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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rror Revenge

  ——你们却不可耽延,要追赶你们的仇敌、击杀他们尽后边的人、不容他们进自己的城邑,因为耶和华你们的神已经把他们交在你们手里。

  (约书亚记第十章第十九节)

  ……

  叮铃铃铃。

  分明很轻但音调极高的闹钟铃声贯入耳中。

  另一方面,眼皮也逐渐感到来自阳光的温暖,再加上习惯使然,本来还打算再闭多一阵子的双眼,还是下意识地睁了开来。

  “……早上了吗?”

  床头闹钟呈现出“七点四十分”的字样。

  如果按平常作息时间的话,想必秦羽遥已经叩响房门了吧。

  然而,今天却并未发生这熟悉的一幕。

  虽说秦羽遥因破坏公共财物而被罚关禁闭,但根据香格拉蒂的说法,那不过是象征性的惩罚,她很快就会被无罪释放。

  结果,等了一整晚,都没见人影,反而是把眼皮等得直打架。

  不过,这倒也不算坏事。

  今天是入学体检日,除了需要按照规定在十二点时于指定地点集合以外,其余时间均由学生支配。

  现在距离约定时间尚有四小时二十分。

  易天枢可以久违地度过悠闲的早晨时光。

  拉上窗帘。

  睡意的残存量十分可观,所以幸福很快就会降临。

  若说易天枢还有何不满的话,恐怕就是空调的问题了吧。

  受全球气温上升的影响,相模的天气较热。宿舍空调的预设值都被调得很低。为避免着凉,夜间入睡不得不盖多一条被子。

  正当易天枢闭着双眼将棉被拉过来时——

  “唔?”

  手心传来奇怪的触感。

  被子有这么软么?

  不只是柔软,还相当的温暖。富有弹性之余,又不失光滑细腻,随着手指的力道不断改变形状。

  这……真的是被子吗?

  如果要比喻的话……是棉花糖?

  然后,“棉花糖”突然发出声音。

  “唔……”

  在窗外清晨阳光的反射下,一头秀发闪耀着银色的光芒。

  从可爱的面容来看,很容易让人明白这个“棉花糖”其实是个女性……还是自己认识的女性。

  冷静的观察,还是到此为止吧。

  在那理应毫无可能的光景面前,也只有这么一句话好说了。

  “樱井……有珠?”

  陷入沉睡的少女,正如清澈湖沼旁悄然绽放的水仙花。每当她眨眼时,长长的睫毛就会随之轻轻颤动,薄软温润的樱唇微微张合,仿佛只要她愿意打开话匣,就会逸出如月光妖精般澄澈的嗓音。

  如今,樱井有珠,正以一丝不挂的状态躺在自己身边。

  反观自己,也以相同的状态回应沉睡的少女。

  光是这一点,就吓得易天枢差点叫出声来。

  从眼下的情况看来,不难推测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但问题在于尽管易天枢动员所有脑细胞在记忆中进行搜索,却找不到任何线索,简直就像是那段记忆被人擅自挖掉了一样。

  什么因为很可爱所以没差啦,什么爱的奇迹啦,易天枢自认脑袋还没幸福到可以接受这种荒诞不经的奇幻故事。

  偏偏是这种时候,又想起了秋本亚门的忠告:

  “樱井她呀,最讨厌男人了。”

  昨天只是不小心“碰到”她一下,就直接被她送进医院……

  如果樱井有珠等一下醒过来的话——

  有这么一瞬间,易天枢仿佛已经看到了站在三途川对面向自己招手的母亲了。

  好在少女并没有醒来的迹象。

  就在易天枢暗自庆幸时,另一幕“恐怖剧”却不动声色地揭开帷幕。

  链接手环传来震动。是来自他人的通讯请求。

  易天枢通讯录上的好友寥寥可数,除去必要联系人香格拉蒂老师以及刚认识的友人秋本亚门之外,就只剩——

  果不其然,全息投影呈现出来的,正是“秦羽遥”三个大字。

  事到如今,不可能挂掉她的电话……而一味的“拖字诀”,也只会徒增对方的疑心。

  因此——

  “早上好啊,羽姐……”

