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晴歌的脑袋一时没转过弯来,问:“我爸?我爸怎么了?”
宋云间看了看左右,说:“这里说话不太方便,要不找个地方坐下聊?”
叶晴歌知道三言两语说不完,便接受了宋云间的建议。两个人来到校门口对面的九六奶茶店,上次跟卢先洋商量人头吓人计划就是在这家奶茶店。
宋云间大大咧咧坐下来,说:“喝什么,随便点,我请客。”
堂姐笑道:“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平常请我喝杯奶茶都要扣扣搜搜犹豫半天,今天可以报销么?”
宋云间有些无奈:“是啊。”
叶晴歌没有心思喝奶茶,本来急着去见老妈,现在急着打听老爸的事情。她问:“我爸的死怎么了?”
宋云间摸出手机,挑出几张照片,说:“你爸爸的死亡时间在凌晨三四点,但是到了凌晨五点才有人发现。发现的时候,你爸爸的脸摔烂了,基本上认不出是他本人。不过他身上有证件,穿的也是平常的衣服,工地里也没有别人失踪或者摔伤,所以大家都认为你是爸爸,你妈妈也在这么认为。”
“然后呢?”
“如果死者是别人,但是被认作是你爸爸,你们能得到一笔不少的抚恤金。”
叶晴歌大怒,睁大眼睛瞪着宋云间:“什么意思?你怀疑摔死的不是我爸爸?怀疑我爸爸骗钱?”
宋云间说:“别激动别激动。最开始是没有怀疑的,但是我们得到一个消息。这几天工地附近有个小区,这小区的人报案,说他的家人炒股赔了钱,留下一封遗书,半夜跑出去了,几天都没有回来,确定是失踪了,一直没找到这个人。看他生前的照片,身材和体型跟你爸爸比较像,所以我们怀疑这个人是跑到工地上跳楼,却被错认为是你爸爸。我们想继续调查,但是你妈妈动作快,遗体已经烧了,根本没资料查。”
叶晴歌越来越恼火,宋云间巫咸老爸骗钱就算了,现在还说她们娘儿俩是睁眼瞎,极为愤怒地质问:“你们觉得我们把跳楼的人当成了我爸?”
“有这方面的怀疑。”
“如果是真的,我爸去哪了?我爸的衣服和证件怎么会在他身上?”
“这个正在调查。”
叶晴歌上柳眉倒竖,怼道:“那你们慢慢查吧。要是查到我爸没死,我给你们送锦旗。”
“不用这么客气。”宋云间似乎没听出她的嘲讽之意。“还有,郝志远的案子有了新线索。有人说在街上见到过郝志远……”
“他头都掉了,别人见到的是鬼吧?”叶晴歌想起那天晚上郝志远的头就躺在自己身边,顿时一阵阵恶寒。
“真相到底如何,会有揭开的那一天。保持联络。”宋云间微笑。
“老妹儿,他这人比较古板,只会干活,你别在意。”堂姐替宋云间说好话。
“没事。这位警察叔叔挺帅的。”叶晴歌调皮了一下。
“过几天再来找你玩。”
待宋云间和堂姐走后,叶晴歌慢慢感到疑惑。如果老爸真的没死,或者老爸真的有魂魄,那么前些天大伯等人说见到鬼吓得屁滚尿流,岂不是就是看到了老爸?
“唉,真是心烦。”除了老爸的死,还有郝秃然的车祸和毛忍冬的头,件件事情都在消耗她的心神。
时候不早了,得去跟老妈汇合。她把这些无稽之谈抛在脑后,然后去老妈那里,商量人头计划的可行性的。老妈工作一段时间后,居然恢复了一些精神,看来劳动能使人振作。
老妈住在卢先洋家的老房子,在市区的一处老校区里,小区外面没有地铁,小区里面没有电梯,但是胜在安静。老妈提出一个建议:“你假装自杀这事儿不靠谱,怎么自杀?挂绳子上吊?跳河?脑袋都掉不下来呢。而且还容易露馅。”
叶晴歌问:“的确是没有细想。那该怎么办?”
老妈问:“你同学什么人头都能打印吗?”
“差不多吧,有照片有尺寸就行。”
“不如……打印你爸爸的头。”
“我爸?”
“是啊,你爸爸刚走,他们就来逼着要钱,心里肯定是害怕你爸的。那天你大伯还老眼昏花,说看到你爸爸变成的鬼。咱们挂你爸爸的头,肯定吓死他们。”老妈的思路变得清晰了许多。
“妈,还是你的脑袋管用。”叶晴歌赞道。
“不过,咱们一回去,他们肯定又缠上来要钱,怎么办?”
