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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糟老头子的生平往事之二

双生记 知秋鸟 6596 2021-09-18 12:34

  要说他们所等之人,那也算得上是一个传奇人物,人称活菩萨的谬侯爷。

  “我呸,什么活菩萨?冰天雪地的让我们守在这,就是为了抓这么一个人?老子要是真见了他,非得往他脸上招待几拳不可,”一个把守住九庭天出口的火云国小兵对着另外一个守门的小兵骂骂咧咧道 ,他身体强壮,可再强壮也抵不住这呼啸的北风,每日都冻个够呛,关键是这御寒的衣物根本不起作用。“我看是个大傻子才对!好好的一个侯爷不做,说什么要拯救苍生?现在好了,害的我们在这挨冻受饿的。”

  “可我也听说,他根本就不在这九庭天之内,侯爷封了这个地方,表面上是为了抓他,实则是为了一样宝物,听说这宝物是赤帝留给谬侯爷用来东山再起,有了它就可以抵挡十万雄兵。最厉害的还不是这,听说还可以迅速提升灵力修为,是个千年难得一遇的宝物。”说话这人,个子比较瘦小,双肩高高耸起,尽量将脖子和脑袋缩在一处来御寒。

  “什么宝物啊?这么厉害还真没听说过。”

  “好像叫什么...”

  话说到关键处,就看到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头拖着个垃圾袋过来了。

  “哎,老头说你呢,你到底有完没完?是不是真不想活了?”这小兵一见老头子过来,就顿时气血上涌,这老头真是个疯子,今日已经来了好几趟。

  糟老头子拖拉着一个蛇皮袋慢慢走上前,嘿嘿一笑说道:“两位官爷,我真没骗你们,麻烦你们去通报一声,就说我就是那谬侯爷,你们可以让朱雀侯来抓了我去...”

  那身材高大的人二话不说,一脚将糟老头子踹开, “你要是那谬侯爷,我就是阎王老子,你要是嫌命长,今日我就收了你这小命。”

  “行了,你和一个捡垃圾的疯老头较什么劲,老头快走,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另一人忙上前拉劝,暴躁的小兵收了踩在老头子身上的脚。

  糟老头子拍了拍身上的雪,捡起蛇皮袋,还想开口申辩,就被那好心人抢断:“走走走,别来烦我们。快走!”

  糟老头子只能摇摇头离开,他一个将死之人,修为全废,要是用他这一条老命能换这么多人的性命,他巴不得。他以废掉所有修为,来换得一人的独自离开,他从小就讨厌尔虞我诈的生活,向往自由自在的日子,可无奈的是,想在这个世道上活下去,光有一颗善良的心是远远不够的。

  自从黑森林大战之后,元界迎来了和平。可没有人知道这其中的曲折,人们只知那和暴君同归于尽的云帝,可有谁知道他这个同样为了天下苍生,也付出了一切的人呢?有时候,露宿街头,居无定所之时,他也会觉得不甘心,要说做这些不求一个流传万世的好名声,也是假的。

  他也期望被万人敬仰,他期望获得世人的认可,不要因为他喜欢男人,而就将他妖魔化,世人越是不理解不承认他,他就越想要得到世人的认可,他生得一副潇洒风流的皮囊,内心却永远都无法做到如表面那般潇洒,他执着于被其他人认可。

  有时候,他也会不经意地想起他的大哥,那个小时候他被人欺负时,总是第一个挡在他面前,替他忍受拳头的人。那个一直如父如母的兄长,虽然他对外人而言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可在他心里,大哥永远是他最信任的人。他崇拜他,信任他,所以才无法眼睁睁看着他走上不归路。

  当大哥变成了赤帝,这一切就都变了,他们之间的亲情被一道看不见的高墙阻隔开来,在大哥称帝那天,这世间多了一位帝王,可他却失去了大哥。

  雪越下越大,此刻要是能有一壶酒就再好不过了。糟老头子从怀里掏出一个鹿角武扳指,拿在手上掂了掂,要是此刻有人拿着一壶美酒与他交换,他会毫不犹豫的换掉。这个鹿角武扳指乃是用上古时期的神兽白鹿的鹿角所制而成,是所有修炼之人梦寐以求的宝贝。