  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早安少爷听说少爷被送进医院了虽然学园长跟我说你没什么大碍当天就能出院可我还是担心得要死现在身体还好吧没什么不舒服吧有没有感觉哪里疼如果疼得厉害不就算有一点点疼你都要跟我说正所谓病从浅中医你有什么不舒服千万不要忍着一定要跟我说!话说回来——”

  “少爷……怎么光着身子呢?”

  明明刚从禁闭室出来还如此精神抖擞,自然是好事,但精神到这么快就看出了端倪……就不见得是什么好事了。

  “因、因为天气很热……吧?”

  “……为什么要加问号?”

  “抱、抱歉,其实是因为我刚才正在换衣服,结果羽姐你突然打电话过来,所以有些手忙脚乱……”

  “所以说,少爷你光着身子是因为天气太热呢?还是因为在换衣服?我怎么觉得今天少爷说话好像有点语无伦次呢?难道说——”

  秦羽遥的眼神变了。

  像是被放大镜聚焦后灼烧蚁群的阳光——易天枢感觉她正以同样程度的凛冽目光瞪着自己。

  “该不会是被那个白化病婊子打到脑袋了吧?所以说话才这么不清不楚……对付手无寸铁的外行人,还如此不知轻重……请少爷放心,我以圣母玛利亚之名发誓,下次见面,我绝对会让她后悔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

  要是被秦羽遥知道樱井有珠就在自己房间的话……这里估计马上就会变成人间地狱吧。

  因此,还是赶紧澄清事实为妙。

  “放心好啦,羽姐,我没事啦……昨天那件事其实只是一场误会而已。如果当初我有好好向樱井同学解释清楚的话,就不会发生那种事了……况且,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好歹同学一场,以和为贵嘛。”

  “……为什么我总感觉少爷好像在帮那家伙说好话?”

  “我、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真的……只是就事论事?”

  秦羽遥眯起双眼,就像是想要看穿他人的内心般,打量着易天枢。

  “真的啦!”

  “骗人。”

  秦羽遥的断言之快,叫易天枢怀疑这两个字是不是没有经过大脑就直接脱口而出了。

  尽管有一瞬的动摇,但他自信没有表现出来。

  “少爷每次说谎都会盯着左上方看呢。”

  “诶?我刚才有盯着左——”

  结果,把话说出去以后,易天枢才发觉自己上钩了。

  紧接着,耳边传来一声深深的叹息。

  “少爷,我想你应该知道那家伙的风评很差吧?”

  “知道是知道,不过……”

  “你一定是想说这只是大家这么认为而已,真正的樱井同学不是这样的,被大家在背后指指点点的她实在太可怜了,对不对?”

  一语中的。

  “少爷,你现在对她的感情,就跟对被遗弃的小狗是一样的……但小狗被怜悯了,尚且会向你摇摇尾巴,但那家伙可不是这么知恩图报的角色。”

  “虽然少爷跟谁交往,是你的自由,我无权干涉,但都这么大个人了,善恶是非黑白总分得清吧?像是那种危险人物,就算接近了,也不会有好处的,相反,还可能让你受伤。”

  “上一次能幸免于难,但谁又能保证下一次能全身而退?少爷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至少替夫人想想吧?她这么努力地保护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秦羽遥所言,无一不是正论,说是宇宙真理都不为过。

  即便如此,易天枢也有属于自己的坚持。

  “我只是不想羽姐你跟樱井同学之间再发生什么冲突罢了……因为我不想见到羽姐因为我而受伤。”

  “诶……原、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不知为何,秦羽遥先是一脸茫然,然后才露出些许笑容,很不好意思似的挠了挠头。

  说起来年长的女性做出这个动作莫名其妙显得有点可爱。

  “我本来还以为少爷一定是喜欢那家伙呢……毕竟确实长得有这么一丁点可爱(虽然远不及我),身材还要这么犯规,明明看上去没多少斤肉,却长着一对专门用来诱惑男人的淫乱牛乳……”

  后半句“顺便一提我其实也是穿衣服显瘦的类型”,只会让人觉得悲哀。

  “我说,少爷不是从以前开始就一直很喜欢这种不食人间烟火、长发飘飘的梦幻类型么……”

  “噗!”

