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尤氏、悦来听见蔡妈在高周房中骂人,两人立定一听,听得蔡妈道:“他们这家人家必要倒运的。男人忠厚,妇人个个是胭脂虎,这就是雌雄鸡啼。我们到了这不过十一二天,就看见这小娼妇打了五六次人了。无论男的女的,动不动押令露出膝盖跪碗底。他今日没有押你跪碗底,还是便宜的。你这小娼妇的,作恶多端,原是当家娼妇纵他出来的,怪不得那个哑巴夏婶子恨恨毒毒,将这两个娼妇的贴体衣服绑在椅背上,拿着粪帚竭力鞭挞。我今晚也要将他两人的贴身衣服绑在椅上收拾一回。”高周道:“我今日定要将他这只瘟猫来打死了,投在粪坑里去。他为了畜生就将我的手打得这样肿胀。”两人听毕,便往书房中去行了香。转来将这母子两人一齐叫了进去。又叫了夏妈进来,一一指实明白。哑子固不能说话,难以抵赖。即蔡妈、高周亦无从措词,浑身发战。三人跪在地下,如贼囚见了长官一般。尤氏将高周发交陶服带出在厅后轩院子里,重责四十鞭,拧耳跪盏底三个时辰。随叫王妈、侍拂将这两个妇人的衣裳剥了下来,用麻绳捆了手脚,慢慢处治。较之施氏处蔡妈母女还加三等,溺粪充其肠,钉闩挞其肉,自头至脚,慢慢处治。才命赖吉、陶服等进来,扛他们到自己房中去不题。
到二月初二日,玉坛、黄仁、败计回来,见了尤氏请了安。尤氏便将蔡妈等所闹的事先告诉了玉坛,复指着败计道:“你纵容老婆、儿子背地骂主人,你当何罪?”败计跪下地去,碰了几个头道:“小的实在该死!这个娼妇的嘴是主母早已闻知的,小的实在制不下他,小的去将他两人再加痛责便了。”玉坛向尤氏替败计讨饶道:“败计不能押束老婆,原应处治。但他自到这里来,事事小心勤慎,并不敢少涉苟且之事,可否赏恩宽他一次?即他的老婆儿子既已受过重罚,亦求继母暂行宽缓,待他棒伤痊后,再行处治罢。”尤氏道:“你既替他说情,看你分上,宽他这一次。”然后败计磕了几个头,扒起来,又向玉坛磕了几个头,又向悦来赔了罪,方才退出。心中本欲将老婆、儿子责备一顿,走到房中,见老婆儿子沉吟床褥,仔细一看,寸骨寸伤,满衣血渍,几有不起床之状,不觉鼻酸而心痛矣。便去买些棒伤药回来,替他们遍身敷上。蔡氏含着眼泪道:“我不怨今日之苦,只怨你当初立卖身之契,害得我们日日受罪。此刻素香在安庆姑娘手里过日子,又不知如何吃苦。”说毕喑呜呜哭了不休。败计道:“我劝你从今以后,譬如做了一个哑巴喑子罢,无论当面倍背,切不要说人不是的话。我们自己也要明白当初所作所为,败人家门风的事也不少了。你与素香尤甚。今日无非在这里眼前报。闻夏嫂子向来为人也与你一样,所以也在这里吃苦。若道主人凶狠,怎么主人待别个下人如此宽待,专待我们凶狠?无非冥冥之中自有报应之道。我今日若没有少爷在奶奶面前讨情,也受一顿痛苦了。我们从以后改过前非,多赶些好事。古人云:杀猪的人,今放下屠刀,就能成佛。只好居心好,就能化灾解难。切记切记。”
这里尤氏、玉坛、悦来三人促膝谈心,如鱼得水,似漆投胶,果有一日三秋的光景。从此三人安安稳稳,朝夜寻欢。玉坛从此陪尤氏睡了两夜,随后陪悦来睡一夜,定为长例。
