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澜,原名迟岚。
是百里诗诗和迟思明的女儿。母亲百里诗诗是百里太傅一家最宠爱的掌上明珠。可惜,迟思明早就觊觎帝位,迎娶百里诗诗后,得知百里太傅辞回故里,对他大业毫无帮助。竟抬了金氏进门,暗地里广招兵马,疑心百里太傅一家会成为他的阻碍,用金氏的银子收买了莫也山的山匪,透露其行踪,令其一家死于山匪刀下。
百里诗诗闻噩耗,受到打击,大病一场。大病未好,听到金氏说出真相,当场疯癫成疾。
不久,以养病为名,迟思明的嫡妻和嫡女就被这么送到了乡下的庄子。
百里诗诗的病情时而好些,还能认得迟岚,坏时,与疯子无异。迟岚在乡下呆了两年,母亲身体不好,经常需要药材补身体。可是,她们母女在乡下无依无靠,下人又不把两人放在眼里,连饭都吃不饱,哪里来的药材。
迟岚在最窘迫的时候,认识了苏堇。
苏堇每回给她东西,她都记在心里,终有一日,这些恩情是要报答回去的。
即便是窝在乡下和母亲相依为命的日子,上天也不曾怜悯她。
在她八岁生辰那天,百里诗诗清醒无比,为她做了一碗长寿面,永远沉睡在了乡下庄子里。
她逃出庄子,狼狗闻味追踪,灰头土脸地被骨煞抓住,和一群年纪相仿的孩子一同被迫学着杀人的手法。直到离欢把她带到夜棠楼,照顾了几年。
离开夜棠楼,她女扮男装,改了母姓,取名为澜,百里澜。既然百里一氏因她而灭,那她从此便是百里家的孩子。
她自建了千澜军,又去了外公一家故乡宣州,带着老管家林义重新回了帝京。
*
近日,东华朝政分成两派,彼此之间争论不休,不相退让。
全因,东华最有权有势的两人身份曝光。当今陛下的母妃姒胭竟然是西域皇的亲姨母,也就是说东华陛下傅君淮身上流着一半的西域血统。在他们认知中,傅君淮混淆了皇室血统,实为不纯,当不得东华国君一职。
比起东华陛下血统不纯,更令人震惊的是,手握重权,削藩定国的摄政王居然是女儿身。
最可怕的是,这两人早早就有了一腿。先前,傅君淮对百里澜举止亲昵,众人也只是看做君臣之亲。现如今,拨开云雾,真相不言而喻。
由于他俩的事情都曝光了,朝中极大一部分守旧顽固思想,对傅君淮执政表达了很大的不满,希望废帝,另立新帝。首选之人,当然是皇嗣血统。有人查到三皇子傅君谟还在世,千方百计找到他,恳请他回来,被他拒绝。
还有人打主意到十六皇子身上,不料刘秀兰现在躲着傅君淮还来不及,如何还敢在他面前出现。
众臣哀叹不觉,不知是谁随口感叹道,就是立摄政王为帝,也断断不能让皇室血统混淆。
于是对异国的排斥之深,让他们不得不考虑这事的可行性。
朝臣奏折一本接一本的上奏,无非是将问题抛给了百里澜和傅君淮两人处置。
百里澜不如傅君淮懒散,懒得处理,就丢到一边。她一本一本的奏折,翻过,加上昨夜没睡好,她很快伏在桌案上昏昏沉沉睡去。
不知是不是找回了大舅和二舅,很久以前的事情又开始在梦境里上演。
那是她五岁生辰,外公虽已经离职退回宣州,在帝京依旧有一处旧宅。
为了给全家唯一的外孙女过诞辰,他们每年都会从宣州赶来。
府宅装饰地十分喜庆,后院的湖中种着大片外婆最爱的莲花。没有宴请别人,他们一家就在湖边摆了家宴为百里澜庆贺。
百里诗诗还在闺中时,百里太傅最疼爱这个女儿。如今有了迟岚,亦是把她当成了眼珠子疼。