  幸亏易天枢没在喝水,不然他自信刚才猝不及防的一下绝对能让床单湿得透心凉。

  结果,就在秦羽遥这句话的引导下,他又想起樱井有珠正睡在自己身旁。

  紧接着,樱井有珠各种各样的姿态就不容分说地浮现在脑海之中。

  “我、我才没有那种奇怪的兴趣!”

  “嚯嚯~没有那种奇怪的兴趣——话说,也不知道是谁在书桌后面藏了一大堆长发巨乳女高中生的写真集呢~”

  “那、那些书在我们搬进那间屋子时就存在了,我只是一直忘了清理而已啦。”

  “原来如此……不过,没关系,我一发现就烧掉了。”

  “什么!我就说怎么突然间——”

  话说到一半,易天枢才连忙捂着嘴巴。

  眼见秦羽遥露出余裕的微笑,他就明白这场嘴仗又以自己的惨败告终。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对方……至少没有落井下石。

  事实证明,易天枢实在太天真了。

  “身为下仆的我,有义务引导主人走向正道。少爷应该明白的吧?干坏事的小孩,要受到惩罚才行——现在就罚你面对面跟我说多一次‘我不想见到羽姐因为我而受伤’……”

  秦羽遥都摆出一副“快说吧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录音笔”的认真表情了……敢情她是在刚才那段空白时间去找录音笔了。

  不过,这倒是其次的,真正问题在于——

  “那个……羽姐,你刚才说‘面对面’来着?但你我并不在一个地方吧?”

  “谁说的?”

  说着,宿舍阳台门发出咯吱的一声。

  出现在门后,正是笑容满面的青梅竹马少女——秦羽遥。

  “少爷~意不意外呀?开不开心呀?我还买了少爷最喜欢的甜甜圈当早餐~”

  “吵死人了……”

  没等易天枢反应过来,他听到了一个不应该存在的声音。

  发出声音的人就在床上……具体来说,樱井有珠从床上起身,而且还睡眼惺忪地在易天枢与秦羽遥之间来回观望,在空中漂浮的视线最终还是回到自己身上。

  然后,她浑身颤抖,眼角就像是快哭出来似的渗出些许泪花,白皙的脸颊被染成大红。

  至于某位青梅竹马,干脆就是中了石化效果,像是废人那样一屁股坐到地上。

  若说两位女生的表现有何共同之处的话——

  “呜啊、啊……啊啊……啊、啊哈、啊哈哈……”

  在演奏怪声变奏曲方面,两人似乎都有着不俗的才能。

  反应过来的时候,易天枢已经被绑在房柱上。

  映入眼帘的是,分站左右的两个女生。

  不知何时手里多出一把武士刀的银发少女——樱井有珠;

  不知何时手里多出两枚手指虎的黑发少女——秦羽遥。

  无论哪方的神智都有点恍惚,双眸仿佛是被什么东西给附身了一样,变得黯淡无比,尽管精神状态如此不稳定,两人却能牢牢地紧握着手中的武器。

  少女,扯动着嘴角露出龟裂似的笑容。

  少年,扯动着嘴角露出崩坏似的笑容。

  是的,只能笑了。

  现在,自己只能笑了。

  因为,除了“笑”以外,已经没有其他能做的事情了。

  即将发生什么事情,想必早已料到。

  终究是恍然大悟,那份觉悟,理所当然,也没有辜负他的期待。

  下一刻,异常凄冽的惨叫,回荡于天明时分的男生宿舍中,久久没能消散。

  ……

  面对即将落下的制裁,易天枢下意识地伸手去挡。

  不知为何,并未发生手掌被打骨折或砍断的血腥一幕,反而是掌心部分传来一种奇怪的触感。

  这真的是武士刀和指虎吗?

