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在概需要把时间往前推上小半个月,从头细说。
小个半月的神殿落了一场大雪,大雪盖在琼楼玉宇上,如似九重天上的仙宫出尘飘渺,超凡脱俗。
于若愚有个习惯,在每年的雪季,他总喜欢坐在廊下听雪,都道是雪落无声,若连雪声都能听得着,那必是心境宁和。
连这等细微之声都能入耳,便能听到神殿信徒们的每一个请求和祈愿。
无论外人怎么说,于若愚这位神殿神使,他的的确确是固守着老一派的坚持和信仰的,守护着古老神殿的圣洁和伟大。
走廊尽头蹒跚而来的虚谷咳嗽了几声,这样的季节里,他这样身子骨不好的老人总容易受寒,这几日身子又不适起来,按说应是在床上躺着静养的。
“虚谷神使身子不爽,何不歇息?”于若愚着随从取了张毯子过来,又搬了个暖炉给他。
虚谷撑着梁柱才缓缓坐下在栏杆上,望着这浩瀚壮丽的雪色无边,黯淡得没有光芒的眼中透着临死的灰败,“于若愚你说,神殿若是败在咱们两个手里,我死了以后,有没有脸去见神殿早年的各位先祖?”
于若愚默然不语,只看着廊下的积雪松软,面色惆怅。
“第八神使,好个第八神使。”虚谷怪笑了两声,苍老瘦小的身子裹在厚厚的毯子里,摇摇晃晃似坐不稳般:“是你进宫还是我进宫?”
“我去吧,你身体抱恙,不宜劳累。”于若愚回神,双手按了按膝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
“我知道你对觉浅神使颇多欣赏,我也是,但道不同,不相为谋。”虚谷神使撑着身子站起来,一步三晃,又回头:“敢犯神殿者,罪不容诛!”
于是在那个落雪无声的下午,于若愚在长久的出神之后,悄然进了宫,单独会见了越歌。
越歌跟神殿没什么好谈的,神殿坑她害她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再想心平气和地坐下聊一聊合作问题,那简直是天方夜谭,就算是有再大的利益可取,也不可能。
越歌又不傻,上了那么多次的当之后,还能不明白在神殿这里她是占不到任何好处的这个道理吗?
所以她对于若愚的态度可以说是相当傲慢不耐烦,打定了主意不论于若愚说什么,她都不会答应也不会相信。
但也是奇怪,于若愚一改往日神殿高高在上的姿态,竟对越歌的无礼默默容忍,甚至语气都放得颇是谦卑,这等低姿态实在叫人生疑。
这事儿若是虚谷作来,越歌还会疑心神殿是不是又在设什么圈套,但眼前之人是于若愚,越歌知道于若愚的为人秉性,便大为奇怪。
于若愚暗自深吸一口气,对越歌道:“王后,在下想跟你聊聊如今天下大势。”
“你又什么新花样要对付我?”越歌托着茶杯,狐疑地看着他。“王后言重。”于若愚拱了拱手,“想来王后也清楚,如今北境沦陷,南疆动荡,殷朝与神殿都处在水深火热之中,若在此时我等还在内讧,怕也只会如了外人的意,不论神殿与王后有何过节,一切都当以大
局为重,以后再分说对错是非。”
越歌不说话,只静静地瞧着他,这一下,倒真是静得连雪落的声音都能听见了,还有炉火轻轻噼啪的细微轻响。
于若愚继续道:“我等不能指望重夺北境,唯一可行的,不过是拖延,等南疆稳定,再论北境之事。”
“若愚神使可有良计?”
“王后兄长越公子,身在朔方城,看似客人实为人质,在下想来,王后对越公子也颇为挂念。”
“此事与我哥哥何干?若愚不会不知道,就算我哥哥回到越城,我那位好父亲怕也不会听他的劝。”越歌道。“这是当然,但,请越公子回朔方城,并非是为了让他劝说越侯,而是……”于若愚沉了沉气,想着这话说出去,怕是要触王后逆鳞,但到了这等关头,不说也不行了,便继续道,“而是让他做神殿与殷朝的
人质,让越侯三思而后行。”
“你放肆!”越歌拍案而起。
在越清古的事情上,她总是不遗余力地袒护,由不得外人对越清古有任何非份之想,这一点,倒是从来没变过。
于若愚敛了下有些花白的眉,顶着越歌的怒火,“只不过对外的说法而已,越公子若是身处王宫,又有何人敢对他不利?王后想来也是明白的。”
“你让我软禁我哥哥?于若愚你真是说得出口!”王后还是觉得于若愚大概是胆子包了天,才敢说出这样的话来。于若愚对上王后的眼睛,一字一句:“王后,若殷朝与神殿覆灭,便是王家掌权,王后觉得,掌权之人会是王启尧还是王轻侯?不论是他们兄弟中的谁,越公子都可有活路?不用在下细讲,王后也当是明白
,史书无情,君主寡恩,功臣难存。”
“更何况,越公子连功臣都算不上,他与王轻候作对,可不是一日两日。王后此时不趁着仍有机会,将越公子接过自己身边,等到以后,怕是更难。“
“为了以表神殿诚意,神殿在朝中所有臣子都将告老还乡,想来王后近日也对神墟党派颇感头疼,神殿便不掺这趟浑水了。”于若愚真的是精明的人,他看得出来如今神墟在朝堂上的张狂过份异样,这样下去迟早会让王后受不了,到时候就有的是神墟苦头吃,而这一切定是有人在后面搞鬼,料想会是方觉浅,干脆卖了个顺水人
情给王后。
他话都说得很有道理,但依旧让人难以理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真的只是为了让越侯看在他儿子的面子上,三思而后行?很难让人相信。
越歌也有同样疑惑,问着于若愚:“但想来神殿也怕是有其他意图吧?”
于若愚便毫不掩饰,直接点头:“有的。”
“有何企图?”“觉浅神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