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东山大爆炸?”刚刚回国的众人,听到这个消息瞬间惊悚了。
金老爷子叹气,弹弹指尖的烟灰,道:“是啊,消息封锁的很死。上头亲自下令,连国内媒体都被控制了大半,何况是国外。”
“目前伤亡情况怎么样了?犯人逃跑的多么?”
“别说,真的跑了不少……你们那个朋友,就是那个姓蒋的小警察,三天两头来一趟,焦躁的满嘴都是泡儿,但是你们不在,我们能做的也有限。不过么……月亮和那个很厉害的小朋友,好像发现了点什么。”
“很厉害的小朋友?”众人仰起头思考,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个朋友,只有毛小天哼了一声:“那小子也就能做些这样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阿木博士和江涯相视一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藤田。
车子渐渐行至福安街口,众人正待下车,只有江涯还坐在原地不动,金老爷子瞟他一眼:“现在知道怕了,当初跑案子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多带两个人以防万一?行啦,下来吧,俩小的还在医院看着那个中了枪伤的小姑娘呢。”
“中了枪伤的小姑娘?”毛小天等人不知道这一茬。
老爷子叹了口气,将当日的事情纷纷缕缕都讲了一遍:“后来呀,葛犸那小子带着小峤儿去了警局,看那人怎么交代自己的罪行,回来之后,小丫头片子就跟我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众人好奇。
“你别说,那还是句英文呢,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学的。老头儿我要不是年轻的时候在外面多转悠了两年,还真的听不懂,她说呀――every man has his secret sorrows which the world knows not,and oftentimes we call a man cold when he is only sad. ”
“人人都有隐秘之苦,不为外人所知,我们常说人冷若冰霜,其实他只是黯然神伤。”木阿吉顺口翻译了出来,然后道:“难道,那人不是大家想得那么坏么?”
“说真的,后来葛犸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那人确实没有那么坏。当年他坐牢,是因为警察抓到他吸毒贩毒还偷窃,但是,其实都是被他老婆害的。”
“怎么回事儿?”众人被吊起了好奇心,连轮椅上的欧阳牧和马尔斯都抬头认真听。
“据说,当年那女的又有了别的男人,是那个外头的男的吸毒,找那个女的要钱。女的哪儿来的钱啊,那男的就让那女的给小孩儿他爸下毒,勾引的小孩儿爸爸也有了毒瘾。然后外头那男的就说要把小丫头卖了凑钱,小孩儿爸爸哪让呢,就说自己想办法,然后就去偷东西了。没几趟下来,就被抓了,身上还被搜出了毒品,但是当时他心里担心两个人渣把孩子卖了,就从戒毒所偷跑出去,把外头那男的宰了……于是,这一坐牢,就是好多年。”
“卧槽,人间惨剧啊。”毛小天咂嘴:“然后现在小东山炸了,这男的就出来找娃了,结果又一出更大的惨剧。”
话说完时,众人唏嘘不已。停下脚步一看,已经走到了22号别墅门口,正要开门,身后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哟,诸位这是打哪儿来呀?”
一听见这声音,江涯和毛小天便打了个寒颤,连尚且虚弱的马尔斯都挑了挑眉毛,回过头去,就看见一头黄毛从23号别墅中钻出来:“好久不见啊,大家。”
这人是谁,自然就是好久不见的山口生田了。
“你怎么来了?”
“来找你玩儿……”年轻人半句话还没说完,目光便落到了江涯的胳膊上,脸色渐渐黑了下去:“你胳膊呢?谁干的……”那感觉,好像下一秒就要去把人给宰了。
“得了吧,已经送监狱了。”
“就送监狱这么便宜?你应该把他送到雅扎库,我还你一份大礼。”
“行啦,知道你本事,进屋说话,外面冷。”江涯打了个哈哈,想把这件事掠过去。
山口还能不了解他么,知道这货向来不在乎自己的身体,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又顿了顿脚步,道:“那边地下室里头,藤田小朋友留了个玩具在那里。”
“玩具?谁啊?”
“好像是叫蛇鹫……吧。”
“哎呦,这可是份儿大礼,等吃过饭去看看吧。”毛小天一脸臭屁,率先钻进了屋子。本来看着挺宽敞的别墅,忽然有了那么点人满为患的意思。这拖家带口的日子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大约,是从染青出现在他身边的时候吧。
安顿好了欧阳和马尔斯,众人终于都坐在客厅,歇了口气。阿木博士环顾四周,觉得窗外冬阳甚好,便懒洋洋地伸了个腰,半躺着道:“我三天前的提案,你想的怎么样了?”
