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被叫做兵哥的黄毛倒也不做作，反正是一副吃定了我的样子，他拿啤酒瓶捅了捅炮头脑袋，居然敢明言道：“大手，先等会儿再装，人家问了，打算怎么私了？”

　　炮头闻言抬起头，看看我，又看看李艾，先说了数字：“十万。”

　　我一听胸口火气上涌，“你他妈讹人啊！”

　　十万块我倒不是拿不出来，李艾光搭在他前夫身上就有几百万了，可再有钱，没人愿意这样当冤大头宰。

　　李艾也皱起秀眉，这会儿被我护在身后大概也有了些安全感，不禁嘟囔一句：“真无赖！”

　　炮头衣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别提有多欠揍，“不想给钱？也行。”说着他一指李艾道：“你今天陪哥们好好玩玩，这事儿一笔勾销！”

　　这个王八蛋，原来打的还是李艾的主意。

　　黄毛忍俊骂道：“艹，被人干了一拳还他妈想着那点事儿呢，我看你是真没救了。”

　　炮头也干脆站起身，“兵哥，幸亏你帮我把人拦住了，要不老子这一拳算白挨了。”

　　黄毛一摆手，无所谓的说：“顺手的事儿。”

　　炮头好像突然想起什么，“诶，这御姐一看肯定够味儿，兵哥要不要晚上一起……”

　　当着我和李艾的面，炮头和黄毛言语轻佻，还带着身旁那几个人一起有说有笑。

　　我看到李艾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即便她早将男女那些事情看的很淡漠，这时似乎也有些忍不住了。

　　好在我理智尚存，对面人数不少，如果真闹起来，我跟李艾都少不了要吃亏。

　　趁他们没注意这边，我微微转过头，小声对李艾说：“你假装打电话，出去把车开到门口。”

　　李艾呆愣片刻，随即便想通了我要干什么，问道：“能行吗？他们人好像还不止这几个。”

　　我一肚子气，可却毫无办法，“只能这样了。”

　　李艾想了想，“要不十万块钱我出？”

　　我气急败坏道：“做梦，大不了就跟他们打一架！”

　　李艾上下扫了我一眼，最后目光盯在我不算粗壮的手臂上，那眼神不言而喻。

　　李艾说：“好吧，那你小心。”

　　我微一点头。

　　李艾掏出手机，按亮屏幕，听筒贴在耳朵上，一边佯装打电话一边往外走。

　　黄毛和炮头还在互相调侃，也没发现。

　　旁边倒是有一个人眼尖，叫道：“兵哥，那女的要跑。”

　　我看到李艾的脚步明显顿了一下，赶紧说：“你不是要十万块钱么，我们身上没带那么多。”

　　炮头面露警觉，走到我面前，在我衣服上摸了一把，“看你穿的人模狗样，也不像差钱的主儿，到这种地方连十万块钱都没有？银行卡总带了吧？”

　　我眼角余光发现李艾已经挤出人群，耸耸肩膀，“没带。”

　　炮头直接上手，伸进我裤子口袋，“钱包拿出来我看看。”

　　我一把打开他的手道：“说了给你就会给你，别跟我动手动脚的。”

　　我语气不善，态度强硬，因为我知道，这样没准还能唬住他，最不济也可以多拖延一会儿时间，一旦我现在表现出一点软弱的意思，那个看似张扬，实际心机颇深的黄毛指不定会想出什么刁难人的办法。

　　也是没想到，我被这么多人围着还敢反抗，炮头愣了一下，随即一歪嘴角，“呦，还是个茬子？”

　　我淡淡道：“我不是什么茬子。”

　　炮头果然有些摸不准，试探性的问道：“哥们，有后台啊？”

　　我故作高深，‘呵呵’一笑。

　　如果这个时候我回答有，他们一定会追问下去。要说没有，李艾就可能会暴露。

　　但即便是如此，我看到黄毛悄悄和身侧一个人说了几句什么，然后看向我。

　　那个人则点了点头，马上就离去了。

　　用膝盖想也知道，黄毛这是已经起疑。

　　我只能故作波澜不惊，甚至看也不敢看向离去那人。

　　谁都有过年轻的时候，我上学那会儿虽然是个好学生，但也参加过几次各种屁大点事儿而引发的群体械斗。所以更能理解这个年纪的孩子，那种崇尚力量、与势力和哥们义气的心理，他觉得这是‘面子’。

　　我和炮头还有黄毛又对持了一会儿，感觉时间也差不多了。

　　这时刚刚跑出去那个年轻人又颠儿颠儿的来到黄毛身前，表情很严肃。他趴在黄毛耳边低语几句。

　　我就见黄毛看向我的眼神有几分鄙夷、恍然、和不善，包括那个炮头，也是咬了咬牙，说话声音虽然小，却还是被我听到了。

　　他说的是：“妈的，开车跑了？”

