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长大为后悔。
因为这句没说完的话深深地刺痛了潘彩虹。
互联网上藏不住任何秘密。
方长打听到,潘彩虹在职业巅峰时遭遇了最为残忍的人生悲剧:被好几个男人玷污。
这件事情发生后,潘彩虹的精神变得极为脆弱,连续三个月每天都在噩梦中惊醒,身体暴瘦五十斤,成为了名副其实的皮包骨。在这一百天中,她几乎没怎么吃过饭,只能喝点稀饭喝点汤,喝完了就吐。可怕的是一天洗好几次澡,每次澡都洗一个小时以上,把自己的皮肤搓得到处破皮,惨不忍睹。
她害怕碰到陌生人,尤其是害怕碰到男人。因此她不敢上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呆在家里。而待在家里也不安宁,如果电视上看到男人都吓得歇斯底里地狂叫。左右邻居不堪其扰,多次上门投诉。看到这些邻居怒气冲冲地上门兴师问罪,她更加害怕,叫得更加大声。
没有办法,父母把她送到了精神病院治疗,在里面住了三年。幸亏医生医术精湛,父母对她关爱有加,她慢慢走出了人生阴影,走上了正常的人生道路,上班,交朋友,出去玩。
到了第四年,潘彩虹二十八岁了,在父母的眼中看起来已经是老姑娘了,生怕她嫁不出去。但是父母担心潘彩虹对男人依旧畏惧,因此不敢明着催促。
潘彩虹倒是体谅天下父母心,主动地提出去参加相亲。前面三个她都无所谓,但是父母觉得不行,觉得不够老实。一直到第四个,父母才满意,潘彩虹也不反对。第四个相亲对象在药店里当店长,有正当职业,收入勉勉强过得去,关键是人老实。
这个人就是方长。
方长知道潘彩虹经历过那场影响人一生的噩梦,心中抱有同情,毕竟她是受害者,无论如何都不能把错误怪罪在她身上。但,要是说完全不在意也是在骗人。只不过这份芥蒂,他隐藏得很好,从来没有表现出来过。
在他和父母的眼里,潘彩虹人长得漂亮,性格文静,家境不错,是非常好的结婚对象。双方都没有多大反对意见,就结合在了一起。
平时双方彬彬有礼,但是在日常生活中积攒了不少怨气。怨气发酵,就会酝酿成战争。
以往无论怎么吵架,方长都会克制住自己,不会把最伤人的话吐出来当做武器。但是今天他没忍住,虽然最后一个“奸”字没说出来,但是杀伤力同样可怕。
刺客,方长血淋淋地揭开了潘彩虹这辈子都不可能愈合的伤疤,并且还恶狠狠地撒了一把盐。
潘彩虹无力坐在沙发上,浑身蜷缩成一团,不住地颤抖。
方长看到潘彩虹在瑟瑟发抖,一股强烈的愧疚感涌上心头。他慢慢走到潘彩虹身边,手搭在潘彩虹肩膀上,低声说:“对不起。”
潘彩虹奋力地摊开他的手,嘶吼着叫道:“别碰我!”
方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站在潘彩虹身前,心中百味杂陈。
整栋屋子都安静了。
……
一通电话的铃声搅碎了这阵沉默。
手机躺在茶几上,发出不合时宜的声音。
是潘彩虹的手机。
方长瞅了一眼,看到来电显示是徐哲。
徐哲是卡在他喉咙上的一根刺!
潘彩红在跟方长结婚之前谈过一个男朋友,就是这位徐哲。徐哲极为能干,刚毕业两年就当上他们公司在江东省的省区销售经理,后来升到江城分公司的副总经理,可谓年少有为。潘彩虹和徐哲在一起也算是郎才女貌。后来潘彩虹遭遇不幸,就跟徐哲分了手。此后两人五年没联系。
再联系的时候,便是潘彩虹通知徐哲来喝喜酒。
那个时候,方长只是小小的连锁药店店长,而徐哲已经互联网巨头的江城分公司总经理,身价上亿。最羞辱人的地方在于,方长为了面子,高价租了一辆流马汽车当做自己的主婚车。流马汽车价格不菲,知名度极高,几乎只要上过网的人都知道流马汽车。它的自动驾驶功能极为强悍,已经成为了许多中产阶级购车的首选。然而流马汽车的董事长就是徐哲的岳父。
这样说不太准确,因为徐哲还没来得及跟董事长的女儿结婚,女儿就出意外死了。但是徐哲和流马董事长的关系千丝万缕。人们看到流马汽车,第一时间想到董事长,第二时间就想到徐哲!
潘彩虹请徐哲是什么意思?
给自己难堪?来个下马威?
还是刺激徐哲,让徐哲当场抢婚?
