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潮生不能让几个姑娘走在前面,只能硬着头皮往里面去。乔妈妈看见几人,瞧着穿着不俗又是生面孔,也不知是谁家的公子哥头回出来见世面。她倒也见惯了有钱人家的公子,绣满了折枝牡丹的水绿裙角一路飞扬着,薄透粉嫩的帕子捏在手间轻轻一抛,温香直甩到李潮生脸上。
“奴家给几位公子请安!几位公子看着眼生,是第一次来咱们春意楼吧?”
纪尔岚不说话,李潮生只能尴尬的咳了一声,朝乔妈妈说道:“劳烦妈妈备个雅间。”
“哟,可是赶巧了,原本咱们春意楼的亦欢姑娘今日要登台献艺,雅间老早就满客了,只是方才一位贵客临时有事不能来,这才空出了一间。”乔妈妈不着痕迹的将四人打量一番,见几人举止不俗,漾起满脸笑意,引着几个人往楼上去,一边走一边笑道:“几位贵人想怎么玩?咱们春意楼啊,可是京城首屈一指的欢场,客人们都说,若论风流体贴,还得咱们春意楼的姑娘……”
几人来的时辰正好,压轴的好戏才刚要开场,从进门到雅间,耳边听到的全是对那位亦欢小姐的赞叹,有幸见过她跳舞的,正说她如何如何艳惊四座,美妙绝伦。
雅间内摆设十分雅致,还备有文房四宝。李潮生瞟了一眼纪尔岚,见她面色自若,便也拿起架子撑着神情。乔妈妈见惯了各色客人,自然看得出四人之中谁说了算,笑容更深了几分,问道:“不知几位公子,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是娇俏些的?还是温柔些的?要不先喝些酒水,听个小曲儿看几支舞?”
帮闲递上水牌,花牌,李潮生接过水牌瞄了几眼,道:“今儿就先不用这花牌了,给爷上一碟羊蹄子,一碟醉蟹,再来几个说话的小菜,一壶清茶。”
闲帮利落的答应着,躬身退了下去,龚妈妈眼睛在几人身上转了转,热情道:“几位公子若是有什么吩咐,尽管叫我过来!”
大厅悬梁上几重薄薄的纱幔垂下,隐隐绰绰间曼妙的嗓音一起,楼下顿时安静下来,大厅里的灯火灭掉一半,昏暗的光线下,一名女子身着素纱白雪的衣裙旋转纷飞自上而下,飘落到台上。她身体微倾,左腿轻蹲,右脚侧方伸出,将大幅的裙摆拉开,原本素白的仙娥舞衣,竟露出金丝华彩的绡纱来。
楼下的众人纷纷起身朝台上望过去,却见亦欢面上覆着面纱,看不清真容。
亦欢动作稍一停顿,便收了势,踮起足尖轻轻旋转起来,那衣裙锦绣辉煌间夹着淡淡然的素色间,仿佛几许禅意落在远处众人的视线中。真真如同月宫神女,烟笼金绡,灵韵天成。
能在这等欢愉之地见到此等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姿,难怪被人另眼相看,念念不忘。众人直叹仙女下凡,呼吸都放缓了几分。只听一女子的声音如莺啼般悦耳,“亦欢让诸位久等了。”
话音一落,铮的一声琴音骤起,垂纱后的亦欢,金彩的水袖猛地甩开,翩然跃起,水袖随着流动的琴音收拢聚散,掀起层层波浪。只见她轻盈的足尖轻点,在台上翩然旋转。轻舒水袖,纤细的指尖从袖中露出,折成兰花。就在众人为这一幕所感叹的时候,曲声急转,蹁跹的身影重新旋转起来,上空突然洒下星星点点的金光,随着衣袂飘飞,惊赞之声不绝于耳。
月息看得目瞪口呆,喃喃道:“我若是男子,怕是也要被她勾了魂了!”
纪尔岚也不禁感叹天下居然有这般曼妙的舞姿,虽然不能看清这女子的面目,但如此一舞,也已经让人想要一掷千金,只为美人一笑了吧!她转头看向唐念,笑问道:“你觉得此女如何?”
唐念垂着眼眸,面色十分不好看,说道:“曲意逢迎,为人取乐,自是良家女子所不耻的。”
纪尔岚闻言突然笑开,笑的眉目灼灼,如同一道火锥钉入唐念的心,她不安的蜷起手指,说道:“你笑什么……”
纪尔岚收敛面容,悠然抿了口茶水,说道:“唐念,你不是想要一辈子锦绣繁华,平安喜乐吗?怎么,春意楼如此盛景繁华之地,却不能满足你么?”
唐念不受控制的一抖,眼眸中的惊恐无论如何也掩不住:“你……你怎么知道我说过这样的话?”