  怎么软绵绵的?还带着一丝暖意。

  更奇怪的是,用手指去敲敲,居然发出“咚咚咚”的响声。

  再回过神来,眼前已经换了另一幅光景。

  “哈……原来……是梦啊。”

  虽然不知晓为什么会发这种乱七八糟的噩梦,但至少能松一口气了。

  武士刀与手指虎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

  眉毛正在不断上下跳动、满脸通红的黑发少女。

  而自己的手……正搭在她贫瘠的胸前。

  原来,这就是“咚咚咚”的真相……吗?

  比起继续探讨这个未解之谜,还是——

  “早上好,羽姐,正所谓‘一日之计在于晨’,今天还真是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呢~”

  “……早安,少爷。”

  打招呼的同时,秦羽遥脸上的大红逐渐转化为杀气腾腾的暗红,前额更是暴起青筋。

  察觉到不妙的易天枢,连忙放低姿态寻求对方谅解。

  “那个……羽姐,我知道你很难接受这个事实,不过你也应该明白的……这是‘不可抗拒力’,对吧?”

  “是。”

  很好,只要能理解这句话,就能继续沟通下去。

  “对了,冒昧问一句,羽姐你是怎么跑进我的房间的?毕竟大家都不是小孩子,我建议彼此还是留一点私人空间比较好哦~所以说,你擅自跑进我房间这件事,我就不追究了,相对应的,你也不要追究我不小心把手放到你的胸口。”

  “……”

  没有回答。

  但秦羽遥至少还在笑……姑且还在笑……大概还在笑……就是看起来更像是面肌痉挛。

  “羽姐,作为你的青梅竹马以及主人,我有必要跟你分享一点人生经验——虽然我们从十岁就在一起了,但毕竟男女有别,我们之间还是存在着无法逾越的鸿沟……这很残酷,但这是一个人成长所要付出的代价,所以我们一起接受现实,好不好啊?”

  “好——”

  正如易天枢所料,秦羽遥并不是不明事理的女生。

  静下心来好好商量的话,就一定能——

  “好你个大头鬼呀!”

  下一刻,异常凄冽的惨叫,回荡于天明时分的男生宿舍中,久久没能消散。

  ……

  “下流、无耻、龌龊……”

  结果,在通往学园的漫长道路上,秦羽遥一直都是这个态度,完全不愿与易天枢四目相对。

  “问题是我什么都不知道啊,不是说不知者无罪吗?”

  “少爷还是摸了我的……”

  估计是感觉接下来的话难以启齿,秦羽遥满脸涨红地瞪了易天枢一眼。

  “我不是说了吗?那是一场意外。”

  “你都摸了。”

  “所谓意外,就是意料之外嘛。”

  “你摸了。”

  “……”

  “摸了摸了摸了摸了摸了……”

  “……所以说,羽姐,你到底想怎么样嘛?”

  “我的清白已经被少爷玷污了,所以请少爷负起责任。”

  “等等,我承认我刚才确实有不妥的举动,但清白被玷污什么的……”

  “也就是说,少爷是不想负责任咯……”

  一阵恶寒爬上易天枢的脊背。

  战战兢兢地转过头去……有这么一瞬,他好像看到秦羽遥背后溢出什么黑色的东西,怒发倒竖,头发有如斗折蛇行般蠕动着。

  然后——

  “要是少爷敢不负责任的话我就杀了少爷然后砍下少爷的脑袋抱着它坐船潜逃海外!”

  “好可怕!”

