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屠夫三夫妇为此事惶惶不可终日,整夜怯得难以入睡。自从村民把舆论的矛头指向春亮后,他们才安心睡了个囫囵觉。次日清晨,佛招伸个懒腰,说道:“这下好了,高利贷还清了,这担惊受怕的日子也总算过去了。”
“我宁愿不要这样的好日子,过着比针扎还难受!”屠夫三叹道。
“我跟你说啊,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啊!”佛招听到这一番话,蓬松的头发立即竖立起来,她不由自主地从床上跳了起来,板着脸哼道,“要不是我给你出的这个主意,你还能舒坦地在这床上睡大觉?算了算了,我就是为了付出再多,你也不会领我这个情的。”说罢,便欲下床穿衣服。
躺在床上的屠夫三一跃而起,拉住佛招的手臂,傻乎乎地笑道:“我哪里是不领你的情,这是两码事。我的意思是我们做了这么多亏心事,就怕到了十八层地狱也翻不了身呐!”
“亏你还是什么高中生,什么十八层不十八层的。那句话怎么说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们活得潇洒,别人死活管那么多干啥?”佛招不屑地答道。
春亮一回到家,梅兰便迫不及待地把事情的梗概诉说了一遍。他纳闷不已,为什么自己一心行善事,反而得到的却是恶报?到底是谁用自家的锄头来挖小玲的骨灰盒?这骨灰盒里难道藏着什么东西?为什么要把脏水泼到我的头上,难道隐藏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一连串的疑问在他的脑海中徘徊,挥之不去。
“爹,我觉得必须跟老周叔讲清楚来……”话音未落,即被海峰打断道:“现在死无对证,你怎么解释?你有什么证据?你还甭去了,这样你不但说不清楚,反而事情越搞越乱。俗话说‘清者自清’,我们平日不做亏心事,怕什么鬼敲门,我相信上天会给我们一个公道!”
春亮心想,无凭无据地来澄清自己的清白,或许弄巧成拙,便只好作罢。神情恍惚,便到外面走走透透气,刚出门走了几步,突然感觉脚下一堆松软,低头一看,只见是一坨牛粪,不禁叹道:“哎,别人倒霉的时候喝水塞牙缝,为何我倒霉的时候却出门踩牛粪!悲,实在是太悲哀了!”
村妇甲说道:“你们说他为什么要挖人家的骨灰盒啊?”村妇乙说道:“肯定是他们两家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村妇丙说道:“不可能吧,前些日子冬梅不是腰损了吗?他还给她送铁打骨水呢,我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肯定是另有阴谋!”村妇乙说道:“瞧瞧,你都是一种田的,咋搞得跟警察似的!”村妇甲说道:“这样的老师怎么教得好学生哦!”村妇乙说道:“也是,我的儿子就在他班上,别把我的儿子教坏了哦!”待春亮渐至时,村妇甲低声暗示道:“说曹操,曹操到!别说了,他来了!”春亮步行到她们的跟前,细声打了个招呼,可是她们绷着一张脸,尴尬地笑着。
临近黄昏,山沟里的天气也真是奇怪,翻脸比翻书还更快,顿时残阳隐藏,乌云密布。村民急忙把晾晒在石灰坪上的花生垒成堆,再用簸箕盛到箩筐上。待村民都已收拾完毕,海峰一家才匆忙赶来。眼瞅着豆粒状的雨珠噼里啪啦地洒在地上,村民似乎一刻也不愿逗留,皆纷纷离去。雨水浇湿的不是刚收完花生后飞扬的尘土,也不是辛苦耕耘后的收获,而是那颗血淋淋的心。
村民的不理解,犹如无形的凶残猛兽,瓦解和摧垮着春亮的精神和意志。秋高气爽的十月下起了茫茫“飞雪”。自尊心极强的他,如今变得郁郁寡欢,显得消沉颓废。从不沾烟沾酒的他,当夜找来几个要好的朋友到夜宵摊,几杯酒下肚,万事皆休。他相信纸终究是保不住火的,真相终究会大白于天下。当务之急,应该抖擞精神,把主要的精力放在教育教学上。
春亮挟着一叠语文单元测试卷来到八(1)班,说道:“同学们,上个星期的单元测试考得比上次更好,希望你们再接再厉,更上一层楼!好,念到名字的同学,上讲台来领试卷!第一名,陈微。”在同学们热烈的掌声中,陈微同学自豪地走上了讲台。“第二名,潘晓琴。”掌声依然不断,她却紧皱眉头,挤不出一丝笑容来,冷不丁地对陈微翻了个白眼。原来她们俩一直在暗中争夺语文桂冠的宝座,如今她名列榜眼,闷闷不乐,甚至产生一种仇视的心理。发完试卷,春亮继续说道:“同学们,试卷留到晚自习来讲。下面请大家翻到第84页,我们来学习新的课文《信客》。”春亮站在三尺讲台上,捏着粉笔在黑板上写课文标题。
“老师,你上课没意思,还是黄老师上课更有味道!”驰骋的粉笔来个急刹车,春亮徐徐回过头,胸膛似乎被尖刀捅了个窟窿,肝肠寸断,低沉地询问道:“黄老师,哪个黄老师?”
