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扫流寇吴帅就藩封 忏前情圆姬修道果
牛金星洋洋得意,正要择日登王位,忽报吴三桂大队人马到来。牛金星听得,即彷徨无措,急令各将士指挥三军迎敌。只是三桂人马养精蓄锐,且又乘胜而至,如风驰电卷。牛金星各军既无节制,又在内乱之间,如何抵敌?被吴三桂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牛金星与各军四散奔走,吴三桂直追牛金星至一小山上。金星自顾,手下只剩数百步兵,被三桂所困,自知逃生的机会渺茫。欲与军士溃围而出,只是军士如惊弓之鸟,又畏三桂人马多众,都怨道:“当初吾等只随李大王!虽屡经挫败,只是兵马尚多。牛丞相现在无端杀了军师、大王,自家扰乱,弄得各军星散。现在到此地被困,是绝地也,吾等须各顾性命。”便相议要杀牛金星投降。
当下一人倡起,百人附从,都一声喝起,拥入帐来,杀了牛金星。牛金星焉能与数百官兵相敌?竟被众军杀了,拿了首级,往吴三桂那里投降。吴三桂一一招纳。余外各将,有被杀的,有自刎的,不能胜数。各军士也有阵亡,也有逃窜,尚存余党二三万人。恰福王即位南京,正用何腾蛟扼守皖豫一带,因此李自成余党都投降何腾蛟去了。
且说吴三桂现平了李自成,即奏报北京摄政王,称自成已死,已得大捷,只有陕西余党已入四川,附从张献忠去了。摄政王多尔衮览折大喜,以吴三桂之功非同小可,就赏他以平西王爵,开藩云南地方,并平张献忠各党。那时北京大臣多欲令吴三桂移兵再攻南京,只是摄政王也大不放心,以吴三桂本属明臣,怕他反戈为福王出力,却不敢遣,只令吴三桂赴云南就藩。吴三桂以那时福王尚在南京,张献忠尚在四川,明裔鲁王又在浙江称为监国,尚属四方多事,本该用自己南征北剿,现在一旦以自己归藩休养,可见北京摄政王实在还猜疑自己的。心上正自徘徊,忽听得建州主四太子已入北京即皇帝位。吴三桂便欲借入朝贺新主登位为名,探看动静。
谁想自请入京朝贺的奏折既上,即有谕旨已令三桂毋庸来京,三桂因此更多疑害怕。自此常欲立功,好解释北京朝廷猜忌之心。先将长子送入京中,名为在朝侍驾,实则一来留子为质,二来好窥探北京朝廷举动,即便挈家就藩,坐镇滇中,并防张献忠余党,拦于滇黔一带。
当下吴三桂挈眷同赴滇中,只有陈圆圆一人不愿同行,即向吴三桂道:“妾自蒙王爷赏识,实以妾向来受田藩厚恩,没有意外,得借王爷之力保全田府。又以王爷年少英雄,将来立大功,建大名,实未可量。自念出身寒微,庶得借王爷骥尾,可以名存竹帛,彪炳千秋。现在幸王爷大志已成,已慰妾望。”三桂至此,已知圆圆之心有点讥讽,即道:“本藩今日至此,殆非本志也。”说罢不觉长叹。陈圆圆道:“王爷今日进爵开藩,岂尚以为未足耶?妾从前被陷,囚于闯贼之手,就要一死,害怕无以自明。现在幸自成已殒,王爷又已成名,请王爷体谅妾心,恩准妾束发修道,以终余年。得日坐蒲团,忏悔前过,实妾之幸也。”
吴三桂道:“卿何出此言?我正幸得有今日,与卿同享荣华。”陈圆圆道:“从前李闯尚生,妾不敢求去,害怕人疑妾委李闯以终身也。现在闯逆既除,而王爷又功成名立,南面称孤,将来美姬歌伎必充斥下陈,何必靳此区区,不令妾得偿私愿也?”吴三桂道:“爱卿所求,何所不答应?只本藩实不忍爱卿舍我而去,愿卿毋再续言。”
