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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四十八章 命运的潮涌(3)

在暴雪时分 墨宝非宝 7696 2023-08-17 22:18

   她好像一下失去了听觉,身边恭贺声全消失了。

   手在发冷。他又追了三条――

   Lin:我在飞机上。

   Lin:专心比赛。你回来用处不大,这两天顾不上你。

   Lin:先关机,回国见。

   殷果倚在墙边,脑海里空白一片。

   她的爷爷奶奶还在,外公走时只有几岁,所以是在靠本能感受林亦扬的痛苦。关系最近的一个亲戚过世就是孟晓东母亲,孟晓东当时连着三天没说过话。

   林亦扬也肯定和孟晓东是同一类人。有人痛苦会外放,让所有人看着自己歇斯底里来缓解,而有人全是把刀子往自己心里扎,多一个字不肯说。

   ……

   好想回去,陪着他。

   来电显示把她拉回了现实,是孟晓东。

   “哥……”她把手机放在耳边,鼻音浓重。

   孟晓东大致把事情简略说了一遍,是很突然的去世,早晨起床后在房间里溜达了两圈,还是好的。家里人全在做饭和看电视,到饭点去叫老人吃饭,人已经走了。

   “我给你买好票了,下午两点,”孟晓东说到重点,“今天没票了,你就算赶明天最早一班,也只会早三个小时到国内。就算真回来,他也顾不上你。”

   没听到她出声,表哥叫她:“小果?”

   “嗯,”殷果用手背压着眼睛。

   “先打完比赛。不管是金牌,还是银牌,必须拿回来一个。”

   孟晓东这一年状态太差,已经影响了北城的风评。九球重心在女子,殷果是北城新一辈成绩最好的,也是孟晓东认定的九球接班人,所以每一场公开赛都很重要。

   “我知道。”她低声说,鼻音更重了。

   “不要在现场哭,影响别人比赛。”孟晓东提醒她。

   殷果听话地跑到洗手间里。

   孟晓东又劝了会,电话刚挂断,不明真相的表弟就立刻发来了一张截图。

   天天:扬哥怎么了????

   图片里,是林亦扬的朋友圈。

   他的朋友圈形同虚设,三分钟前多了一条,写着:岁月无情。

   配了一张老旧的照片。

   是一间朴实的办公室,照片当中坐着一个笑呵呵的老人家,两旁、身后分别有六个男人,这其中只有林亦扬和江杨是面熟的。

   这是那年东新城的贺老办公室。

   照片里,是六十余岁的贺文丰,八岁的林亦扬和十四岁的江杨。

   ***

   飞机上。

   林亦扬怕收到任何的慰问,关掉了卫星网络。

   陈安安就在他身边。凌晨两人一起走的,瞒着殷果。

   从上了飞机,林亦扬就在自己的位子里待着,没有和谁说话,开着网络也是为了能在殷果比赛结束后,和她交代两句话。

   眼下,该做的都做完了,人还在万米高空,什么多余的也做不了。

   他握着遥控器,看着面前的屏幕里,一个又一个的电影海报掠过,一闪而过的很多画面,错杂在他的眼前,都是细枝末节,不值一提的过去……

   刚进东新城的他,因为怕老师以为自己没空练球,没说家里还有个弟弟。

   后来还是暴露了。

   年后,老师的办公室里就多了一套DVD机,准备的光盘也全是动画片。起初大家还在笑着问贺老是不是要添新孙子,因为大家都知道,贺老生女儿早,女儿结婚也早,家里根本没有还需要看动画面的小孩。

   其后,贺老又神秘地去幼儿园接林亦扬的弟弟,想带到球房,未料,突然冒出一个老爷子守在幼儿园门外,反而被老师们紧急防范。那晚,林亦扬下课晚,到幼儿园只剩了两个外人――一个是在门外吹冷风的老师,一个是门内伸长脖子等自己的弟弟。

   直到他证实了老师的身份,保安和老师才算放过了这个老头。

   老师碰了一鼻子灰,自嘲了半天,带林亦扬和弟弟回了球房,一个打球,一个看动画片。

   后来就此事,当时未过世的师母评价:“你还说是他爷爷啊?那小六该叫你什么?”

   “还真是啊,辈分不对,”贺老认真考虑了一会,“可说我是他爸爸,也老了点儿?”

   ……

   现在的林亦扬回忆起来,自己和老师就是最真实的爷孙两辈。进东新城那年他八岁,老师六十多。都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可老师于他而言更像是爷爷,不是父亲,比父亲更宽容。

   我以为当初错很大,不可挽回,以为我们的隔膜是一辈子的。而你人过古稀,记着的只是我的小时候,刚进东新城的那几年,喜欢吃什么,讨厌看什么,盼着的也不过是我能回家,回到家里,让你多看上两眼。

   最包容的就是隔辈人,可最等不及要走的,也是隔辈人。

   四周的灯亮了,空姐已经开始准备早餐。

   这陡然的亮度让林亦扬不适,他翻出飞机上的洗漱包,找到牙具,走向洗手间。

   等到狭窄的洗手间门闭合。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张脸,还有那双眼睛,和自己对视了足足两分钟后,两手撑在那一条小小的洗手台边沿,攥着没开封的牙具,左手撑在那,右手竟然撑不住。

   太窄了这里,让人透不过气。

   这里有人先洗漱过了,有牙膏的气味,其实已经很淡了,却刺着他的眼睛。当眼泪掉下来的一刻,他再也抑制不住,额头压在了镜面上,掌心里的牙具塑料盒被捏得变了形,一声塑料壳崩碎的脆响,充斥在这个逼仄的洗手间里。

