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和婉对面的南怀泽自从接到了他父王让他今次出使翌国的命令之后,便已经开始着手了解大翌的皇室及贵族门第。
是以此时此刻,眼前这个看着年纪不大的女子口中的“和婉”二字背后所代表的身份,南怀泽自然是不可能不清楚的。
于是只见南疆太子一边拱手行礼,一边说道,“和婉县主多礼了,本就是我等失礼在先,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县主见谅。”
无论如何,这位南疆太子把姿态是做足了的,更何况伸手不打笑脸人,此时又不比寻常时候,和婉自然也是十分清楚地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的。
“您客气了!”
慕昱珩说完这不痛不痒的一句话便就立刻坐下了,再也不看那南疆来的姐弟半分。
看着反而像是对着眼前桌案上的糕点较上了劲,景王虽然就在她身旁闲闲地看着她,见此倒是也并没有开口制止她。
因为和婉从小脾气就是这样,只要她开始不停地吃糕点了,那么她不是被气坏了,就是太高兴了,而现如今这等情境,是绝对与高兴无关的。
她心里存了气了!
景王觉得,这个时候,他还是就不要去小侄女面前吸引火力了比较好吧……
毕竟这个时候,明哲保身,当为上上之策。
其实景王从看见南疆公主走过来的时候起,他便并不怎么忧心。
别人虽然不知道,但他是知道的,长安的本事可大着呢。
不过是区区一个昔日战败国不受宠的公主,若还能在她面前翻出几朵浪花来,那才真的是见了鬼。
其实原本这一出闹剧至此也就可以圆满落幕了,只是却不曾想到方才一直站在那儿一语不发的南疆公主的性子竟是颇有几分不依不饶的固执。
只听她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似乎是听不到一个答案便不罢休似的。
“郡主还没有回答本公主,本公主的容色比之郡主如何?”
如此穷追不舍,非要问出一个所以然的奇怪态度,着实是有些容易令人心生疑惑的。
便是她旁边南怀泽,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也不再插言了,看着像是已经全然放弃了的状态。
于是慕长安侧首,与她的眼睛对视半晌,方才端视着这位南疆来的嫡公主。
入眼便是她一身丁香色的南疆王室公主例制的华服,因了南疆王室子孙的正服皆是由南疆特有的浮光锦绣制而成。
而南疆浮光锦向来都是以薄如蝉翼,章彩华丽闻名于世,制成华衣,金光闪闪却不显俗气,只余贵气,只是远远看着便有一种如梦似幻之感。
更何况眼前的女子身量苗条,看着十分清瘦,且腰肢纤细,明明该是弱柳扶风之态但却偏偏带着几分略带强硬的固执。
再看她面上虽然只是略施粉黛,但也十分容易惹人注意到她的双眉修长,与她那秀丽绝俗的面貌颇为不恰。
而她头上那梳得十分精巧的流云髻不但没有为她增添半分温婉之感,反而与发髻之间的羊脂白玉簪相互映衬。
不知不觉间,竟是为她平添了几分清媚之态。
不可否认,她的确是一个十分有魅力的女子。
于是长安郡主据实以告道,“公主风仪,世间难寻。”
“那么,比之郡主如何?”
南怀意不慌不忙地继续追问道,仿佛今日不问出个究竟来,便誓不罢休一般。
慕长安闻言,倒是并未立刻开口,她也算看出了几分,这位南疆公主似乎更像是因为什么人,或者什么事,必须要求证一二。
“这南疆人到底还有完没完了?”
“可不是,即便长安郡主说她美若天仙又如何,她还能真成了仙女儿飞升仙班了呀……”
这时候,底下许多年轻的贵族少年少女们已经开始有些不大耐烦了,有好些都趁着家里长辈不注意,与身旁同龄的人低声交谈着。
在她们翌国的皇宫,对他们翌宫的长郡主殿下如此咄咄相逼,这位南疆公主,未免有些太过猖狂了!
良久,慕长安才凝视着南怀意说道,“本殿似乎有一种错觉,公主对本殿倒是颇有几分执着。”
“这并不是郡主的错觉。”
南怀意一脸意味不明的笑意,语气也甚为言之凿凿。
“那么本殿在回答公主这个问题之前,可否请公主告知,公主对本殿如斯执着,所为何来?”
“说来话长,事关本公主年少时的一段奇遇。”南怀意说这话时眼眸里似乎带了几分笑意。
“那么,又与本殿何干?”