到了三月初六日,冥中两个鬼差又来酿成玉坛受苦了。玉坛不由意中要出街游玩,尤氏也不由意中就准他出街游玩。玉坛将尤氏赠他的香囊,及悦来所赠的玉鸳鸯并在一处,弼在裤带上。走到学院前旧相识刘采芹家门首,适被采芹的使女看见,再三拉玉坛屋里去坐。玉坛因上年与尤氏、悦来立过不嫖不赌、不欺不瞒的盟言,就有不愿进去之意;又觉得不好意思不进去走一走。暗想道:“我进去只要不要酒,不打腿,也不算什么欺瞒。”就走进去了。采芹一见,十分应酬。玉坛明知娼家的应酬,不过应酬银钱而已。且心中对着罚誓一节,面上未免有无心无意的光景。未几摆上酒来,玉坛装着肚痛,不肯坐席。采芹与他扭捏了一回,玉坛仍是不肯坐到席上去。采芹只得放他走了。玉坛一出了门,就跑到城隍庙去看戏。
那知裤带上的香囊、玉鸳鸯被采芹隔着衣裳一阵扭捏,弼头已一半脱出带子,再在戏场中与众人挤挤拥拥,竟吊下地去了。刚被采芹的胞弟拾着,带回去与采芹。采芹一看,不胜欢喜,道:“不要说别的东西,就是这两块玉也值得二三十两银子。我们是不配用他的,不如卖掉了做两件衣服穿穿为妙。现在长生庵里个智慧,他惯走大户人家,替女眷们代买珍珠宝玉等物的,托他去转卖便了。”到了明日一早,借进香为名,就将这两样东西带去,托智慧转卖,言明要卖三十两银子。如有多余,经手人得去。
这里玉坛看戏越看越得意,竟一直看到了完。回家已晚,被尤氏说了几句。于是三人吃了晚饭,玉坛将日间所看的戏讲了一回,然后走到悦来房里去换衣裳。摸到裤带上取出香囊,左掏右摸,影响不见,胸中犹如小鹿儿乱撞起来一般,十分着急,行坐不安。到了明日意欲到采芹家去查问,便向尤氏(疑有错漏)尤氏明日要到长生庵行香,吩咐家中上下一齐吃斋,午饭后先洗了浴,到晚饭后一面洗脚,一面与玉坛说笑。见玉坛满面若有心事,料来是不许他去看戏的原故,便偏要给些事情搅乱搅乱他的心事。随道:“你多时不曾做诗,不要荒了,你闲在这里,不拘你拿什么题目,做两首诗出来活活手,借此在这里陪伴陪伴也是好的。”玉坛一心只对着香囊玉鸳鸯,那里有这闲心事来做诗?又不敢违拗,只得就将洗脚为题,吟了七律一首。
诗曰:
蝉噪风清雨乍〔停〕,汤煎豆蔻洧盘盈。
一弯暖玉凌波小,雨瓣秋莲落水轻。
会见膝前素练卷,旋看盆底白云生。
慢挑细剪真光致,入握如棉别有情。
尤氏将诗细阅笑道:“据你这诗上看起来,豆蔻汤中,再加暖玉、秋莲、白莲,俱是清高之品,就是一盆好汤了。如今请了你罢。”玉坛笑道:“我这时候不口渴,若口渴时,早已吃干了。只好让妹妹一个人吃罢。”悦来道:“你敢嫌腌么?我偏要你吃点儿尝尝。”尤氏道:“若不生水,怕不押他吃下肚去。”大皆笑了一回,玉坛陪着悦来去睡了。