喝了两口酒,一时兴起,便让众人作诗给迟岚庆生。
百里世家书香门第,自小熟习诗书礼乐,作诗还不随手拈来。
当时已经考得功名,暂待上面封职的大舅百里时斌可以说是正值春风得意时。
“那便由我先来。”他听了老爷子的话,当先站起,做了个表率。
他慢慢走了几步,深青色衣袖被清风拂开,心中自有了思量。笑着朗声道,“满色风光,秀丽河山,未及我岚。”
百里太傅点点头,“尚可。”
百里子赋不爱考取功名,为规矩束缚,但他却是闻名的诗狂。折扇在手上敲打了两下,半勾着唇,“下一个,是我了吧。”
他着红色张扬的衣裳,灼灼风华,负手来到小迟岚面前,俯身摸摸她的脑袋,“岚儿,听二舅舅的。”
迟岚抓着百里诗诗的衣角,有些害羞,眼睛却明亮有神地仰望着他,点着小脑袋。
“纵君拥一席阙丽山河,满畦荷风,不易我岚。”
他皮相生得极好,望着一个人的时候,满眼的温柔能溺死人。
迟岚害羞地躲在母亲身后,百里诗诗圆扇半遮嘴角,抬手敲在百里子赋头上,“二哥,莫要逗岚儿。”
讨了妹妹的打,百里子赋笑得清朗。
二人早已成家,生了两个儿子,所以他们一家子对唯一的小公主迟岚疼爱有加。
大表哥有几分大舅舅的沉稳,他送上备好的金铃镯子,“千金易得,良驹易寻,岚妹难求。”
二表哥则献上一对南海珍珠的耳坠子,他样貌像极了百里子赋,俏朗俊秀。
“人言书中自有颜如玉,我道岚妹一笑敌万书。”
话一出,百里诗诗先笑了,笑问道,“青修,你知道什么叫做颜如玉吗?”
百里青修年纪虽小,懂得可不少,一听众人纷纷调侃他,他挺着胸脯,眸子一转,尚有几分稚嫩的童声道,“颜如玉指的是容貌美,精似玉制的女子。在青修眼里,岚妹要比颜如玉还美。”
百里子赋握着折扇敲过来,“你这小子,竟敢调戏起你表妹来,该打。”
经这么一闹,众人又是一阵笑声传开。
梦是美的,不知为何,她却在梦里有了泪意。
指腹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渍,百里澜慢慢睁开眼,看见傅君淮在她身边,对她轻柔一笑。
“做噩梦了吗?”
百里澜摇摇头,“没有,是个……很美好的梦。”
是的,对她来说,是最美好的时光。她度过的最后一个美好的生辰。
六岁时,外公一家同样为赴她的生辰,途中在莫也山,遭山匪截杀。再到八岁生辰,母亲难得清醒,想起种种一切,觉得愧对父母及兄长一家,以死谢罪。
自此以后,她便不再过生辰了。
桌案上一摞高高的奏折,傅君淮不用翻也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内容。
见她眉间仍有郁色,他挥袖,把这堆东西通通扫至一边,“这事,你无须劳心,一切交给我。”
百里澜张口还想说什么,傅君淮又说了句,“二位舅舅来了,我命人在宣怡殿好生伺候着。”
闻言百里澜也顾不得奏折,她最愧疚的便是二位舅舅了。
“这里就交给你了。”
傅君淮笑着颔首,替她稍稍收整了一番仪容,目送着她离开。
隔日,朝殿之上,傅君淮在上坐着,百里澜和一众大臣在底下站着。
关于皇位一事,又被其中一方提起。两方人争执不休。
丞相楚期河和池非良一众中立人士不由摇头,不管皇帝立谁,都是他们两口子的事情,有什么好争的。
