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个时代港府行政局的议员,除了驻港英军三军司令、布政司、财政司、律政司这四名当然议员之外,其余议员由港督委任,所以高弦进入港府行政局,就是一个程序的问题。
港府行政局每个星期有一天召开常会,而今天则是专门为高弦“入伙”,召开的临时会议。
出席的由香江知名社会人士担任的非官守议员,堪称个个都是香江的大佬,包括惠丰银行大班沙雅、怡和洋行大班紐璧坚等等;而华人非官守议员当中,以佑亚银行董事会主席石岳强为首席华人代表。
行政局会议正式开始后,港督麦理浩直奔主题道:“今天会议的第一个议题是,我正式宣布,委任David Gao,JP为正府行政局非官守议员。”
郑重宣布之后,港独麦理浩首先鼓掌,其他人根本没有插话的机会,别无选择地跟着鼓掌。
事实上,在如今这个香江能源短缺危机的特殊时期,大家不用被提醒,就都明白,港督麦理浩破格地把三十岁不到的高弦,拉入行政局的意图。
不管心思如何各异,现在手里有油,便是大爷,进而这个特事特办,也就水到渠成了,没有人会傻得这时候跳出来当杠精。
在热烈的掌声中,总是在“老人俱乐部”里敬陪末座的高弦,站起身来,简短地说了几句“感谢督宪信任,定当尽职尽责”云云。
这个环节结束后,港督麦理浩问辅政司罗弼时,“壳牌、美孚、德士古这些国际石油公司,现在是什么情况?”
辅政司罗弼时面露无奈之色地回答道:“他们一直叫苦油料短缺,坚持还要进行两次提高价格,但答应尽可能向后压压时间。”
港督麦理浩哼了一声,“他们这是自以为拿住了我们的命门,可以随便宰割么?”
辅政司罗弼时无言地耸了耸肩,目光转向高弦。
他这一带头,其他的几十人,也都望向了高弦。
港督麦理浩抬手邀请道:“既然大家如此默契,那就请高弦阁下,JP,对香江当前的能源短缺危机,发表一下看法。”
当仁不让的高弦,以年轻人特有的爽快,开诚布公道:“大家可能听说了,这几年我在石油领域进行了一些投资,现在看来,还算成功。”
说到这里,高弦稍微停顿了一下,看看是否有人质疑自己的底牌。
结果,好多人不由自主地露出羡慕之色。这个现象倒不是说他们连起码的城府都不具备,而是高弦对石油行业的投资,仅用成功来形容,未免太谦虚了,应该是赚翻了才对,刺激得大家忍不住心潮起伏。
今年三月份,米国的《财富》杂志,也不知道从哪里凑的数据,估算出船王包裕刚的身家是七到十亿美元,进而成为香江华商首富。
可如果全球石油危机一直这么闹下去,那高弦的身家有极大可能后来居上了。
见众人都在认真倾听,于是高弦便继续往下讲道:“请容许我占用一些时间,简短介绍一下这些投资。”
“其一,是北海油田的股票;其二,是墨西哥湾尤金岛三十号油田,那里开采出来的原油,会被送到德克萨斯州的炼油厂;其三,文莱的油田和炼油厂。”
“我想,各位听了这些后,便会明白,对于没有原油加工能力的香江,我能直接从距离最近的文莱,调用产量有限的成品油,加以支援;而墨西哥湾尤金岛三十号油田那边,难免有些游说解不了近渴。”
“因此,我建议,香江应该寻找尽可能多的能源供应来源,比如中国。”
“我昨天夜里联系了拥有中国的石油产品出口代理权的东方石油公司,其现在就有四千多吨的煤油现货,可以帮助缓解香江的能源短缺危机。”
把从内地引入石油产品的建议阐述清楚后,高弦再次停顿下来,让在场众人消化。
因为,从内地进口物资,实在太正治敏感了,一九六零年代香江闹水荒,要不是走投无路,肯定不会接受内地供水。
其中奥妙不难理解,像淡水、成品油这样的关乎命脉的资源,不是肯给钱,就能长期而又稳定地买到的,进而港府就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了。
现在香江的能源短缺情况,说是走投无路也不过分,于是高弦便大大方方地把主意拿出来讨论。
由于像骆乐民、陆鼎堂之流,和港督麦理浩施政理念有冲突的老派殖民地官僚,都已经基本在今年被英国调离得差不多了,故而在座众人要务实多了。
另外,这帮人精都猜到了,港督麦理浩今天拉高弦进入行政局之前,肯定已经和高弦做了私下沟通,而高弦现在说的这些话,港督麦理浩肯定早就心中有数。
说到底,行政局的最终决定权,在港督麦理浩手里。
当然了,还是有人提出了一本正经的问题。
中华煤气的控股者——会德丰的大班,马登问道:“高弦阁下,居民生活广泛使用的煤油,你有把握保证到什么程度?”
高弦很有把握地回答道:“如果算上从中国进口的煤油,香江市民的煤油需求量,应该不成问题,而售价方面,则可以稳定到目前的每桶八元左右。”
马登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了。
现阶段,香江市面上没有东西不涨价,每桶八元的煤油价格,虽然相比之前明显增加了,但只要稳定在这个区间,老百姓还是可以承受的,进而社会稳定也能得到保证。
不愿意把弓拉满,免得吃了哑巴亏的高弦,又把话来回去讲道:“对于煤油供应,我有信心保障到这个程度,到对于包括汽油、柴油在内的其它油品供应,我只能说,尽可能抵挡壳牌、美孚、德士古这些国际石油公司的肆无忌惮乘火打劫行径,以保护香江的利益。”
高弦的谨慎,并没有引起在座众人的什么波动。
怡和大班紐璧坚转而说道:“督宪,虽然香江能源短缺危机浮现,但在您的英明领导下,情况也得到了极大的改善,是不是能放松一下灯火管制。”
“毕竟,我们还是要竭尽所能地让香江经济向前发展,而过于严厉的灯火管制,会极大压制整个社会的活力。”
见紐璧坚这位怡和大班,把话说得如此冠冕堂皇,高弦都不由得暗自佩服。
紐璧坚的言下之意,说白了就是,晚上连霓虹灯都不让亮了,还怎么灯红酒绿地刺激经济的发展?