到了明日,尤氏带了悦来、侍佛、败计、黄仁等到了长生庵,众尼姑出殿相接,同着各处行了香,然后到智慧房中吃点心。智慧想起采芹托销的香囊、玉器,就取出来要售与尤氏。尤氏、悦来一见此物,心上一惊,便问:“这是那家托销的?要几两银子呢?”智慧道:“销这人家是奶奶不认识的,就是真的也不值许多银子。”〔尤〕氏道:“这个东西要是要的,这两块玉生怕是假的,就是真的也不值许多银子,我且带去交玉器店上看看,再行定价罢。果然真的呢,给他三十两银子就是了。”智慧道:“奶奶只管带去看,至于价钱他是不二价的。”尤氏道:“且定了真假再讲。”智慧就到厨房里去帮着做菜去了。这里尤氏、悦来留心查他房里的东西。开到床边暗抽屉里,有一柄摺扇,扇上有情诗一首,系玉坛所赠的。两人俱将这诗一一记在肚里。
诗曰:
仁里庵中一小姑,谁教落发阐真如。
声同莺舌抽簧韵,艳似蛾眉出茧初。
得意人来酾宿酒,携筐自去摘新蔬。
当筵低说无兼味,只为知心礼数疏。
尤氏向悦来道:“他昨日出来,原是到这里来嫖的。怪不得归家后失魂落魄的样子,那知他一心还对着这里,刚才问智慧这个东西是那家托销的,他就答应不出那家来了。如今真赃现获,回去看玉坛如何狡赖。我以千金闺秀、七品皇封,所以肯失身与他者,满拟他是多情多义的人。那知他是王魁一般,竟看得我们连尼姑都不如了。他既忍将我们赠给他的东西转赠与别人,他的心已向别人了,那里还有我们在他肚带头上?这个忘恩负义的混帐东西,把我这一生名节枉投吊了,今日回去定要与他拚命的。”悦来道:“不要说奶奶要与他拚命,就是我悦来也要与他反面的。”两人正在这里议论,智慧等进来摆席送酒,尤氏声色不露,照常与他饮酒谈天。
这里玉坛候尤氏起身后,就把上房的门落了锁,赶到刘采芹家,将遗失香囊一事告诉采芹。且道:“如果落在你们这里,不拘那个人拾到,我情愿出四十两银子赎他的。”采芹道:“我们这里并没有东西吊下来。如果吊在这里,那里要你银子来赎?就送还你了。据你刚才说那几件东西,究竟值得多少两银子,你就肯出四十两银子?”玉坛道:“依着这东西算来,原不过值得十七八两银子,我道因这两件玉器是祖遗下来的,舍不得投去,所以肯出这重价收赎。”采芹道:“你既肯出这重价,一贴招单,拾到的人再没有不献出来的。我们替你办就是了。”玉坛道:“你如果肯替我办狠好,我再格外谢你们便了。”采芹道:“你说这样话来,就不像相好了。但不知你现在寓在那里,即使招到了这两件东西,也没处来招你。”玉坛道:“我寓的地方是你们不便来的。如果招到了,就到桃花渡茶店里等我便了。离我寓处狠近,我每日午饭后,总可以来探望得的。”说毕,玉坛就赶回家了。
未几尤氏同着悦来等也回来了。玉坛迎接尤氏到了上房,见尤氏、悦来两人面上俱有怒色,心中不胜诧异。那知冥中鬼差施辣手在那里做圈套,助着尤氏施威施力,以至尤氏不由自主就不言不语。换了衣服后,便走上来,将玉坛一把扭住,碰了几个头。玉坛连问为什么事,尤氏只当没有听见。那时玉坛胸间怀了有十几两重银一锭,被尤氏一阵扭拉,鬼差施辣手乘着扭拉,就将这锭银子松到后腰去了。尤氏又命着悦来帮着将玉坛揿翻在地,玉坛的腰背刚刚搁在银子上,又被尤氏向胸膛一腿跪住,玉坛痛得来气也透不转,话也说不出,动也不能动,似杀闷猪一般。尤氏又拽起一梗门闩来,不管致命不致命处,一口气打了二十余下。冥中有施辣手在旁帮着发气施力,打得玉坛死去活来。悦来在旁虽恨玉坛忘恩负义,然看着尤氏这样严责,心中甚属不忍,又不敢相劝,只得取了一盏茶送与尤氏,道:“奶奶此刻,一时伤了气力,且住一住手,吃杯茶,养养气力再问他罢。况他是糊涂的人,奶奶此刻打他,他还不知打的原故呢。要他死而无怨,何妨松他起来,问他一问,听他有辩无辩,再行收拾不迟。”