  “当然,我并非一个绝情的人,所以少爷还有第二种选择。”

  “哈……”

  “等到少爷喜新厌旧变心后,趁你睡着时,我就用汽油把自己和你浇个遍,然后抱在一起用打火机点燃好了——让舞动的烈焰见证我们之间至死不渝永垂不朽的爱情,于红莲之火中涅槃作两只缠绵不休的蝴蝶直至天荒地老海枯石烂时间的尽头……”

  “这次连自己都赔进去了!”

  “这一切,都取决于少爷的态度。”

  难道就没有幸存的选项吗。

  就在易天枢为此叹息的同时,不远处传来了救赎的声音。

  “早上好啊,‘无冕之王’~”

  “都说了不要再这样叫我了。”

  伴随下意识的驳斥,抬眼往正前方望去——

  不出所料,向自己挥手的栗色发少年,正是秋本亚门。

  拜此所赐,秦羽遥才没有继续闹别扭,而是把全部注意力转移到了这个陌生少年身上。

  她充满警惕的目光,无论如何都难以称得上是友善。

  情急之下,易天枢只好抓住秦羽遥的手。

  “诶?”

  事实证明,猝不及防的一击对于久经沙场的老兵来说同样有效。

  明明只是被抓住手而已,秦羽遥整个人就呆住了,如同被捞上岸的鱼儿般,嘴巴一张一合,仿佛在问“你在干什么”,脸顿时变得涨红起来。

  “早安,秋本同学。”

  现在距离预定集合时间尚有半小时。提前抵达的学生寥寥无几。

  至于说到成对出入的,那就更是独此一家,难免成为众人眼球的焦点。

  “咦,那不是‘无冕之王’吗?”

  “旁边那个女生是谁?居然跟‘无冕之王’牵手了……”

  “难道是他的女朋友吗?”

  “真的假的……难不成他们就是传说中的‘Couple Chess’?”

  “话说,那个女生我好像也在哪里见过的样子……”

  “你这么说,确实有点印象……哦,我记起来了,那个女生是——”

  虽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但易天枢还是无法习惯成为众人的焦点。

  “唔……唔……”

  一时间,秦羽遥发出了似笑非笑的奇怪声响,看上去似乎是挺开心的模样,非但没介意自己的手被紧紧抓住,反而还主动挽住易天枢的胳膊。

  “我说,羽姐,你不要在这种时候突然凑上来啊……一个人在那里偷笑算什么意思嘛……那个,秋本同学,我们真的不是那种关系。”

  “少爷,你这算什么表情。”

  如梦初醒的少女,也总算是看清了现实中一脸无可奈何的少年。

  “我才想问你这算什么表情……”

  “我天生就是这种表情敢问少爷有什么意见吗~”

  秦羽遥微笑着,指关节却发出鸣枪警告似的咯吱声。

  需要声明的一点是,易天枢……并、并不是因为害怕又被吊起来打所以才连忙把视线转移到某个被放置多时的少年身上的!

  “秋本同学我向你介绍一下这位是——”

  “没想到暨‘无冕之王’后,我又有幸与鼎鼎大名的‘音速战姬’见面!”

  “音速、战姬?”

  易天枢与秦羽遥不禁面面相觑。

  该不会又是从学园BBS流出的八卦新闻吧?

  “啊,抱歉抱歉,一上来就用绰号称呼什么,实在是太失礼了——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秋本亚门,跟二位一样,都是新入生,同时也是天枢同学的邻居,请多多指教。”

  作为回应,秦羽遥暂且放开易天枢,转而以双手轻提裙角。

  两腿交叉、微微颔首的优美姿态,看起来就像是从维多利亚时代穿越过来的女仆。

  “您好,秋本同学,初次见面,我是易天枢的青梅竹马兼任贴身女仆秦羽遥,请多多指教~”

  “……贴身女仆?”

  秦羽遥虽然说的是事实——

  “那个,请问一下,这难道是什么play吗……”

  “不、不是啦!秋本同学,你听我解释!”