另外,紐璧坚主动站出来捅破这层窗户纸的动力,也离不开置地建设的那幢香江第一摩天大楼、亚洲第一高楼——康乐大厦,已经进入了正式投入使用的状态。
康乐大厦招租可是一笔大生意,离不开聚集人气,可按照港目前的灯火管制的严厉程度,实在是束手束脚。
高弦环视了一遍在场众人,注意到大部分人,都表现出了深有同感的表情。
见港督麦理浩凝眉思索,辅政司罗弼时开口道:“督宪,灯火管制确实应该放松一下了,现在对经济发展的不利影响,已经开始显现出来了。”
港督麦理浩沉吟着问道:“你现在有什么方案么?”
辅政司罗弼时回答道:“比如,广告用的霓虹灯,以及非必要照明,晚上亮起时间,不妨设置为六时至十时半。”
港督麦理浩点头道:“好,那就重新修订一下灯火管制的具体内容吧。”
接着,港督麦理浩又抛出了一个议题,“我认为,这场能源短缺危机,还会持续几个月的时间,所以,正府有必要成立一个消费委员会,而第一项工作,就是统一和香江电灯、中华电力、中华煤气,以及壳牌、美孚、德士古这些国际石油公司协作,保证香江的能源供应。”
一向支持港督麦理浩工作的辅政司罗弼时,马上附议道:“这个消费委员会,确实有成立的必要。”
当这项议题一路畅通无阻地通过后,港督麦理浩继续发布号令道:“消费委员会的主席,由石岳强阁下担任;消费委员会的副主席,由高弦阁下担任,希望各部门务必配合他们的工作。”
这项人事任命也没有什么好争论的,香江毕竟是以华人为主体的社会,进而港府在统治过程中,比如这次的应对香江能源短缺危机,已经习惯成自然地启用香江本地华人精英,去做具体的工作内容,而身为行政局首席华人代表的石岳强责无旁贷,家里有油的高弦当仁不让。
石岳强和高弦分别表态“不负督宪所托”云云后,这次的行政局会议,也就来到了尾声。
……
港府行政局议员和立法局议员的“官守”和“非官守”区别,大致可以理解为,“官守议员”都是港府里掌管着具体某个部门的首脑,而担任“非官守议员”的香江社会知名人士,平日里为港督献言献策,发生特殊事情的时候,会被委以重任。
显而易见,做为新成立的消费委员会的主席和副主席,石岳强和高弦肯定要第一时间坐到一起,商讨接下来的工作。
说白了,不管石家现在是否对高弦心存芥蒂,双方此时都已经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必须心往一处想,力往一处使。
石岳强直指问题核心道:“高先生,督宪对我们委以重任后,实际工作的压力和阻力,不容忽视啊,你有什么具体打算吗?”
高弦淡淡一笑,“不管如何开展工作,壳牌、美孚、德士古这些国际石油公司,都是避不开的硬骨头,那就让高兴能源去肯一下吧,等拿到足够的市场份额外,自然就有话语权了。”
石岳强眉头微微一挑,心说,这个年轻人可真是越来越有气势了!
“那么,高先生需要我提供什么支援吗?”石岳强又问道。
高弦沉吟道:“这是一场挡人财路、夺人财路的行动,免不了激烈一些,我当然希望得到石爵士的鼎力相助了。另外,如果佑亚银行肯提供资金帮扶,那就更再好不过了!”
“这个高弦还真会玩利益捆绑的把戏!”暗自嘀咕一句的石岳强,别无选择地点头答应道:“那我就让淳志和高先生谈佑亚银行参与合作的具体事宜。”
……
出现在高弦面前的石淳志,其实心里老大不情愿,或者更准确地形容,感觉十分尴尬。
因为,之前高弦去伦敦投资石油行业,购买北海油田股票的时候,心里讥笑不止一遍的石淳志,不但帮着联系了北海油田股票的卖家,还主动提供给高弦一笔高额利息的佑亚银行贷款。
结果到了现在,那股计谋得逞的窃喜,变成了一种包括懊恼、失落等等在内,无法形容的复杂情绪。
可石淳志怕什么,偏偏来什么,高弦一见面便紧紧地握着他的手,热情洋溢地说道:“石律师,你上次帮我联系北海油田卖家,以及协助我得到佑亚银行的贷款,实在是帮了我的大忙,万分感谢啊!”
石淳志忍着内伤,强颜欢笑道:“应该的,应该的……”
高弦一本正经地说道:“这次争夺香江能源市场的份额,是一次难得的投资机会,我一直记得石律师的好,所以这回就想着,大家一起分享收益。”
石淳志硬着头皮,顺着高弦的话风道:“能够再次合作,我也是期待和欣喜不已。”
……
不用下战书,高兴能源和壳牌、美孚、德士古这些国际石油公司,在香江的市场争夺战,便已经自然而然地升级了。
道理很简单,面对囤积居奇的机会,商人们肯定是默契地一拥而上。
而高兴能源的加油站,不但提价频率少,而且供应充足,明显就是要断大家的财路嘛!
于是乎,一些别有用心者,混到正常的加油队伍中,获取高兴能源的“低价”成品油。
这里面的猫腻,不言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