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宝茹不知道之前上门采购香皂豆时,还一脸和善的孙掌柜,暗地里竟有了这种盘算。
这会儿,她把王氏推来的几捆柴禾靠在墙根里,然后又同边上已经算是熟络的卖烧饼的婶子交代了几句,让人帮着先看下柴禾。
原本这就不算个事儿,只是瞄一眼罢了,所以那婶子没说二话,只管笑呵呵的应承下来。
安顿好物件后,林宝茹就帮着王氏把小推车上余下的两捆柴绑好,然后俩人一道往上次送柴的馆子送了一趟。
当时被林宝茹叫着老叔的人刚好开了后门,一瞧见林宝茹就先笑了起来,“哎呦,我说一大早的我就这么高兴,敢情是你这能说会道的闺女来了啊。”
他说着,就瞧见了王氏手推车上的柴禾。那柴禾,明显比年前儿自个六文钱买的那些还要多一些,单瞧那又直又粗的柴禾棍子,他就知道,这是眼前俩母女卖个好呢。
于是他赶紧把后门全打开,又吆喝了个伙计过来搭手卸车。顺带着夸道:“你们心眼可真实诚,年前那些柴禾晒的都干透了,我原以为六文钱只是占点便宜,可烧起火来才知道是得了大便宜了。”
这掌柜子原本就是个和善的,他是真正的穷日子出身,知道人穷的时候,甭管是卖物件还是做工,在那些个有些余钱的人眼里就似是矮一截。
所以他发迹以后,每每瞧见心眼实的农家人,就会想起自个当年因着没钱吃过的冷眼。自然,但凡是自个需要的,他也乐得拉人家一把。
林宝茹见他言语痛快,也跟着笑道:“当时答应老叔的,我们自然是记着的。本来我是想着先过来问问老叔需不需要柴禾,可又怕白跑一趟,毕竟今儿只我跟我娘来赶集了,也没人帮着看摊儿。所以,思来想去的,我就拽着我娘一道来了。”
正说这话呢,打厨房里出来个系着围裙的妇人。这妇人脸色有些糙黑,大饼脸上坑坑洼洼的,许是被冷风催的多了,留了许多裂痕。
若只是这样也就算了,偏生,她还抹了许多水粉,瞧着既不服帖又有些怪异。
只是掌柜子并不觉得她难看,还高兴的招手把人叫过来,顺带着欢喜的说道:“小梅,这就是那日卖给我柴禾跟香皂豆的闺女,你瞧,光看模样都是个机灵的。”
梅老婶听了这话,还真就打量起林宝茹来。她这人长得丑,可性子却是个好的,更待见长得秀气的闺女,所以见林宝茹大大方方的让她打量,心里就更喜欢了。
“恩,这闺女好看,比往日里送柴禾跟送菜的人长得都水灵。”她说着,就先笑起来,“小姑娘,你也别恼我这话,我这人长得丑,所以最喜欢秀气俊俏的人。”
林宝茹露出个羞臊的表情,“老婶儿,你可别打趣我了,我这模样可算不上好看。”
梅老婶儿听了,一张夜叉似得黑脸就抖了几下。她乐不可支的笑道:“在我面前说自个长得不好看,那不是骂我呢!”
王氏见了来人,本来心里就有些拘束。如今听跟着她好像有些恼的话,更是下意识的打了个激灵。
倒是林宝茹笑的如常,她扫过那妇人的手背,见那手背虽然算不上光滑,可明显比脸上要滑溜的多,于是像模像样的福了福身,而后语气轻快笑道:“老婶儿,可不敢怪罪我。我今儿给老婶儿来了好物件来,本来是想讨好老叔,好让他以后光顾着我们的生意。不过我今儿瞧见老婶了,才明白自个该讨谁的欢喜。”
说着,她就挤眉弄眼的递给梅老婶一个眼神。这下,倒是弄得掌柜老叔脸上发囧,不过却哄得梅老婶儿笑的尖牙不见眼了。
“好好好,就凭着你这几句话,往后馆子里用的柴禾,我就做主定你家的了。”说着,她又黑又厚的大手就拍了拍林宝茹的胳膊。
等王氏推着手推车跟伙计去卸柴禾的时候,还有些发蒙。怎的自家闺女没大没小的几句话,就把家里卖柴禾的事儿给定下了?