　　我瞬间反应过来，所谓的‘开车跑了’，大概是那个年轻人看到李艾已经坐上车开走了。

　　于是二话不说，我瞄准一处人群最松散的空缺，拔腿就跑。

　　炮头显然没留意我这边，没做出任何反应，可是黄毛心里却早有准备，在我刚转身的时候他就喊道：“拦下他！”

　　结果我刚冲进人群，拨开两个女孩，紧接着迎面一个染绿头的小子抬脚便踹在了我的胸口。

　　猝不及防之下，我倒退两步，只感觉胸口一闷，差点摔倒。但顾不上调整，我换了个方向继续跑。

　　没想到的是，人群里竟然穿插着不少跟黄毛一伙的，我就见前方又有两个人冲了过来。刚要再换方向，扭头之际，鼻梁便挨了一拳。

　　我只觉鼻子一酸，有暖流倾泻，眼前发花，眼泪夺眶而出。

　　很明显，黄毛的人太多，已经几乎把我给围上了，再这么下去，赶过来堵截的人会越来越多。

　　我只好爆了声粗口，正好发现左边不远处好像有一把圆椅，冲过去一把抄起底盘转身轮了两圈。

　　刚围过来的人唯恐被砸中，各自退后一步。

　　我稳住身形，将圆椅一把扔向前方。

　　那几个年轻人左右躲闪，我则趁机跑了出去。

　　黄毛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都他妈废物，给我追！”

　　随后好几个人的声音都在不远处叫嚷：“站住，别跑。”

　　我连头也不敢回，心说好汉不吃眼前亏，懒得跟一帮孩子计较。

　　出了大门外，果然李艾已经将车停在门口，见是我，伸手打开了车门。

　　我一下便窜进副驾驶，没等关门便道：“快开车！”

　　其实不用我说，李艾连火都熄，挂上档，一脚油门便走了。

　　我关紧车门以后心有余悸的回头看了一眼，几个小痞子追了几步，还有拿鞋砸后挡风玻璃的，但等车开上公路，也就都悻悻的站在原地了。

　　直到这个时候，李艾才得空瞟了我一眼，惊慌道：“呀，你怎么流血了！”

　　我忙叫道：“看路，红灯！红灯！”

　　被我这么一提醒，李艾才发现前方路口绿灯刚刚跳成黄灯，赶紧刹车。

　　我拍着胸口，“你们女司机都这么生猛吗？”

　　李艾刚松口气，白了我一眼，随后问道：“你这没什么事吧？”

　　我刚要答话，微微动了动鼻子，一阵强烈的酸痛感迫使泪腺再次大发雷霆，泪水混合鼻血顺着脸颊飞流直下。

　　李艾担忧道：“还是先去医院吧，你这鼻梁肿起来好高。”

　　我摇摇手，“应该没什么事儿。”

　　李艾嗔怒道：“还没事儿呢，都这样了。”

　　我本想用手指堵住鼻血，真怕在这么流下去我会失血过多而死，可鼻子连碰一下都疼。

　　我只好妥协，“好吧，那就先去医院。”可顿了顿，又道：“苏茜怎么办？”

　　李艾哪顾得上这个，灯一变绿，赶紧开车走了。

　　我们来到本市最大的一家医院，虽然到这个时间，别说专家教授，就连各个科室的普通医生恐怕也都下班了。好在我这应该算不上什么大问题，去急诊简单处理一下，也就可以了。

　　鼻血淌的我胸前红了一大块，所幸现在已经基本止住。

　　李艾让我自己去找大夫，她到前台挂号。

　　坐到戴着眼镜，身材微胖的女医生跟前，她没轻没重的晃了晃我的鼻梁，随后问道：“怎么弄的？”

　　我龇牙咧嘴说：“别人打的。”

　　女医生像看什么似的看了我一眼，淡淡道：“应该没骨折，你先去拍个B超吧。”

　　我皱眉道：“你不是说没骨折么，还拍B超干什么？”

　　医院的潜规则素来如此，不管你什么大病小情，非得让你先做一个全面体检再说。

　　女医生却冷冷道：“让你去你就去。”

　　我不满道：“那用不用验血验尿，你一次全说了得了。”

　　女医生有些不高兴道：“你这是外科的问题，我让你验血干什么？”

　　这时李艾拿着挂号单走了进来，显然在外面的时候听到了我和女医生对话，问道：“陈然，怎么了？”

　　我说：“让拍片子。”

　　李艾点点头，“那我这就去拍。”

　　女医生无奈加郁闷加有些气愤的说：“我让他拍B超……”随后停顿片刻，女医生问道：“你们到底是不是来看病的？”

　　李艾有些不好意思，问道：“我说我这就带他去……医生，拍B超在几楼？”

　　女医生这才眯眯眼，叹口气，拿个病历本在上面刷刷点点，交给李艾道：“左拐到头你就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