南怀意听了这话,面色微顿,一眼不错地看向慕长安。
慕长安方才一直是容色淡淡的模样,所以她此时这般锋芒毕露,言语不甚客气的态度,倒是让南怀意颇有些意外。
南怀意笃定地认为,她一定不只如此。
果不其然,几乎是在她刚刚说完话的下一瞬间,南怀意就听到她继续说道。
“世事百态,世人千姿,自然各有千秋,今日这等国宴之上,此类互攀容貌之语,失礼至极。”
说到这儿,慕长安又微微侧首看向了南怀泽。
“南太子既知令姐因水土不服,身子不适,便该带公主早些去歇息,我皇隆恩,必然不会怪罪。”
慕长安不紧不慢地说着这明晃晃的赶人之语,语气那也是没有半分的婉转之意,只是一边的南怀泽听了这句话却是着实地松了一口气。
所以在看见他王姐还想要继续开口时,南怀泽果断伸手拉住了她,并立刻说道,“多谢郡主关怀,怀泽代王姐感谢郡主宽宏大量。”
慕长安微微颔首,并未再开口。
只是南怀泽的心里却是十分清楚的,若是再不把他这位王姐带下去,只怕今日就真的不能善了了。
因此,此刻得了这位长郡主的话,他也算是终于有了借口能将人带下去了。
只是想到他父王让他来大翌的最终目的,南怀泽又有些犯难了。
然而终究是一国太子,他心里稍一权衡,便知事有轻重缓急,须得取舍。
现目前于他而言最需要做的紧要事情就是先立刻把他的这位王长姐带出这个大殿。
所以为了避免她再继续胡言乱语,为南疆惹来祸事,他必须先顺着应下这位长安郡主的话。
其他的事儿,尽可再做打算,之后再从长计议,不急在这一时。
“多谢郡主关怀。”说完,南怀泽就转身向圣英帝行了一个南疆礼道,“王姐车马劳顿,身子不适,小王想带王姐先回行馆休息,还请翌皇应允。”
圣英帝自然是不希望今日出现什么闹剧来的,所以对于南怀意这个定时炸弹,圣英帝十分痛快地就放行了。
“那朕就不多留太子与公主了,朕派太医院的太医与太子同行,太子勿忧。”
“多谢翌皇盛情。”
面色仍然苍白的年轻太子手上的动作却极为迅速,一把抓住他的王姐就大踏步地走出了大殿。
而颇为令和婉费解的是,那位看着实在是有几分不好相与的南疆嫡公主,竟然真的就再也没开过口了。
其实她若有心继续,明明还是有许多时机开口的,毕竟她看起来也不是一个怕事儿的人,不然方才从一开始她就不会开口。
但奇怪的是,她刚才就那样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位单薄瘦弱的南疆太子,虽然是一言不发,但却又是满脸的嘲讽之意。
神色变换之间,十分地明目张胆。
而那位南疆太子就更是厉害了,他对他姐姐看着他的那绝对称不上是友善的眼神似乎是毫无所觉似的,从始至终也不看她姐姐一眼。
在有心之人的眼里,这姐弟二人的关系颇有几分耐人寻味。
待南疆使节团退出大殿之后,柔然的大公主亲自端着一杯酒走到了大殿中央。
她先俯身行了一个柔然族的大礼,才直起身子说道,“本王不会讲客套话,有话就直说了,柔然此行,是为与翌国结两族姻亲之好而来。”
说完便倾尽了杯中酒,以示诚意。
她虽是公主,但柔然一族无论男女,弓马射箭之术等马背上的功夫都是尤为厉害的。
更何况这位看起来英气十足的大公主自从八岁起便驻守在柔然边关。
多年来一身戎装抵御外族进犯,战功赫赫,柔然国百姓对她无不崇拜仰慕,而且,她还是柔然王亲封的“端阳王”。
柔然一族的历史上,以女子之身封王的只有两人,一人是当年的柔然之主,叶赫女王,一人便是如今站在殿内的这位一袭紫衣尽显贵气的端阳王了。
柔然无论是战马还是牛羊都有其特殊的饲养与培育之法,从不外传。
相比较于大翌如今的战马,柔然的战马体型匀称,无论是爆发力还是耐力都是十分优秀的,这也是其他各族战马比不得的。
所以与柔然一族结亲,于帝王而言,自然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于是圣英帝欣然应允道,“姻亲之好,自然是为了永结兄弟之邦,不知大公主今日是要为柔然国哪一位王子求亲。”
“本王。”
……
显而易见的是,柔然一族的这位大公主有着军旅之人特有的个性,言语之间不带任何犹豫,且十分地言简意赅。
虽然一时之间好像是把在座过半数的人都吓坏了……
毕竟古往今来,还甚少听说两国外交,女子当殿为自己求亲的事儿的,就更别说是如今亲眼所见了。
然而迎着满殿纷至沓来的诧异目光,大公主好似并无所觉似的,仍然骄傲的立在殿内,两眼看向圣英帝,等待着他的答复。
毕竟是一国帝王,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是以此时的圣英帝只是在听见了拓跋鄢的回答之后略微顿了顿就立刻问道。
“不知大公主属意我大翌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