  传说戴上它就可以召唤神鹿出来,为你效力,哪怕踏平十万雄兵天将也不成问题,不过最吸引人的是可以用它来提升灵力修为,还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就算是已经毫无灵力修为的废人,也可以恢复提升,这才是它最大的秘密。

  可是对于一个根本就不想活下去的糟老头子而言,这东西就还不如一壶酒有价值,要不是这九庭天内破败不堪,民生萧条,找不到一家酒店,要不然他早就拿去换酒喝了。把鹿角武扳指收入怀里,糟老头子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一个小男孩撕心裂肺的哭声传入他的耳内,小男孩在哭喊着叫着姐姐,糟老头子这才注意到在街角一处可遮挡风雨的角落里,两个孩子抱在一起。他拖着蛇皮袋慢慢地走过去,小男孩的脸上挂满了泪水,小脸哭得通红,他挣扎着想从姐姐的怀里出来,可是显然,已经被冻僵的姐姐无法给他回应了。

  星辰一见这小男孩就不自觉身子一僵,因为这场景他太熟悉了。

  糟老头子略微一沉思,就俯身将小男孩从女孩怀中抽了出来。“多好的姐姐啊,”糟老头子边抽边低声说道。这些日子,他见了不少活活冻死的人,可他都不曾伸出过援手,因为他觉得自己一个将死之人,也帮不了什么忙了,可这回或许是小男孩的哭声太撕心裂肺,又或是那姐弟之间血浓于水的亲情纽带,让他想起了他的大哥,总之在那天,他改变了两个人的命运,一个是他自己的,另一个就是星辰的。

  星辰握紧的拳头发出了咯咯声响,三皇子装作没有听见,他想起了那晚在神域内,星辰在迷雾中哭喊着叫姐姐的场景。

  糟老头子本打算浪迹到哪,就死在哪。可牵着星辰的小手,将姐姐埋葬之后,走在街上时,糟老头子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充实感,他的手里正牵着一个小生命。星辰一双大眼睛巴扎着望着糟老头子,像是会说话一般,他已经停止了哭泣。

  因为糟老头子告诉他,姐姐累了想要睡觉休息,小星辰相信了。

  可自从多了一张小嘴,每天追着问他要东西吃时,他就不得不振作起来,去找东西给星辰吃。

  在战争结束不久,劳民伤财的日子才刚停息,他们就又碰上了百年难得一遇的大雪,食物短缺困乏,仅凭现有的一些粮食想要养活所有人,那是痴人说梦。

  最近九庭天内又新涌进许多的人,他们是专门成立用来抓捕谬侯爷的新军,只是在看到他们一个个骨瘦如柴,眼睛里射出的精光,似乎可以把人生吃了的状态,不由得让人感到害怕。自从他们来了之后,孩子的哭叫声越来越少,街头的尸体也不见了。糟老头子每次出门去寻找食物的时候,都会想办法避开他们。因为,他莫名其妙的能从那些人身上感觉到危险。

  虽然抓捕谬侯爷的行动时不时还会上演一番,提醒着世人,侯爷封死这九庭天只是为了抓捕一个重要的人物,得到一个重要的宝物,可是到后来越来越多的人被赶入这里,他们不得不怀疑,侯爷是想把他们活活饿死在这,让他们自生自灭。

  今日还算顺利,他从一处很偏远的地方,找到了几块树皮,他将它们通通藏在看上去就很破烂的蛇皮袋里,正常人见到这糟老头子这副打扮,都不会想到他的袋子里有食物,就在他满心欢喜往回赶去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一个满身是血的女人从街角冲出,大喊着:“救命,救命啊!”身后还跟着那些新军。他们一个个口里都是血,那妇人脖子处的伤口正往外涌着血,那血从她的手指缝隙里冒出,没跑几步,就倒在地上。那群新军随即上前将妇人围住,托起妇人往回走。

  妇人的呼救声,并没惊动什么人,糟老头子总觉得这些人有问题,可又说不上哪里有问题。他喊了句:“站住,你们是新军吗?”