“朕看过众卿的奏折了,既然你们都对此事有争议,朕郑重考虑过,是该给做一个了断。”
恢复职位的百里时斌,抬眸冷冷地看着傅君淮。
他跟傅君淮明确说过了,他坚决不会同意让岚儿嫁进帝王家的。他父亲尚在太傅之位时,便将皇家后宫看得清清楚楚。为了避开皇位之争,父亲才引退至故居宣州,不参与朝事,不料这竟成了一切的祸根。
后宫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他是万万不会让岚儿进去的。
“澜,”傅君淮突然唤了百里澜的名字,见她不解地看来,他倏然展颜,斑斓的色彩一点点染上眉眼,美好地引人沉溺。
“过来。”
百里澜依言走出来。
傅君淮慢慢地一步步走下来,他脱下龙袍,无视周围一片吸气声。
他披在她身上,然后拥住她,“澜,你看,我把江山与我一同送予你了。”
“大臣们都在这见证呢,你可不能负我。”
“傅君淮。”百里澜喉口未干。
“从今往后,你为帝王,我为宠后,可好?”他纤细指尖轻点在她唇上,眉梢轻佻,的确有几分宠后的恃宠而骄的媚态。
百里澜无奈而纵容。
旧皇甘愿退位,礼官挑选吉日,新皇即位。
东华第一位女帝登基,举国同庆。
此时正是初春时节,女帝完成登基大典后,与新立的皇后双双消失在人前。
倾胭宫
姒胭生前居住的宫殿,经历过盛宠和萧败。殿中的摆设破的破,烂的烂,好东西早就被那时候的宫人搬空了。
唯有庭前一簇簇的桃枝,得了春风,抽丝发芽,一朵朵红霞的桃花盛开在枝头。
树下站着两人,不正是失踪了的女帝和皇后。
百里诗诗和姒胭是闺中好友,时常带着百里澜进宫看望姒胭。百里澜被满庭的桃花迷了眼,无意撞见了体弱在倾胭宫休养的傅君淮。
年少的情谊一点点地培养起来。
直到后来,迟思明宠妾灭妻,百里诗诗母女受冷遇,姒胭也因为圣上独宠,受到以皇后刘秀兰为首的一众妃嫔的嫉恨。
二人命运皆由不得自己。
经历过最黑暗艰苦的日子,百里澜重又回京。在听到七皇子时,神情片刻恍惚,才想起当年的那个男孩子。不顾池非良劝阻,执意选了他,奉他为皇。
可傅君淮失去了母妃后,受过一场风寒,连夜的高烧,把幼时的一切都忘了,连同那个在桃树下明媚似暖阳的女孩子一起忘却。
也好,迟岚终究已经死在了过去,现在活着的是百里澜。
得知真相的傅君淮,紧紧拥着她,“原来,最痛的不是我曾经所受的那些。而是,我在受苦之时,你亦不曾被上天怜爱。如此想来,我便心痛如火灼,万般难忍。”
“所幸,上天还是公平的。苦尽,必会甘来。”百里澜宽慰道。
她至始至终都忘不了,傅君淮用了血蛊,表面上看着身体有了好转,实际上他的根基已经受损,血蛊能护地他一时,到底是做不到让他完全痊愈。
为了能多活几年,傅君淮用了西域的金蚕蛊,金蚕一出,与天搏命。
他特意嘱咐过瞒着百里澜,可百里澜是谁。
一门之隔,她在屋外不吃不喝不睡,一直等到黎明升起,他浸着满身的汗水一步步走出,对她说,我陪你余生。
百里澜仰头,弱冠后,傅君淮的身高又往上涨了几寸。
“你说过,陪我余生。”
傅君淮紫眸微动,春风吹落一阵桃花雨,自二人头上落下。他轻柔地护住她双眸,吻上娇软的唇瓣。
“嗯,陪你余生。”
若上天真是公平的,但愿,许给我的余生能久一些、再久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