，一场风波未开始就结束。
他努力调整呼吸，终于能把邪笑重新绽放出来，“知琼，你傻不傻！孟庭筠在这世上不过弹指一挥几十年，而你却要用你无穷无尽的一生去换！”
“他很快就会老，很快就会死，到时候你竹篮打水一场空！”弄影说完转身化作黑烟，消失了。
周遭陷入死寂。
“师父……”知琼看向孟庭筠，试探着小声叫他。
孟庭筠看着衣衫不整的知琼，脱下外袍摔给她，一如初见。
知琼木然地没有伸手去接，衣袍落在地上也不知道，只能看到孟庭筠走远了。
前路无尽，孟庭筠走着走着停了下来，心中发堵，一拳打在树干上，落叶纷扬翻飞，他眯眼看着树枝缝隙间透出赤红的朝阳。
日升月落，人的一生如白驹过隙，妖的一生却无穷无尽，人妖殊途，弄影说得对，他和知琼在一起，对知琼是不公平的。
他和知琼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他到底该不该一错再错。
孟庭筠沉着脸回房，却闻见房中飘散着细微的杜鹃花香。
是猜测，但几乎也是肯定。他在房中唤知琼的名字，无人应答，于是他走过去，忐忑地，掀开了床帏。
空无一人。
他似乎是松了口气，转身，红衣闯入眼帘，从她娇艳的唇中吐出一股雾气。
“师父……”她迎上来，“不要生知琼的气了好不好。”
雾气温软，像羽毛一样撩拨着人心，孟庭筠移开视线，“我没有生气。”
“那师父为何不看我？”
屏风上用墨色渲染出了山高水阔的远方，孟庭筠答非所问：“你跟那只妖走吧。”
“什么！”知琼蹙眉望着孟庭筠，期待他能有动摇，可是半晌，他是看着别处，没有后话。
“知琼不能走……”她眸光颤动，身子微微战栗，“知琼活了一千多年了，从没有家，直到遇见师父……”
她轻轻笑着，“那之后每次做梦，都能梦见丞相府，梦见府里的池塘开满了荷花，梦到我们就坐在荷花池旁。”
一滴泪划过知琼的笑颜，是一朵开醉了的海棠滴下露珠，正好有惜花人，用手心接住露水。
惜花人是孟庭筠。
“知琼……”他轻唤，“我会老，会死，我只能陪你短短的几十年，在这之后你要怎么办？”
他抚着她的发，眼中也是泪光闪动，“我不想变成你痛苦的追忆，我只恨自己是人，不能长生。”
知琼一愣，而后粲然一笑，“对知琼来说，没有你，长生只是苦熬。”
四目相对，一切都是新的，初升的日，初开的情窦，初次袒露的心意。
知琼一层一层解开自己的衣衫，玉手一撑，便用红纱覆了孟庭筠的面。
暖香袭来，宛如入梦，孟庭筠透过红雾般的纱隐约看到她痴痴的笑。
两个人仿佛再次坠入湖中，深拥，沉溺，孟庭筠在她耳边低喃，“我多想可以生生世世……”
知琼搂着他，玉腿如勾，将他纠缠，不叫他再多想，“知琼争不过沧海桑田，只争朝夕。”
好一个只争朝夕，迸发出孟庭筠压抑已久的渴望，带着决绝和义无反顾，他们终于完整相融。
知琼再也顾不上其他了，就这样沦陷吧，哪怕是错，哪怕朝不保夕，哪怕永不超生，动作渐到紧要处，知琼意识混沌的唤了声：“师父……”
他忽然停下来，“你叫我什么？”
“师……父？”她不解，不是他要她叫师父的么？
他大力一些，“再想。”
“公子……”
他更大力一些，“再想！”
“相公！”
他满意，吻覆来。
屋内旖旎一片。
窗外有绿衣闪过，半晌，远方便有乐声传来，是气息掠过竹叶发出的曲调，延绵不绝，如泣如诉。
是弄影么？
知琼稍稍清醒了些，又随孟庭筠坠入旋涡。
入夜，知琼再次悄悄来到溪边，四顾无人，“你出来吧。”
水里浮上一个脑袋，是弄影，今日它化得是女形，她勾勾手，让知琼过去。
知琼解开长裙，孟庭筠总是气她那副湿漉漉的模样，所以她这回脱得一干二净，才走进水中。
她俩这样坦诚相待了几百年了，这本是她们聊天的方式。
“你又来赶我走？”弄影笑着围着知琼慢慢的游，仿佛她才是一条鱼。
“这次不用你赶我，我自己走，凭我的样貌，我也能找到一个愿意为我而死的人。”
知琼摇头道：“他爱你，才会甘愿为你而死，可如果只是喜欢样貌，那他就不是真的爱你。”
弄影哈哈大笑，快速游上了岸，幻化出一席红衣，那红衣带着水紧贴在她玲珑的身子上。
她转身，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瓷瓶，一下子向水中倾倒下去。
“你在做什么！”知琼察觉不对，刚要离开湖水，却发现已经晚了，浑身被那散入水中的药粉蛰的巨疼，那股疼直逼五脏六腑，连骨头都快要融化。
“弄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