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沉的夜色中,北风呼啸,大雪纷飞,空气中散发着寒冷的湿意,就是穿着皮袄子也会觉得挡不住风寒,可是皇帝居住的武陵殿内却是连地龙都没有烧,孤零零的只点了一盏灯,整个宫殿都显得十分空旷而寥寂。
孙贵人在两个宫女的簇拥下来到了武陵殿的门口,对着两个值勤的小太监温婉的说道,“我听闻陛下这几日得了风寒,心里实在是放心不下,亲自下厨做了银耳雪梨汤,想侍奉陛下饮用,烦请公公给通禀。”那两个跟随而来的宫女,一个提着食盒,显然是装着银耳汤,另个一宫则飞快的从衣袖里掏出两个荷包递给太监,其意自然不言而喻。
太监三宝看都没有看那沉甸甸的荷包,反而笑眯眯的盯着孙贵人瞧了半天,目光里带着锐利的探究,只看的孙贵人招架不住,脸红了下,又白了下……,最后还是一旁的太监高枝看不下去了,用手臂捅了捅三宝示意他适可而止,随即回头对着孙贵人笑了笑,说道,“孙贵人稍等,奴才这就是通禀。”
不过一会儿门高枝就跟随另一名内侍太监瑞福走了出来,瑞福面无表情的说道,“陛下宣孙贵人。”
孙贵人简直就是喜出望外,都说皇帝十分的难相处,又是喜怒无常,还当自己不过做无用功,谁知道竟然这么轻易的得到面圣的机会,想到那些一同入宫的其他嫔妃们不过在宫中苦苦等着皇帝的临幸,自己却是先走一步,只觉得自己这一举动看似大胆,却也是十分的稳妥。
这么一想脸上就带出几分自得神色来,似乎只要踏入这里就能马上得宠,然后过上所有人艳羡的生活一般,她想要急迫的见到皇帝,脚步就带着几分急切,却是忘了向高枝道谢,所以根本就没有看到高枝锐利中带着几分怜悯的目光,还有三宝目光中讥讽的残忍。
孙贵人被太监瑞福带到了皇帝的居住的内室里,随后就被那紫檀木缕空镶嵌着玻璃的两扇门关在屋内。
里面静悄悄的,寒冷刺骨,却是没有一盏火盆,孙贵人心中虽然诧异却也强自镇定,忍着寒意走了进去,绕过屏风就看到中间摆放着的卧榻坐着一个年轻男子,他正在自酌,修长漂亮的是十指握着冰裂纹青花瓷酒杯,代表着世间最尊贵的明黄色龙袍将男子颀长笔直的身材笼住,优美的侧脸隐藏在暗光中……,朦胧的烛光,暗沉的线条,都将这场景刻画的像是一副画一般。
孙贵人差一点屏住呼吸,她早就听闻皇帝登基之前就素有汉真朝第一美男子的赞誉,当时想着不过是世人的夸赞,谁能想到不过这一张侧脸就如此的让人着迷。
她的心忍不住砰砰的跳了起来。
好一会儿,孙贵人才鼓足了勇气提着食盒走了过去,朝着皇帝姿态娴雅的福了福,说道,“见过陛下。”
皇帝抬头看了孙贵人一眼,只是这一眼却是让孙贵人手脚僵直,皇帝的眼神冷漠如冰,有种迫人于无形的压力。
“过来给朕斟酒。”皇帝的声音一样毫无起伏,却是低沉而华丽,十分的悦耳。
孙贵人这才回过神来,深吸了一口气上前给皇帝斟酒,皇帝只喝酒不说话,孙贵人见皇帝虽然威严天成,但是也不是那么难以亲近,便是大着胆子给皇帝夹菜,又见皇帝吃了,心中带着几分激动把自己熬的银耳雪梨汤端了出来,娇声说道,“陛下,这是我亲手熬的汤水,听说陛下这几日得了风寒,这因而雪梨汤可以清肺止咳,虽然这手艺不佳,不过却是我的一份心意,还请陛下品尝。”说完就娇羞的把五彩荷塘翠鸟纹汤碗端到了皇帝跟前。
皇帝淡淡的笑了笑,只是那眼中却是太过冷漠,让人觉得这笑容倒比不笑还要令人寒到骨子里去,她实在是不明白,皇帝这般俊秀的人物,怎么只单单一个眼神却是充满这样的煞气,畏缩的向后退了一步。
“既然是你的一份心意,就先呈给太后娘娘好了。”
孙贵人想起常年称病不见客的太后,颇有些不解其意,难道这是让她送到太后的鹤春殿去?
皇帝的眼中升起残忍的色彩,有种兴奋的光芒在闪烁,指了指一旁的雕刻着龙凤纹的紫檀木架子床,说道,“太后就在那边,你且端过去吧。”
这夜色中太后在皇帝的武陵殿内?还是躺在皇帝的龙床上?