在婚礼的现场,他注意到潘彩虹看徐哲的眼神明显不对劲,气得火冒三丈,恨不得当场把徐哲碎尸万段!但是他不能,他要大度,他还挤出微笑跟徐哲敬酒。
结婚之后,潘彩虹还和徐哲藕断丝连多有联系。方长因为这点吵了好几次架之后,潘彩虹才有所收敛。
现在居然又联系上了。
方长心中的那股愧疚立刻变成了怒火。他粗鲁至极地拿起手机,摁下接听键,骂道:“我草你妈!他妈的能不能别来勾引我老婆?”
本来蜷缩成一团的潘彩虹突然伸展开,站起来就要抢夺手机,喊道:“别这样说话!”
方长见潘彩虹如此反应,更是恼怒到了极点。他用力地把潘彩虹推开,又大声怒骂徐哲,骂得口水四溅,怒火越烧得越来越旺。
对方始终无反应,似乎在蔑视他。
方长把嗓子扯到最大,语言用到最污秽,怒火烧到最旺。
突然,他双眼一黑,晕了过去。
当他醒来时,他看到自己趟在一辆汽车的后座上。
他扫了一眼汽车的内饰,又坐起身来看方向盘上的车标,发现这竟然是一辆流马汽车。据说流马汽车存在严重的系统漏洞,很多人不相信。他却深信不疑。因为在结婚当天,他乘坐的流马汽车就失控追尾,害得他在医院躺了半个月。
此刻怎么在流马汽车里?
他向窗户外面张望,发现汽车停在车库里。
车库空荡荡,十分空旷,也十分恐怖。
他意识到自己又梦游了,莫名其妙地来到这里。
汽车的后排乱糟糟地堆了许多东西,饼干盒子,可乐瓶子,吃了一半的苹果,水果刀,用过的卫生纸……在杂物当中,他看到卫生纸上有血,水果刀上也有血迹。
他不敢在车里多待,连忙打开车门出来。
车库里光线昏暗,分不清此时是白天还是黑夜。
他想出口走,刚刚走了两步就听到后车厢里传来人的叫声。他吓一跳,下意识地朝后备箱看了一眼。
后备箱虚掩着。
鬼使神差一般,他打开了后备箱,看到后备箱里蜷缩着一个男人。男人的双手捂着喉咙,指缝间不停地渗出血来。后备箱里一片触目惊心的腥红。
这个男人竟然是徐哲!
方长吓得汗毛倒竖。
徐哲睁着眼睛瞪着方长,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喉咙的鲜血喷得太过汹涌。
挣扎了几秒钟后,徐哲脑袋一歪,死了。
方向吓得魂飞魄散,拔腿就跑。他跑到电梯间,电梯显示还在三楼。他等不及了,发疯一般地爬楼梯,边怕边叫。他爬了两层楼,来到了地上一层,看到外面正值傍晚,似乎距离昨晚的晕倒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
路上的行人都吃惊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神经病。
他害怕极了,心跳如雷,只想赶紧回家,其他的事情都不在意。
行人议论纷纷,声音不住地往他耳朵里钻。
“这人疯了吧?”
“或许是吸毒了。”
“离他远点。”
“像是杀人犯一样!”
他捂住耳朵,冲到路边,自杀一般拦了一辆出租车,蛮横地拉开车门钻进车厢,颤抖着嘴唇叫出自家的住址。
司机一路都狐疑地透过中央后视镜看着他,眼神躲闪。
他坐在后座,脑袋一片空白,时不时闪过徐哲死不瞑目的模样。
“开车啊!看什么!”
司机嘟囔了两句,开动汽车。
他想到了流马汽车里的那把水果刀。
难道是自己杀人了?
他恨徐哲入骨,在昨晚那种暴怒的情况下真的有可能去杀了徐哲!
可是他自幼老实,从没打过架,别说杀人,就算是杀鸡他都不敢。借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会去杀人。但是玩过虚拟人生后,他的性格发生了很多变化。起码在虚拟人生里,他敢动手打人了。
莫非他梦游杀人?
胡思乱想之间,到家了。
他摸出一百块钱付了车费,急匆匆赶回家。
也不知道昨晚的吵架是如何收场的。不过和凶杀案比起来,夫妻吵架便不值一提了。
他打开房间门,看到潘彩虹在卧室里睡觉。他走进房间,盯着潘彩虹,心里有无数话想说。
潘彩虹醒了,看到方长后脸色一变,瞬间恍惚,就好像是梦游一样,含糊不清地说:“过几天你要出意外,可能要死,记得别出门啊!”
方长大惊失色,潘彩虹怎么也说这番话?跟前天傍晚碰到的咖啡姑娘和狸花猫一样!
潘彩虹又柔声说:“怎么了?怎么这副惊慌失措的样子?见鬼了?”
方长觉得潘彩虹像是换了一个人,像是……精神分裂。旧病复发?
她以前可是在精神病院待过三年。
潘彩虹轻声细语地说:“发什么愣?不认识我了吗?”
方长从未见过潘彩虹如此柔和的嗓音,浑身起了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