只见一位扎着马尾辫,穿着校服的女同学说道:“就是初一时教我们语文的黄继尧老师,他讲得很生动,很有趣,你讲得一点都没有意思。”有些同学们看到春亮的眼角里差点渗出眼泪来,对那位女同学出言不逊、毫无顾忌的行为表示愤慨,皆纷纷安慰道:“刘老师,别听她的,你的课也很好……”
春亮呆愣半响,强作镇定道:“同学们,你们想一下,我是刚分来的新老师,而黄老师呢,是一位执教多年、经验丰富的老教师。所以呢,你们喜欢上黄老师的课是很正常的。以后呢,我会多去听听黄老师以及其他语文老师的课,我尽量吸收他们教学上的精髓,当然这得有一个过程,请你们给我一段时间,相信我,好吗?”望着同学们投来赞许的目光,春亮的心里略欣慰些。
后来春亮得知,那位黄继尧老师于1985年毕业于赣南师范学院中文系,是自恢复高考以来他所在家乡的第一位大学生,中高职称,满腹经纶,写得一手好字,教学语言幽默,亲和力强,是三开初级中学的骨干教师。而那位女同学,名叫潘晓琴,是一位成绩善谈活泼的学生。
“黄老师,这段时间我一直都在听您和其他语文老师的课,对我的语文教学受益匪浅,当然,肯定还有许多不足的地方,下节课是我的语文课,您能否赏个脸去听一听?”春亮恭敬地邀请道。
“当然可以。”黄老师洒脱地答道。
一节课下来,课堂气氛轻松活跃,春亮自我感觉良好,恭敬而又满怀期待地问道:“黄老师,同学们都挺喜欢你的课,在教学上你可以说是我的前辈,也是我的老师,能否帮我指出这节课的缺点,我一定悉心改正!”
“既然你拜我为师,总得有些拜师礼吧!我也不要求礼物要多么贵重,你请我喝一杯四特酒游然居就行了,其他的酒不要,就要游然居!到时酒来了,我自然而然就给你点评了!”春亮目瞪口呆,暗思忖道:“这黄老师,生活上也这么诙谐幽默,真是周伯通老顽童,太挺会卖关子,生怕我把他的宝贵经验全学走!”
“游然居多少钱一杯?”
“便宜得很,放心,我的指点绝对点石成金,保证比游然居划算多了,哈哈!”
“那是,行,到时我一定买过来!”
黄继尧老师告诉他,往往店铺越门庭越冷落、生意越萧条,这种白酒就尘封越久,越醇厚悠长。春亮兴致勃勃地特意来到五公里外的一家村店。一踏入门槛即可闻到几乎迷漫整个店铺的浓郁的香味。回来后,春亮满怀期待地把酒递给他,他微微地眯着眼,鼻子在瓶口处深吸一口气,随即露出满意地微笑。黄继尧老师也不食言,寻找那天所做的听课记录,把教学中存在的优点、不足及改进措施耐心而细致地进行讲解。
上完下午第三节课后,五百多名学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到寝室,收拾东西,在打热水处排起了“长龙”,只为了能快点“占领”那仅有的六间浴室。然而,锅炉里的热水也毕竟有限,没有分到“一杯羹”的同学或悻悻而去,或可怜巴巴地盯着水龙头里残留的滴水,迟迟不肯离去,甚至径自洗起了冷水。
说起学校的浴室,还得先谈起锅炉房。燃烧木头后产生的热能,通过锅炉所产生的蒸汽来蒸饭,而煮沸的水则为师生饮用或洗浴。至于所谓的“浴室”,其实也就是由几块木板钉成,简陋狭窄。
“哎,这些学生真可怜啊!”春亮不禁对总务处曹主任感慨道。
“很多老师都没有热水洗了!”林玥老师也跟着抱怨道。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曹主任低声说道,“最近一直阴雨连绵,现在山上的树木都已经湿透了,根本无法燃烧,而学校里的木头已剩不多了,锅炉师傅只能省着点烧,煮出来的水也是半热不热的!”
“那学校为什么不再多弄一个锅炉或者对它进行技术改造呢?”春亮好奇地问道。
“刘老师啊,你想得太简单了!弄那些东西需要大量的资金和足够的地方,可是学校资金短缺,地方有限,你说怎么去弄?其实现在我们县每个乡村三开初级中学都面临学生洗澡难的局面,这不是仅能靠学校的力量所能解决的!”
“难怪学生们纷纷往县城三开初级中学就读,尖子生流失严重,这也是其中一个关键的原因啊!”林玥老师说道。
“国家最近在建设校安工程,准备计划在我们学校建一栋食堂兼浴室的房子,这对于我们来说,真是雪中送炭啊!近段时间能够建好……”曹主任说道。
忙碌了一天,春亮托着疲惫的步伐,准备到房间听听歌曲,来放松放松自己。“呜呜呜——”隔壁断断续续的哭泣声春亮,春亮暗思忖道:“芷欣为何哭得如此痛彻心扉?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便试着去敲芷欣的门,没有人应答,春亮没有擅自离开,静静地守护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