陈圆圆道:“妾非不知王爷爱妾之心,但王爷若不俯从妾愿,妾将臭名万载,不可复为人矣。”吴三桂道:“爱卿何出此言?”圆圆道:“妾身在玉峰为歌伎,乃田藩府以千金购妾而归。又不能托田府以终身,随献与大明先帝。先帝以国事忧劳,因此弗敢纳,后乃得侍王爷。惜王爷当日以奉命出镇宁远,使妾不能随侍左右,致李闯入京,被掳于贼中。又千谋百计,始再得与王爷相见。数年以来,东西南北无所适,只任人迁徙。既不能从一而终,后世将以妾失身于贼,又复赧然人世,何以自明?因此妾非欲舍大王而去,实不得已。”吴三桂听到这里,心上更不自在。因圆圆是一个妇人,尚知从一而终,自己今日实难以自问,更无话可答,便道:“爱卿此言讥讽本藩。但本藩心里的事,实难尽对人言。待看他日大局如何,方知本藩主意。”
陈圆圆听罢,跪下哭道:“妾怎敢讥讽王爷?愿王爷不要误会。”吴三桂便扶圆圆起来,并道:“卿既如此心坚,待到云南,当为卿营一净修之室,现在却不能弃卿于此地也。”圆圆便起来拜谢。吴三桂扶起陈圆圆,许以到滇之后即另辟一室,为圆圆修道。圆圆拜谢后,三桂叹道:“人生不幸遭国变,心力所在,往往不能如愿。现在吾羞见红粉女儿也。”圆圆俯首不答。
王辅臣以勇战善射被三桂收为义子,此时忽入见三桂道:“父亲表求陛见而朝旨不答应,是朝廷疑心未释,此吾父所知也。吾父所以遭疑,由南都曾遣三使入京,京中相传吾父与有来往。因此天津前抚臣骆养性,以礼接南使被逮。摄政王之心,实打草惊蛇,惩骆养性以警告吾父也。人臣而见疑于其君,未有能幸存的。况吾父功高望重,兵权在手,又为朝廷猜疑,祸不远矣。现在听闻南京福王将相不和,史可法以文臣统兵在外,阁臣又互相争权。若乘此机会,提一旅之师由皖入京陵,如狂风之振落叶,大势必然瓦解。南京既定,论功固以吾父居首,又足以释朝廷之疑心,实一举而两得也。现在听闻朝廷以肃、豫两王领兵,将下淮扬。若再稍迟延,此功即让肃、豫两王矣。”吴三桂道:“当南使入京时,屡次求见,吾都却之。吾曾有言:福王所赠,今日不敢拜赐,只是终身不忍以一箭相加遗。现在言犹在耳,吾安可贪功而背之?”
王辅臣道:“儿此言非教吾父贪功,但怕好人难做。既为人所疑,不免为人所害。”三桂道:“朝廷并未令我以兵向南京,吾若擅专征讨伐,是越权也,怕为祸更速矣。”陈圆圆道:“王爷之言是也。无论南京未易收功,且未有诏命,马上然兴兵,于故主则为背本,于新朝则为侵权。背本则受千秋之唾骂,侵权则受朝廷之谴责,必不可也。丈夫贵自立,若贪功以自祸,愿王勿为之。”三桂道:“爱卿之言甚是,吾听卿矣。”第二天又派诸将招抚李闯败残余党,正欲由湘黔入滇,忽新朝已降下诏敕,以张献忠已踞四川,僭号而治,改令三桂即领本部人马先行入川,然后由川入滇。这时新朝因东南各省尚多未附,已并令定南王孔有德、平南王尚可喜及承袭靖南王耿继茂各带兵南下,以图一统之业。吴三桂既得旨诏令入川,便即统率诸路人马,直望成都进发。
吴三桂领兵入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