不知打的原故呢,已经散去尤氏的狠气,也渐渐平和。一听悦来的话恍然大悟,便站了起来,接了悦来的茶,吃几口,然后指着玉坛道:“你快去将我赠给你的香囊、悦来赠给你的玉鸳鸯一了齐取来我看。”玉坛乘尤氏一松,便要挣起来。那知腰间受伤深重,竟挣不起来。悦来走去扶了他一把,才能坐起,正要对答香囊等物遗失的原故,喉咙间一阵发痒,鲜血直冲出来,吓得尤氏、悦来魂不附体,手足无措,一片怨恨之怀,换作矜怜之念了。赶忙扶到床上睡下,弄了几碗童便给他吃了下去,直到半夜里,玉坛方能说话。尤氏道:“我也不过打了一二十下,因何就会吐血?”玉坛道:“并不是打伤,我后腰搁有十两重一锭纹银,上又被你把我一腿一腿跪住,所以腰间搁得来更痛了,痛到地洞难钻,话也说不出来了,似却有人掩住我的嘴,一声也喊不出来。”尤氏命悦来开棒疮药出来,替他周身敷好。尤氏随将在长生庵中得到香囊,并看见赠智慧的诗一一盘诘。玉坛道:“你若早些说出来,我就不吃这一顿的苦了。”尤氏道:“真赃现获,还有什么强辩?你忘恩负义,去旧怜新,害我白投了这个名节,我这一条命也不要的了。”玉坛道:“你不要着急,如今有了赃证,自然不要我辩就会明白了。明日一早,命陶服到长生庵去细细根究这个香囊从那里得来的,自然就水落石出。我前日佩了这两个东西出街游玩,并不知道遗失在何处。实因路过旧相与刘采芹家门首,被他家的使女看见,将我再三拉进门去。刘采芹要留我饮酒,向我百般殷勤,拉拉扯扯要我坐席。
我心中不忍瞒着你们赶这个事情,只得装着肚子痛就跑出他家,往城隍庙看戏的。回来换衣服时,方才晓得遗失。我又可惜这心爱的东西,又怕你们不依,所以这两日无心无绪,废寝忘餐。我生怕失落在刘采芹家,所以趁你们起身到长生庵去后,我跑到刘采芹家去查问。据他们都说,并没有落在他家,我还许他们如有那个拾得送还者,我情愿出四十两银子赎回的。至于长生庵,我并没有去。这两个东西因何会到他庵中去,其中必有缘故。叫陶服去一问自然就知道根由了。至于赠与智慧那个扇子,还是三年前与他相好时送的,现可到书房中去查我诗稿便知了。这个智慧却是我的旧相交,因他又相与了别人,我才与他断绝。即使道不断,就要送东西与他,岂无别样东西送,要拿你们贻我的宝贝给他们?断无此理。”说毕口中又涌出血来,手脚都冷了。尤氏、悦来吓得来如无头苍蝇一般,意欲煎出参汤来,且拉住了一口气再行斟酌,又恐不妥,只得又灌了一碗童便,直到天明时,身上渐渐温和起来。又熬了燕窝希饭,吃了一碗,一连闹了三日,方才少有起色。