   想让自己平静,全然无用。左手在镜面上攥成拳,又松开,最后,额头重重地磕在手背上。用痛,用全身力气去克制着、试图摆脱这种无力感……

   ……

   和多年前蹲在东新城门外一样,整个人都被这种被抛弃的无力感包裹着。

   像浸透水的湿布蒙住脸,呼吸不能,一丝氧气都吸不进来。

   两次都一样。

   第一次是老师让自己离开东新城,不要他了,这一次更彻底,是真的走了,不要他了。

   东新城的灯,办公室的灯,永远灭了。

   ***

   从洗手间出来,林亦扬的短发发梢是湿的,但没有水,已经擦干了。脸上也干干净净,除了眼底泛红,左手背的淤青外,没有其它异样。

   陈安安倚在洗手间对面,在等着他。他不会安慰人,只能守着他。

   空姐推着一辆早餐车,正准备推出去,看到两人微笑着点了下头。林亦扬看了眼餐车上摆着的、热气腾腾的几盆东西,用中文问陈安安:“站着干什么?”

   不过短短二十几分钟,他像抽了几宿的烟,嗓子哑得不成样子,几个字一句话,像能看到他嗓子里充着血:“没事。”

   ***

   在短短一日内,贺老去世的消息传遍了业内,中国休息室内,选手们都是新一辈居多,感触并不深,反倒是教练们都很伤感。

   在殷果上场前,教练问了她一句:“还行吗?心态?”

   殷果点点头,拿着球杆走了。

   她心里有一个秒表,在每一针跳着,催促她去机场,回国,去见林亦扬。

   事实证明,她是人,不是神,发挥得并不好。

   对手也来自中国,意外出现了两次明显失误,算是将冠军拱手送给了她。没想到在状态奇差时,殷果竟意外拿到了人生第一个公开赛的冠军。

   “这个冠军应该是你的,”她在掌声里,握住对方的手,“我是靠你失误,才拿到的。”

   那个年近三十岁的老将笑了:“没什么应该不应该,冠军就是你的。”

   “世锦赛再见。”殷果说。

   对方报以微笑,关心地问她:“稿子准备好了吗?”

   殷果点点头,把口袋里的纸抽出来一截,对方也笑,给她看自己的稿子。

   她们都没林亦扬的口语能力,全在昨晚就打好了草稿,谁赢谁去采访。

   殷果没耽搁,直接进入采访会场。

   她在满场掌声里鞠躬,落座。

   心里的秒表一直在滴答滴答走着,算着时间,告诉自己:十五分钟之内必须走。

   第一个问题很常规,恭喜夺冠,夺冠感言。

   接下来是自由提问,连着六个问题。

   在最后四分钟里,她握住稿纸,其实早背诵流利,只是在等结束的时机。

   教练以为她在紧张,低声用中文说:“不用太紧张。”

   殷果轻摇摇头,对教练笑了笑。

   “首先恭喜你,殷小姐,”角落里,有一位资深记者抢到了话筒,“问一句更私人一点的,希望你不要介意。今天在场的球迷都在好奇,为什么Lin在今天这个重要的日子没有到场,还是你们会有别的庆祝方式?”

   笑声充斥在全场。

   殷果将小型话筒挪向自己,短暂沉默。

   等到笑声散去,她才轻声开口:“在昨天的半决赛,男子组退赛了一位中国选手,他叫陈安安,是今年的四强,相信大家也在疑惑为什么他会突然退赛。”

   大家安静地,等着殷果揭晓答案。

   “他是Lin的师弟,是从同一个球房出来的,”殷果轻声说,“昨天Lin和他一起离开,飞回国内,是因为他们的老师去世了。”

   闪光灯渐渐消失。

   这是一个令人意外且遗憾的消息。

   “他是Lin的启蒙老师,Lin从八岁开始,一直到十六岁离开他身边,整整八年都在一个叫东新城的地方长大,跟着这位贺文丰老师学打球。你们肯定不知道他的名字,他没有参加过国际大赛,也没有世界排名,因为在中国斯诺克起步得太晚,他没机会成名。可这位老师有很多弟子,还有弟子的弟子,全成为了这一行的中坚力量,Lin也是其中之一。我从小就听到他的名字,崇拜他,敬仰他。很遗憾,再没有机会见到他了。”

   殷果想到,自己在机场和林亦扬的交谈,当自己听到要去见他老师时有多兴奋。

   不仅仅因为他和林亦扬的关系,更因为他是贺老,桃李满天下,不计功名的贺文丰。

   “虽然我是九球选手,但也尊敬这位业内泰斗。不仅仅因为他是Lin的老师,而是因为,他是这一行的奠基者,是最初点燃我们梦想的一个人,一个普通老人。”

   “今天我的这个冠军……”她磕巴了几秒,本来原稿是――也想要纪念这位老师。

   但还是临时改为了――“其实应该属于那位亚军,到这一秒,我仍然这样认为。她今天打得很出色,比我出色。谢谢各位,听我说完这些,因为要赶飞机回国,不得不再次道别了,各位,下一届公开赛再见。”

   殷果手撑着桌子,立身而起,面朝所有记者。

   毕竟是初次采访,手里的纸都被她捏得皱皱巴巴了,最后,第一个念头是跑,被教练拽回来,又合照了几张。

   其后,殷果就从体育馆消失了,直奔机场。

   在登机前十分钟,她人坐在登机口外的位子,焦灼等着。

   掌心震动,是孟晓东。

   M:下飞机,我来接你,去追悼会。

   M:江杨这次受打击很大。

   M:另外,林亦扬今天接手了东新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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