倒不是她回不过神来,实在是卖柴禾,不光是自家,就是西市别的农家汉子们,每每遇到买主都恨不得点头哈腰的把人伺候好了。
就算是她,也常会软着脾气,卖柴的时候又是敬着又是给人搭着干枝杈的。有时候,还会两捆折成一捆,便宜些卖。
可现在明明自家柴禾长到了六文钱一捆,这买家竟还乐呵着。
她想不明白,可林宝茹却知道,自个这就是投其所好罢了。年前集上只瞧着掌柜老叔挑拣柴禾的模样,就知道他以前肯定也砍柴卖过柴,最是知道整捆柴禾里的道道。
比如有些人瞧着柴禾捆大,可实际上柴禾根本没晾晒透,烧起来并如晒干的好。或者有的人贪着多卖,把柴禾里捆上零碎的树枝子,对于馆子里来说实在不好用。
还有当时他的言语,就足以证明,他是个看重实用性的人。所以今儿林宝茹特地帮着王氏把柴禾里多加了几根,瞧着好像是多搭了柴禾棍,可一旦把这生意说妥当了,那以后就是个稳定的进项。
而且,她仔细盘算过,把柴禾固定供给馆子里,可比在西市叫卖要上算许多。
再者,刚刚她瞧见掌柜老叔对梅老婶的和善劲儿,就猜到,这大概是患过难的夫妻。否则,凭着老叔的模样跟如今开着馆子的钱,又怎么会在个黑婆娘面前软和着语气说话?
所以,前者她投了掌柜老叔的好。后面她又恭维哄笑了梅老婶儿。
当然,这么说倒不是她觉得梅老婶儿容易感情用事。毕竟,哄人开心,只是井上添花的事儿。根本上,还是梅老婶儿也瞧的出来,自家的柴禾对于馆子平日里炒菜做饭而言,十分实惠。
等王氏去卸车的时候,林宝茹就从胳膊上挎着的篮子里拿出几块新的香皂豆递过去,“老婶儿,原本我是打算一会儿寻了顺来杂货铺去送货,顺便想找几个卖货郎帮着卖一卖我刚调好的新香皂豆。不过现在我瞧着老婶儿觉得亲切,就先给您用几块,只当用个稀罕。”
用草木灰水砸出的香皂豆,少了草木灰的那种白涔涔灰呼呼的颜色,倒是显得清亮干净了许多。梅老婶光是打眼瞧着,就知道肯定比之前她男人买回来的要好得多。
她眼前一亮,伸手接了东西好生打量了会儿,才笑道:“那也不能让你白送了,一会儿结柴禾钱的时候,让你老叔一并给了。”
梅老婶也是个心眼耿直的,本来就不是那种贪小.便宜的性子。况且当初她嫁给自家男人后,可是吃尽了苦头,也尝遍了人情冷暖。如今年纪大了,以前硬着跟铁一样的心肠,也就慢慢软了,瞧见跟自个当年受苦时候年纪相仿的闺女,就乐得给个好。
况且她现在守着饭馆子,加上儿女们在外卖货做工也都能挣钱,所以日子过得得意的很。自然就更不会占人家小姑娘的便宜了。
倒是边上一直笑眯眯的掌柜老叔皱了眉头,“你说你把香皂豆卖去了顺来杂货铺?”
林宝茹见掌柜老叔表情有些不太好,心里自然咯噔一下,“恩,初二那日,顺来杂货铺的孙掌柜去我家买的。他还买了不少,把我家里上一批香皂豆全收去了。”
掌柜老叔皱眉,欲言又止的看了看她,好似十分为难。
边上梅老婶见状,啐了他一口说道:“你怕个球啊,那孙老狗用这下作的法子骗人又不是一回两回了。”说着,她就拉了林宝茹解释起来,“闺女啊,你可是上当了!”
“顺来杂货铺可不是什么好玩意儿,瞧着外头是体体面面的,可芯儿里早就坏透了。”
“但凡他做不出来的东西,都会先买一批那东西,一边卖一边让人送去他东家的作坊研究,但凡研究出法子来,以后那物件就成了他一家的似得。但凡谁再卖,都得不了好。”梅老婶儿一边说,一边就嫌弃的呸了几口,“要是研究不出来方子,他还会连哄带骗的用尽手段偷方子。”
可偏生,他拿到方子后,只要原主家上门说理儿,都会被他反咬一口。
“当初大石村的张家,你听说过吧,人家媳妇好端端的制茶卖茶,都能被他按上个偷了方子的逃婢的罪名。”说起那些个事儿,梅老婶儿就有些义愤填膺了,当初她家馆子里也用了不少张家的茶叶招待人,可张家一被告了,衙门里来了好几拨人问话。那几日别说做生意了,便是原有的物件,都被那些个杂役差役的顺走不少。
到后来,顺来杂货铺的东家更是指派着孙老狗过来讨什么茶叶钱。呵,也亏得他们想得出来,柳林镇里大石村上百里远,就这也能给人家栽上脏名声!
林宝茹皱眉,她还真没听说过这些事儿。之前瞧着孙掌柜跟个笑面佛一样,说话办事儿也有规程,她还想着虽然生意没像前世小说里那样写的那样,没落在文书契约上,继而谈成长久了买卖,可好歹也算是寻了个好销路。
可如今听着梅老婶两口子的话,她忽然就醒悟过来了。敢情当时孙掌柜子决口不提落文书的事儿,是打着一边卖着香皂豆打出名气,一边琢磨方子的主意呢。
怪不得他不怕自个翻脸不认帐,等卖好了就不认他提的便宜的事儿了呢。
一想到这些,林宝茹心里也就有些呕的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