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巳时。
知琼早早来花树下,没想到孟庭筠比她更早。
“公……师父。”她轻轻一笑。见他应了一声,示意她坐。
“抚琴前,沐浴,焚香……”孟庭筠一边帮她的琴调音,一边随意的说,“如果你喜欢檀香,一会儿去取我的。”
她受宠若惊的看着他。
他修长的手指落在琴面上轻点,“这个叫徽位……”
他从最基本的开始讲起,为了让她听得懂,语速很慢,声音如和缓的春风吹得她心猿意马。
从她见到孟庭筠开始,把他说过的话全加起来也没有这半个时辰多。
侍女快速的上前来,“少爷,八皇子殿下来找您下棋。”
知琼心中一沉,好不容易有独处时间,这就要结束了。可她没想到,孟庭筠竟然摆摆手让侍女下去。
“他既然没提前说,就让他在正厅先坐会儿吧。”
她被感动,眼睛亮晶晶的,“公子……”
孟庭筠眼睛不抬也知道知琼满眼桃花。“看琴,别看我。”
知琼时而痴痴望着孟庭筠拨动琴弦的手,时而痴痴望着他一张一合的唇,什么托劈抹挑,什么勾剔打摘,一个也没看清。
唯独看清了他肩头有一朵落花,颤巍巍的粉色柔瓣儿,金黄的嫩蕊。
他弹琴时太稳,人像玉雕成的,稳重,高贵,淡然。从头至尾那朵花都没落下来。
一曲终。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传来,“孟兄在看琴,美人却在看孟兄。”
她赶紧低下头,但又想偷看一眼是什么人如此讨厌,当面拆穿她。这一看,此人虽与她素不相识,却总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
“不是让你等我?我已答应教她弹琴。”孟庭筠对穆星朗说。
穆星朗笑着走过来,突然凑到孟庭筠面前,近的不能再近,即使是两个大男人如此都显得暧昧,“对着这么个大美人,弹琴要变成谈情了吧?”
孟庭筠长眉一锁,有些许愠怒。穆星朗赶紧赔笑脸,手也搂上了孟庭筠的脖子。
“孟兄说什么就是说什么!教琴,教琴!你们继续,哈哈哈哈……”
孟庭筠不动声色的拿掉穆星朗的手,穆星朗向一边走去,偷偷瞥着知琼,却被知琼看在眼里。
难道……穆星朗倾慕孟庭筠?她使劲摇摇头,不可能,人又不是竹子,雌雄不分。
“知琼。”孟庭筠语气里有责备,“刚才我演示指法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我……”
“嗯?”
知琼鼓起勇气,双手抚在琴面上,探身靠近孟庭筠。
每靠近一寸,都仿佛系有千钧,不是的,她本不是这样的,为何现在如此畏手畏脚。
孟庭筠看住她摇曳的眸光,像深潭,把她牵引。
知琼已经能听到自己狂乱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手终于落在他的肩上,拾起那朵落花。
一瞬间,有风吹过,花落如雨,迷乱人的视线,又纷纷飘落在他肩上,他的琴上。
是天公作美,不叫她放过他,知琼垂眸,轻轻为他拂去肩上每一朵落花。
气息相闻,她离他是如此近,花香令人头晕目眩。
“好了。”孟庭筠拒绝她,声音却是低沉而沙哑的。
知琼的脸涨得通红,把手中的花往他手心里一放,转身就跑进了花林,像鱼窜进了水底,无影无踪……
却溅起他心底一圈圈涟漪。
孟庭筠绷着的脸渐渐放松,不觉摇头轻笑,目光在落花上停留了片刻。
缓缓地,将它举到了鼻尖,轻嗅。
落不尽的花雨,香风如酒,醉了树下的孟庭筠,也醉了立在花林中的知琼。
知琼抬眼看着漫天的飞花,活了一千年,从未发觉花有这么好看,但是又没有那一朵能比得上他肩上的那朵。
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她惊喜的转过身,“公子!”
目光触及那人,笑容却瞬间敛住,“殿下不是来找公子下棋么,怎么有闲情来这儿?”
穆星朗嘴角在笑,笑意却只是浮于表面,假的很。“可惜啊,孟兄的心不在棋上,在琴上。”他兀自在花林里踱步。
“我本不想来这儿,但是有个东西,引我来。”穆星朗拿出袖中的妖灯,一闪一闪的,看的知琼一阵心惊!
妖灯是捉妖之物,遇妖就会亮。穆星朗脸上的笑意慢慢的散去,瞬间拔出斩妖长剑,步步靠近知琼。
她很后悔,她为什么独自在这里,人多还好辩驳,眼下妖灯前只有她,这叫她如何是好!
穆星朗眼中有兴奋的光芒在闪动,那兴奋隐含着对虐杀的渴望,在他那清秀稚嫩的脸上显得那么狰狞可怖!
“显出原形吧!妖孽!”
知琼矛盾的快疯掉了,到底要不要动手?动手不就承认自己是妖了?孟庭筠才刚刚收她为徒,她才做了她一天的徒弟,她不想离开他,她不想!
知琼眼中已经噙着泪,伏妖链,天劫那样的痛她都领受过了,这混蛋的斩妖剑,她也受了便是!千年修行,拼命顶住一时就好!
斩妖剑幽绿的剑锋带着令人作呕的气味,一挥起,知琼就头疼欲裂,无力躲闪。
漫天落花仿佛预知她要遭遇的事,纷乱的舞过凄凄惨惨落了一地。
知琼绝望的抬着头,不要……
不要!
蹡的一声脆响,紧接着,知琼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