孙贵人升起了几分不妙的预感,但是在皇帝的目光中只能硬着头皮端着汤碗走了过去,架子床外面是厚厚的芙蓉色缎面帐子,层层叠叠的,捂的严实,只隐约看到里面躺着个人,她只觉得这一切都显得十分的诡异,不安的朝着皇帝瞥了一眼,却见他眉峰冷峻,有种不怒自威的锐利,吓的她心里一阵胆寒。
“孙贵人?”皇帝的声音不高不低,但是如同利剑穿透身体,令人恐惧。
孙贵人银牙暗咬,颤抖的掀开帐幔。
外面的雪下的更大了,屋檐下连个灯笼都没有的点,整个武陵殿都显得空寂暗沉,忽然间,寂静的武陵殿内传来女子尖锐的叫声,就像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惊惧而惨白,门口守着的高枝和三宝对视了一样,露出了然的神色,却是把留在外面的两个宫女吓了一跳,忍不住颤抖的问道,“公公,那好像是我们娘娘的声音……”
三宝邪气的一笑,说道,“你们要想活命,就把今晚的事情给忘了。”
两个宫女跪在一处,嘴唇打颤,却是一句话都不敢说。
她们不自觉地想起关于皇帝的传闻,据说他是弑父杀兄才能登上皇位的,手段之残忍前无古人,把之前反对他的人都做成了人彘关押在水牢里,又放了毒蛇进去,日日里折磨,一点点的磨死,这还不算残暴,更狠毒的是他喜欢吸允人血,许多嫔妃进了武陵殿,出来的时候就是一具干尸,就算是侥幸能活着出来不是吓死就被皇帝打入了冷宫随后变的疯疯癫癫的……,那孙贵人不会是已经凶多吉少了吧?
难道那些传言是真的?那么目睹这一切的她们还有活路吗?
雪在地上压出厚厚的一层来,踩在上面,整个脚腕都要陷进去,就在那两个宫女以为要跪死在这里的时候,武陵殿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瑞福搀扶着面色惨白,发丝凌乱的孙贵人走了出来,其实与其说是搀扶,用拽这个词更恰当一点,因为孙贵人几乎是挂在了瑞福的身上。
孙贵人目光呆滞,像失了魂的人一般,白皙的手腕上甚至带着淤青血迹,那两个宫女见了眼眶就红了,却是不敢啼哭,怕是惹的太监们不高兴,更是怕武陵殿内的皇帝震怒,上前从瑞福手中接过孙贵人连忙道谢说道,“多谢公公了。”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匆匆的从袖口里掏出荷包,兴许是太过急切,又或者是害怕颤抖的厉害,一下子就扯出四五个荷包,一股脑的放在瑞福的手里。
两宫女扶着孙贵人就走了出去,纤细的背影在雪夜里拉出长长的影子,不一会儿就不见了。
三宝看着远去的孙贵人,冷冷的说道,“她倒是个命大的。”结果刚说完就看到瑞福阴沉的目光扫了他一眼,立时就禁了口。
瑞福从新回到内室的时候,皇帝正背手而立的站在窗棂旁边,他瞥了眼一旁的龙床,那帐子已经被掀开,里面断断续续的传来痛苦的呻/吟,地上散落了酒杯菜肴,还有一大滩的血凌乱不堪,他却眼观鼻鼻观口,眼睛里没有一丝波澜,蹑手蹑脚的走到了皇帝跟前,说道,“陛下,夜深了,还是早点就寝吧。”
瑞福说了三遍皇帝才回头,俊美的面容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因着脸上染上了一层血迹,暗沉中显得格外戾气,他忽然说道,“瑞福,你说朕最近怎么总是睡不着呢?”
瑞福目光里多了几分担忧,和之前冷冷的表情大为不同,语气越发柔和的说道,“陛下这几日风寒了,却又不按时吃药,身子受不住自然是难以入睡。”随即看了眼冰冷的四周,想要说应该把地龙也点上最后还是把话咽了下去,换了话说道,“陛下是九五之尊,还请以龙体安康为重。”
皇帝淡淡的笑了起来,虽然目光有几分暗讽却是光华内敛自有一股矜贵的气质,和这满是血迹的场景格格不入,就在瑞福屏息等待的时候,他说道,“就听你的。”
瑞福松了一口气,早就让内侍把另一个偏殿整理了出来,地龙烧的热热的,点着的安神香散发着清新的百合香味,皇帝梳洗之后上了床,瑞福一边给皇帝掖被子,一边把一个桃木盒子压在了皇帝的枕边,说道,“这是上次慧真大师给陛下开光的平安扣。”
皇帝瞥了一眼就静静的闭上了眼睛。
和以往不同,这一次皇帝很快就进入了睡梦中,只是让他感到奇怪的是这个梦似乎有些太奇特,因为他正对面是一个铜镜,而铜镜里自己的身影竟然能是一块石头。
皇帝目不转睛的盯着那铜镜看了半天,眼睛里渐渐染上诧异的神色,好一会儿他有些不敢置信的闭上眼睛,谁知道重新睁开的时候,还是原来的地方,模糊的铜镜里映出莹白的石头,在月光下散发着圆润的光泽,是一颗十分漂亮的雨花石,他的眼眸变的深沉,用力的挪动了下身子,然后看到镜中的石头也哐当一声动了,他心下一沉。
这是何等妖法?亦或者是在做梦?皇帝很是震惊,不好的预感充斥着他的思绪!
皇帝的目光迅速的查看四周,他的视线其实不过是只能看到墙对面,但是因为有了铜镜的反射,他可以看到整个屋子的大致轮廓,这明显是一个女子居住的闺阁,虽然家具老旧,窗棂上的漆都掉的七七八八,散发着一股子落败的滋味,但是依然是很有规矩的内室摆设。
内室和外间用落地罩隔开,内室摆着大红漆镂空雕花的拔步床,铺着粉黄色的绸布帐子,盈盈的月色中可以看出里面帐子里躺着个人,不知道是不知他的错觉,似乎还能听到女子浅浅的呼吸声。
这是哪里?她是谁?他又怎么会变成一颗石头,瞬时诸多疑问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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