这话,她只对一个人说起过。
纪尔岚却不答话,只说道:“你现在应该操心的事,不应该是这些。你应该好好想一想,能否在这销金窟中,过的比你所不耻的亦欢小姐还要好。”
“你要将我卖到这里?”唐念胸腔中的愤怒已经藏不住,她道:“你也同是女子,居然会用如此下三滥的卑鄙手段!”
纪尔岚瞥她一眼,丝毫不为所动,嗤笑道:“相比那些伪君子的作为,我却是更欣赏真小人的。”
“你!”唐念浑身控制不住的发抖,目光不由得朝楼下那群男人望过去,他们的面孔看着亦欢露出的各色神态,简直就是一副众生相。但她仍旧死死咬着牙关,垂下眼眸不再说话了。
纪尔岚见她如此也不在意,只是对李潮生说道:“叫了龚妈妈上来吧!咱们先见见这位亦欢小姐。”
乔妈妈就知道这几位贵公子一定会跟她要人,装傻问道:“咱们这的姑娘,想来众位也听说过,可比京城各处都强上不止一星半点。几位公子看中了哪一位?”
乔妈妈很是得意如今春意楼的扬眉吐气,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们的名气盖过了别处,从他们进门到现在就已经提过好几次了。纪尔岚本不是娇柔女子,又易了容,否则想要骗过阅人无数的乔妈妈也不是容易的事,她扬眉看着对方,随意问道:“比别处不差?哪一位比别处不差?可是刚刚那一位?”
乔妈妈忙躬身赔笑道:“一听公子这话,就知道公子品味不凡。咱们这里好些位姑娘都是不在人前随意抛头露面的……”
乔妈妈扬着帕子掩口一笑,却不再往下说了,一脸得意的卖着关子,李潮生毕竟从小在市井中摸爬滚打,很快适应了此处的氛围。摸出一张百两银票塞进她手里道:“妈妈仔细说说?”
乔妈妈眼睛一亮,笑容愈发真切,动作自然的将银票收进袖中,猜想,这几位是哪里来的大金主,必定也是为了亦欢来的,那个丫头是个倔骨头,有主意,轻易不肯出来见客,还得要想想怎么才能顺利赚了这笔银子才是。
“奴家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想必公子也听说了,咱们楼里的芳华,二八年华,花儿一样的人物,任谁见了可也迈不动步子呢!还有云眉,哎哟,百般手段可是无人能及,还有……”
说了半天,就是说不到重点,李潮生见她说的越来越不像话,直臊的冷汗直冒,他自己倒不怎么样,可身边几个姑娘在,简直让他如坐针毡。纪尔岚轻笑一声打断龚妈妈的话,说道:“妈妈一看就是个明白人,我也就直说了。若是亦欢姑娘有空,还请妈妈行个方便。”
说着,又拿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按到桌上,乔妈妈没想到他们这么大方,还没见到人就出了这么多银子,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为难道:“哎呦!公子你有所不知,咱们亦欢她从小在我手下长大,乖巧听话,我看着那小脸蛋啊!都喜欢的不得了!自打露面,只是偶尔在台上献技一二,并不见外客。方才一舞,现在可累坏了!我呀心疼着呢!”
纪尔岚笑道:“妈妈放心,只是与亦欢姑娘说几句话,并不久留。”
乔妈妈一听只是说几句话,放了心,收起为难的神色,欢喜道:“既然如此,请诸位公子稍等!”
乔妈妈出去,唐念便抬起目光看向纪尔岚。
纪尔岚看出她眼中的疑惑,便说道:“你可知这亦欢是谁?”
唐念皱眉道:“自然不知……”
“不知?”纪尔岚手指轻叩手中茶盏,说道:“可你之前却对她在家中的旧事如数家珍呢。”
唐念豁然变色,直直的看向纪尔岚。“我不明白,你这话到底是何意!”
“不明白也不要紧,如今,我也不需要你再明白什么。”
唐念见纪尔岚当真不再与她多说,心底越发没底,她咬住下唇,说道:“你与燕鸿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然,为什么她对燕鸿说的话,纪尔岚会知道……
纪尔岚诧异又好笑的看了她一眼,说道:“燕鸿?看来你对他不是一般的挂心,只是不知道他对你如何?”
唐念没有说话,但神色间却不经意的露出理所当然,仿佛没有人比她更懂燕鸿的心,也没有人能超越她在燕鸿心中的地位。
若是从前,纪尔岚见对方这副神情一定会觉得心里发堵,可现在,她只是轻飘飘问道:“你可知道春意楼真正的雇主是谁?你可知是谁将亦欢送到春意楼的?你可知燕鸿身边跟着的那个面具人真正的主人是何人?哼,什么都不知道,还敢在我面前嘴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