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谷默然,他自是知道软玉散是什么。
那是废人武功的东西。
“卢辞,将她带下去,铁链锁住,等我有空了,自会去看她。”越歌心情不错,负起小手哼起了歌儿,天亮了,到了早朝的时候,她还等着去朝堂上听一听,攻打朔方城的战事可已开始。
卢辞不知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才能站在越歌身边,逼着自己看完这一场鲜血淋漓的厮杀,他急得心脏都要焚掉,眼眶都要撕裂,却也只能站着看,动都动不得。
等到越歌等人走远,他才能上前去,看似拘实则扶地来到方觉浅身边,心痛道:“方姑娘,你这又何必!”
“告诉抉月,他若敢进宫救我,我便自尽。”
“可是方姑娘,如今凤台城上下,能救你的,只有抉月公子了啊!”
“所以……他才不能来……”
没能杀了于若愚和虚谷,她很遗憾,还有很多事没做完,很多抱负和理想没现实,很多误会没能解开,甚至还没能再见一眼王轻侯,告诉他,王蓬絮的死跟自己无关,别再怪她,她都觉得遗憾。
但她不后悔。
她怎么会后悔?
只是不能有更多的人因她赴险了。
剑雪他们此时,应该离凤台城很远很远了吧,抉月也要好几天之后才能醒过来,到那时候,也许自己早就一命呜呼了,越歌怎么可能放过自己?
挺好的,挺好的,不会再有第二个花漫时了。
宫里头的太监们齐齐出动,搬动着零零杂杂的尸体,扔去乱葬岗还是一把火烧了,都没人知道。方觉浅突然就变成了万千尸体中的一个,不显眼不独特,在死亡面前,每一个人,都如此的平等。
哗啦啦的清水清洗着青石地板,只有那些深藏在角角落落的隙缝里的血迹斑斑,还在无声地控诉着昨夜的血色。
太阳彻底升起时,百官入朝,讨论着他们的天下家国,神殿里的神使卸下一夜的疲惫,相对无言,又默默躺下,对所有的秘密三缄其口,不作声张。
昭月居里的抉月公子眉头紧皱,难以醒转,守在一侧的樱寺做好了待公子醒后,被他取命的准备。
远处的朔方城将与殷安大军同时吹响号角,拉开争夺保卫的艰难战事。
王轻侯仍在赶来的路上,半途之中,他遇上了剑雪和阴艳的马车,这才听说了,第八神使的全部故事。
千般误会万般曲折,何止一句“错怪”那么简单?
一场大雪突然就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这个世界又恢复了它的平静,它的安宁,仍风云飘摇,众世皆苦,它为人们的心头披上缟素,便是最大的仁慈和怜悯。昏暗的牢房里只有一束细细的光透进来,冰冷地寒冬腊月没有取暖之物,奄奄一息的方觉浅被小儿臂粗般的铁链锁住,别说她此时重伤在身,武功全无,便是她鼎盛之时,都难以挣脱这一圈圈缠绕在她身
上的枷锁了。
越歌举着一盏油灯,蹲在牢房外面,歪着头看着方觉浅,瞧了许久,突然笑出声来:“诶,你知道吗?你这样特别像一条……丧家之犬。”
牢房里没有传出任何声音来,越歌捡了根棍子推了推她,“我知道你没死,我不会让你死的,你还用呢。”
她像是蹲得有些累了,着人搬了把椅子过来,托着腮笑眯眯地看着方觉浅,“你不是一直很聪明吗?你猜,我留着你有什么用。”
方觉浅靠在墙上,微微睁开了眼,没有看越歌,只是道:“他不会放越清古回来的,不是他不肯,是王家江公不肯。”“那就太可惜了,这可是你最后的利用价值,要是连这点价值都失去了,我留着你这条命还有什么用?”越歌笑道,她留着方觉浅,自然是要用她换越清古回来――越歌在越清古身上,总是有着奇怪的偏执
的。
方觉浅却不以为意,按她所想,王轻侯也许根本不会来凤台城救自己,开什么玩笑,那可是王轻侯,怎么可能为了区区一个女人,就放弃他图谋多年的雄心壮志。
于是她稍稍偏头,看着越歌,“那你还不赶紧杀我了?”越歌的笑容便有些僵住,眸子里也有些冷色,身子都前倾了些:“方觉浅,你早晚会死在我手里,我哥是你的护身符,王轻侯好好跟我说话,我或许让你多活几天,他若是舍弃了你,你离死期也就不远了。
”
“方觉浅,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我知道,我习惯了。”
是的,她没指望任何人来救自己,从来她陷入真正的绝境时,是任何人也救不了的,她不曾怪过那些人,她甚至感激那些人没有因为自己,而陷入同样的危险。
但总还是会有一些小小的心酸,便当是矫情吧,反正人都要死了,矫情一下又何妨?
越歌看着无动于衷,似刀剑利斧,恶毒言语都不能再多伤她半分的方觉浅,直起身子目光微冷。
她已然等着,等着看看谁敢在此时来救方觉浅,昭月居外有人盯着,她要看一看,那位抉月公子,是不是真的敢顶着神殿与殷朝的双重压力来救人。
顺便再看一看,这凤台城里还有多少人藏在暗中,未曾露头。
方觉浅是最好的试金石,来试一试这凤台城的水深到何处。
如果真的无一人敢前来营救,她只能为方觉浅感到好笑,纵使往日身边繁花盛开热闹非凡,到临终之时也不过孑然一身,孤苦伶仃。
方觉浅微合着眼皮,她是连抬眼的力气都没有了,骨头都像被打碎,身子是瘫坐着的,没有哪一处可以寻来半分力气。
越歌看她这要死不活的样子,也没了太多说话的兴致,毕竟等着她的游戏,哪一个都比方觉浅更为有趣,而她又从来不能在口头上占到方觉浅的便宜。
便拂了拂袍角,施施然走了,只叮嘱此地看守方觉浅的狱卒,断不能让方觉浅寻了短见。她活着,可比死了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