尤氏、悦来的心亦觉稍安,然后到玉坛书房中查诗稿,细细一挤,果是三年前赠的,心上已有一半相信玉坛的说话了。又命陶服到长生庵去跟问来历,且教了陶服到庵中必得如此如此盘诘。陶服答应后便当即就赶到庵中。那知采芹先在庵里向智慧索这香囊玉器等物,希图玉坛的四十两银子。智慧与尤氏说的三十六两的数目,不使反悔。两人正在那里吵闹,一见陶服,两人就将实在根底情由,一一告诉出来,要恳陶服转致尤氏增价。陶服笑道:“我原为此事来的。这件东西你道是谁的?是我们上人继儿子邱少爷的东西。他说若是庵里的人拾到的呢,他们却不晓得是我的东西,送他十两银子便了。若是他人托销的,查明托销的人姓名,当他剪绺贼办他。依我论之,不要说出采芹的兄弟拾到,就说这里拾到的,省得后来吵吵闹闹,大皆面上不好意思。我回去恳出少爷兑出十两银子来,你们两个分分就是了。”智慧道:“我不要分这银子。”采芹道:“只要你担当,你们这两人拾到的,我也不要暗中分银子,送与你一个人收用如何?”智慧道:“既然如此,邱少爷也不要拿出银子来,我替你担就是了。”
陶服探明了根由,即刻回家禀知尤氏。尤氏心上正恐怕屈打了他,又恐怕打死了他,被陶服回来从头至尾一说,尤氏候陶服退出后,呀的一声走到床前,捧着玉坛的面,喑喑呜呜哭起来了。悦来也哭了。尤氏懊悔无穷,时刻捶胸自咒。玉坛道:“你不要懊悔,是我命中所犯的。只要想梦中月下老人所说冤根的话就明白了。冥中之事再逃不过的。况你的打我为情义起,见我若果忘恩负义,你不与我较量,你就是无情义的人了。惟其与我较量,足见你是多情多义的人。我今日死在情义人的手中,虽然冤枉,亦无所怨。纵使身遭百杖,亦当笑入九泉。我不死则已,如果死了,切不可与众家人知道。将我尸骸埋在这院内,不要离开你们。我在九泉之下,也是适意的。必得将外边账上几个人,同时叫他们出街收账,待他们回来时便向他们说,我已到影响庄去算账,要到天黑时才能回来。要到影响庄,必过空虚山,这座空虚山,向来多虎,常常噬了人去。故意候了两日,一面打发人到影响庄去查问,一面命黄仁到我家中去查问。如此办法,近于被虎拖去之形,以防我的同堂伯叔起是非,弟兄多议论,你们就不受累了。”尤氏听到这一夕话,痛伤肺腑,哭不转声来晕了去,移时始醒。玉坛装着不痛,长带笑容。尤氏想道:“我如何这样糊涂,不分皂白,先就乱打一阵,他即与智慧相好,亦断不至于将我赠他的东西转赠与别人;即使要赠东西,尽可买别的东西与人,那时我就什么不想一想就打得他这个样子?他为我轻身作仆,直到如今,未尝瞒我一事,亦未尝拗我—言,屡次受我责备,无论是与不是,总是他来赔罪。他如此待我,我今日给他这一顿冤屈棒。那知他吃了这一顿冤屈苦,还一些不怨,倒说身遭百杖,笑入九泉的话。死后还不要离痛我,要埋在这院子里,还替我出瞒着他家不至拖累的主意。自古以来,那有这样多情多义的人。他不死便罢,他若一死,我情愿投丑,先把他好好成殓后,我即行自尽,到阴司里去陪伴他的了。我今生得到这个有情人,我的名节也不算枉投。”心里想,口里又喑喑呜呜哭出来了。尤氏、悦来两人服侍汤药,昼夜不离左右,眠不脱衣,起不梳头,废寝忘餐,磨得面黄肌瘦,闹了二十余日,方得结疤止痛。一夕正拟脱衣安寝,才入帏中,忽闻窗外有女人笑语声音,尤氏、悦来吓了一跳。
卷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