只是他话音才落,门外便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钥匙转动的声音。小男孩儿的声音清脆,小女孩儿的声音软糯,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全身僵硬。
“他们那群人啊,大年三十都不在家过,听说今天回来,咱们给他们补一顿饺子吧。”
“好啊,叔叔喜欢吃虾仁玉米的。”
“好,再做个香菇鸡肉的。”正说着,钥匙咔嗒一声,大门被推开,阳光洒落进来,照的两个小孩儿金灿灿的。
俩小的没成想屋里这么多人,不由得吓了一跳,待看到都是熟悉的面孔,又笑起来:“叔叔们回来啦,我给你们做饭去。”
染青也不耽搁,在他心里,自己是个大孩子了,撒娇卖萌这种事情,早在上学之后就压箱底儿了。
只是小姑娘环顾一圈儿,也没找到最想见的那个人,不由得愣在原地:“叔叔呢……”
众人动作一致,看向楼上。就见楼梯间,一个身影侧着身子,看上去好像在面壁思过。
“叔叔?”
“哎……”
“叔叔?你怎么不看看峤儿?”
客厅里众人互相看一眼,都很自觉地退让了,有人去了院子里,有人进了房间里。
正在厨房切菜的染青,听到声音不对,拎着菜刀就探出来个大脑袋,结果就看到小峤儿的眼里含着两泡泪水,红通通的像个兔子。
待少年抬头,想要质问,却不由得也愣在了当场,一双眼睛迅速红起来。眼前人左边的袖子空荡荡的,已经没有了当初坚实的臂膀。
只是少年什么也没说,只转过身去,关上了厨房大门。
对于染青来说,那个人是个英雄,将他从没有希望的废墟中拯救出来。
当年西川市的那场地震,死了不少人,他们家在农村,救援来的很慢。那时候的青墩儿还太小,小到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当头顶流下的血迹模糊了双眼,他能够看见的便只有父母零落的尸体,以及年轻人停下的脚步。
年轻人也受了很严重的伤,似乎是枪伤,几个小小的洞,便会流出满身的鲜血。但是年轻人还是放下了背包,将压在他身上的石板撬起,将戳进他皮肉中的铁丝拔出,然后轻声对他说:“我先带你走,等明天再来安葬你的父母……”
彼时,尚且还没有鹿峤大的染青,已经昏昏沉沉,根本没有听见年轻人说了什么,只是趴在他的肩膀上安心睡去。
第二天,当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又回到了废墟,年轻人吃力地搬动着石块与塌断的屋梁,将他已经不成人形的父母拽了出来,满手血污地站在那里,远远看着他说:“过来磕个头吧。”
后来他便跟他走了,亲若兄长,敬若父母,直到后来家中又有了个更小的团子,他便也以自己的方式努力成长起来,想要成为那个照顾别人的人。但是在他心目中,那一天在地狱中向他走来的年轻人,依旧强大如神佛,不可改变……然而,如今呢。他风尘仆仆地归来,一个转身,却已不是当年的模样。
菜刀从无力地手中滑落,小孩儿落下眼泪来,捂住面颊时,只闻到熟悉的铁锈味,像极了那人身上的血腥气。
客厅里,鹿峤依旧抬着头站定,半步没有动过。她如今这样矮,似乎只有这样的距离,才能够让他看清那个人的眼睛。
“叔叔,你是叔叔吗?”她慢慢走近了半步,小声问着。
江涯下意识地后退了一点,却又生生停住,低垂着眼眸,不敢直视那份目光。
然而下一秒,小女孩儿却像颗子弹似的狂扑而来,她那短短的腿,也不知道是怎样瞬间爬上半层楼梯,几乎摔进他的怀里。
低声的啜泣在楼梯上回荡,似乎每一个滑落眼眶的瞬间,手中拥抱的力量便要强上一点。房间里,阿木博士看着这样的情形,微微松了口气。
“叔叔,咱们歇歇吧,不出门了好不好。咱们……咱们等身体好了,再工作,好不好。”小姑娘捏着年轻人空荡荡的半边袖子,整张包子脸上都是泪水:“峤儿会快点长大的,会照顾自己,也会照顾叔叔的。”
这样的场景,让年轻人觉得彷如隔世。很多年前,他也是这样抱着母亲,抱着红烛婆婆,似乎也说过一样的话,而如今,他们都不在了。如果,他们听了自己的话,还在,该多好……
年轻人忽然收紧了手臂,将团子揉在怀里,轻轻地许下了一个诺言:“好。”
这时候的他们不知道,这一个暂停的脚步,促成了一个怎样的开端,掀起了什么样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