叶晴歌琢磨了片刻,说:“跟他们耗着,他们总不至于直接动手抢吧?抢也没用,钱都存在银行了。等到半夜三更地挂人头,就挂在他们门口,吓死他们。只不过对不起老爸了。”
老妈说:“你爸不会怪你。要是中途被人发现了,那可不得了。”
叶晴歌也有些发愁,但是她很快变得坚定起来,说:“发现就发现了,我们不偷不抢,不恐吓不敲诈,不违法犯罪,不怕他们。万一被发现了,他们也不能说什么。”
老妈看了看叶晴歌,说:“那就这样吧。你那两个朋友真是好人,都是好小伙子。”
叶晴歌难得嘻嘻一笑。
商量完毕,她就通知卢先洋和卢先洋,问他们能不能打印老爸的人头。卢先洋表示可以,但是需要多一点时间,起码要等到下个星期五。她就只能等到下周五,然后把老爸的遗像发给卢先洋。
等待期间,郝志远的爸爸跟她打过几回电话,问她有没有想起什么。
郝总丧子,她丧父,两个人在冥冥之中似乎有一些牵连。而她居然在郝总的身上感觉到一丝丝父爱,但是她没能想起更多,让郝总失望了。
六天过去了,迎来周四。
郝总竟然亲自来学校找叶晴歌,约她出来吃饭。原来郝总在学校的附近买了一块地,搞房地产开发,顺便来学校探望探望她。
郝总本是一番好意,但是他的好意很快被人曲解了,有人传谣言说郝总想包养叶晴歌。之前是郝志远想包养,这次是郝志远的爸想包养爸,说不定这对父子跟叶晴歌……不堪入耳!
叶晴歌不知道这些谣言是出自毛忍冬之口,还是出自哪里。
终于到了周五下午。卢先洋邀请叶晴歌和她妈到他的实验室参观。叶晴歌欣然应往,她老妈却拒绝了,说她是个初中都没毕业的农村妇女,不敢走进研究生的实验室。叶晴歌一阵阵心酸,但是也没勉强。
卢先洋今年在读硕士二年级,实验室里还有几个一年级的学弟学妹,但是他们不用功做实验,整天想着玩。这样也好,实验室成了他一个人的老巢。
叶晴歌看到实验室里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精密仪器和设备,叹为观止。
卢先洋拖出一个白色的巨大储物箱,无不骄傲地说:“这里面装着我的作品……啊,不是,我打印出来的模型。”说完他后悔了,因为打印的是她爸爸人头的模型。他小心翼翼地瞅了瞅叶晴歌的表情。
叶晴歌瞅着储物箱发呆。
卢先洋问:“要不要看看?非常逼真,但只是看起来真,一摸就是假的。”
叶晴歌摇摇头,说:“算了。我不看了。”
卢先洋微微有些失落。
叶晴歌问道:“如果用生物材料打印的话,会怎么样?会不会有血有肉?”
卢先洋耸耸肩,说:“我没这个水平。不知道我的老板有没有。”
硕士研究生都喜欢管导师叫老板。某些方面的原因是导师带着他们做项目接外面的活儿,也能挣点钱,所以叫老板。
卢先洋见叶晴歌没心思看,就提议先吃饭,然后出发去图宝市。
大家同意。
……
卢先洋开车。现在他开车特别稳,从不超速。
在距离村子还有两公里的时候,叶晴歌和老妈下车,步行回去,免得别人注意到卢先洋和他的车。
谁能想到,这车里装了二十个人头?
天已经黑了,村子里的人都吃完了饭,有的人在路上散步,有的人在家里看电视,有的人聚在一块打牌。一个小孩子率先看到了叶晴歌,十分激动地喊道:“百万富翁回来啦!百万富翁回来啦!”
她一阵苦笑,村子里的人肯定是乱传,把五十万抚恤说成了一百万。其实就算是一百万,那也是叶晴歌母女俩的钱,是用命换来的钱!跟村子里的人有什么关系?跟大伯二伯二舅舅有什么关系?大伯二舅舅还稍微好点,只是说借钱,而二伯呢,直接伪造借条!趁着死无对证来骗钱!
她们在村子里的水泥路主干道上走着,村子里有的人都围了上来,有的人迅速回家去通知某些人。等她们俩回到自家门口时,一群人已经守株待兔守住了四周。
亲戚们又是七嘴八舌地来借钱,每家人都说自己活不下去了。除了亲戚之外,还有其他非亲非故的乡亲也来借钱。母女俩虽然有所准备,但是没想到阵仗这么大,很快失去了分寸。
叶晴歌被逼得大哭起来。亲戚们一边递卫生纸一边继续求情说好话,到后来,他们哭得比叶晴歌还厉害,仿佛他们也家破人亡了。
叶晴歌凄厉喊道:“你们这么欺负我们,就不怕我爸半夜去找你们吗?”
此言一出,嘈杂的环境慢慢安静了下来。
大伯讪讪笑道:“我是你爸爸的大哥,他来找我的话,我还想跟他喝杯酒呢。唉,你堂哥马上回来,我要跟他商量一下彩礼的事儿,明天再来找你。”大伯撤退之后,其他人也慢慢退了。
叶晴歌靠在门框坐在地上,擦了擦眼泪,依旧呜咽不停。
突然,她好像看到了郝秃然的那个司机。
心情平复之后,她才看手机。卢先洋表示半夜三点准时行动。她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好,我现在也出来,一起找地方挂。”
两个年轻人担惊受怕地忙活了一晚上,好在没有发生任何意外。村子并不大,亲戚们相互间住得比较近,有的人甚至就是邻居。卢先洋抱着那个白色的储物箱。箱子看起来大,其实并不重,因为那些人头都是塑料,比较轻。
到了凌晨四点钟,卢先洋伸了个懒腰:“好了,你们村子里挂满了你爸的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