  那些人没有回答他,只有一人舔着嘴唇上的血,回头瞪了他一眼,那凶狠的眼神,看的老头子心头一颤。

  糟老头子不放心,偷偷地跟了上去,来到一处院子里,院子的大门并没有关,在院子的另外一头,有一摊血迹,不过除了血迹以外,只剩下几根骨头,看那骨头的形状,像是婴儿的骨头。房间里传出,一阵阵啃食声还伴随着撕裂声。

  糟老头子一阵恶心想吐,他明白了这群人在干什么,他慌慌张张地往回跑。连好不容易找到的树皮,也被遗弃在那。

  在初次见到这种场景时,糟老头子吓得忘了给星辰寻找食物,他把自己关在一间空屋里喃喃自语,这间空屋的主人们早就已经成了秃鹫的食物。糟老头子掏出鹿角武扳指自言自语道:“大哥,我原本以为你已经是最糟糕的人了,可是你死了,又有千千万万个同你一样的人冒了出来了。大哥,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做错了?”

  没有任何的回答,只有饿极了的星辰在哭叫。

  “大哥,你告诉我,我到底是不是个罪人,那些人是不是因我而死?”糟老头子仿佛快要奔溃,他没法承受自己是个大罪人的念头。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是个值得被人认可的好人,可那些被吃掉的人,再也无法让他觉得自己还是个好人。

  “大哥,你告诉我,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糟老头子不停地喃喃自语。

  忽然星辰哭泣的声音传到糟老头子耳朵里,他捂住耳朵装作没有听见,星辰哭着叫姐姐,不停用头撞着门,糟老头子仍是装作没有听见。

  直到一群脚步声响起,这些脚步声很熟悉,就是那群新军的脚步声,他们正寻着星辰的声音赶来。

  糟老头子虽灵力全无,可他的五官灵敏度还是要强上常人许多,他猛地打开门,抱起星辰,捂住星辰的嘴巴,示意星辰不要哭了,神奇的是,星辰在看到糟老头子那一刻,还真的就停止了哭泣,只是把糟老头子的手指放进嘴里吸吮,他饿了,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了。

  “好孩子,咱们爷俩,要好好活下去!”糟老头子将扳指带上,低头在星辰额头上亲了一下。

  那一夜,九庭天内的新军悉数被人杀死,那些人的血浸满了一条街,糟老头子一身血衣抱着星辰消失在了九庭天内。

  忽地印灵卷掉落在地上,火球已经熄灭,眼前顿时一片黑暗,星辰揉了揉眼睛,缓缓躺下。

  星辰终于可以把所有的事情都串联在一起了,他想起了小时候在无名岛时,糟老头子总是不停问他:“如果一个人做错了事,要怎么办?”

  星辰总是天真地回答他:“那当然是去弥补了。”

  “那如果为了弥补这个错误,又要死掉很多人怎么办?”

  “那就要看这些人该不该死了?”

  “哦,怎么判断这些人该不该死?”

  这时星辰总会学着教书先生的样子,摇头晃脑地说道:“先生说过,坏人该死,好人该活。”

  “那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糟老头子继续追问道。

  那时候星辰不明白为什么糟老头子会在这个问题上一遍又一遍地追问。

  “这个先生倒是没有说了,”这时星辰总会以这句话作为结尾。

  每每听到这个答案,糟老头子总是眼神黯淡地离开。

  这种对话,发生了一次又一次,直到有一天星辰终于能给出了答案。就在星辰给出答案不久,他就参加了选贤大会,通过比赛变成了禅贤人,离开了无名小岛,离开了糟老头子。

  当他学有所成,出关时,糟老头子已经一个人将问题想了明白,他终于决定去做他一直想要去做的事情,他想去弥补当年他所犯下的错误。

  原来那次糟老头子的不告而别,是因为他准备去赴死,他想要在诸天监效仿元帝同朱雀侯白虎侯他们同归于尽,可是因为他的出现,糟老头子改变了主意,甚至还阴差阳错地将三皇子和太子绑了送给他,至于为什么选择这两人绑了送给他,也只有当面问他才能清楚了。

  可惜他已经死了。

  星辰翻了个身子,侧耳倾听三皇子均匀的呼吸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三皇子已经睡着了。他原本以为三皇子会问他一些问题,而这些问题并不见得那么好回答,好在他已经睡了,星辰有些感激这样心大的三皇子。

  半夜时,一只手将星辰身上滑落的皮衣提了上去,三皇子起身看了眼已经睡着了的星辰,这才躺下身,放心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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