  事实上,这本来就不是三言两语能讲得清的问题。

  更麻烦的是——

  “少爷无需解释~我,秦羽遥,无论何时何地都是少爷的人哦——在床上也是~”

  此话刚一出口,围观者一片哗然。

  毕竟从刚才开始两人就一路并肩而行,怎么看彼此间都透露出不寻常的气息。

  对于围观的好事者而言,再也没有比这更引人入胜的展开了。

  然而,秦羽遥却似乎还不满足,故作悲伤。

  “什么啊,难道少爷打算否认我们之间的关系吗?明明今天早上才对我做出那种事情……”

  这句话就像是落入人口密集区的原子弹般,顿时在围观者中间炸开了锅。

  “那种事情……”

  “没想到两个人居然是这种关系……”

  “……青梅竹马的女仆play吗?华人老爷就是会玩啊~”

  “果然是有事女仆干,没事干……”

  被误会了。

  在单方面承受男生们羡慕妒忌恨的目光轰炸之余,来自女生们死鱼般的可怕眼神也骤然杀到易天枢跟前。

  在开学伊始就闹出这么大的绯闻,估计这三年都会沦为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不,借助学园BBS的力量,恐怕不用五分钟就能造成轰动一时的爆炸性新闻了。

  事已至此,无法鼓起勇气面对现实的易天枢,只能选择眼不见为净。

  “对了,秋本同学,刚才差点忘了问你,为什么你叫羽姐‘音速战姬’?”

  等某位路边社记者念叨完“所以我才叫你好好看看学园BBS”后,终于给出了一份满意的答案。

  “在你下场后,秦羽遥同学突然加入战局,以‘Mach Kick’与‘白发鬼姬’的‘电磁拔刀’针锋相对——踢坏了学园的女武神雕像不说,那记踢击的余势,还要差点波及教学楼……再加上那一击的速度之快,单凭肉眼根本无法捕抓,残留于在场所有人脑海中的,只有一道红色的残影……”

  “真是的,秋本同学,你这么夸我,我会不好意思的~”

  “这不是在夸你吧——啊呜!”

  胁肋部被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指虎重击了一下。

  “少爷,你知道吗?大人说话,小孩插嘴,就会突然断掉一根肋骨哦~”

  “这是什么斯巴达教育方式——啊呜!”

  “人的肋骨只有二十四根,所以说,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一定要慎言,懂?”

  “我明白了——啊呜!喂!我都说明白了,为什么还打我!”

  “这一定是来自东方的神秘力量使然~但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如果少爷一起夸我的话,说不定就能免除皮肉之苦了呢~”

  “话说回来,比起照片视频,秦羽遥同学真人要可爱得多呢~能跟漂亮的青梅竹马一起上学,实在太幸福了。如果不是因为名花有主,我搞不好一定会对你穷追不舍的哟~”

  “哎呀,秋本同学说话可真好听,人又长得这么帅~怎么办?人家忍不住要心动了~”

  “那就心动不如行动——秦羽遥同学,请跟我交往吧,我一定会让你幸福的!”

  “不可以、怎么可以这样子……我可是有夫之妇,虽然我很清楚我的丈夫并不爱我,但他依旧是我的丈夫,我不能背叛他,秋本同学,你走吧,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这两个人玩得好开心啊。

  你们就不考虑一下无缘无故成了苦主的某人的感受吗?

  说起来,易天枢还没见过秦羽遥与除自己以外的同龄男生玩耍的样子。

  像是她为其他男生的称赞而流露出高兴的表情,易天枢更是第一次见到。

  与其说感到意外,还不如说……莫名的不爽。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有点像是被人抢去心爱的玩具时的心情。

  难道说……自己在嫉妒、吃醋吗?

  应该不至于吧……

  可问题是——

  “怎么突然就拉下脸了?”

  本以为还在闹腾的两人,无暇顾及自己这个苦主,结果秦羽遥却意外地杀了个回马枪。

  “诶?没、没什么。”

  “嚯嚯,话说……少爷刚才该不会是在吃秋本同学的醋吧~”

  “怎、怎么可能?”

  “可不可能,少爷自己心知肚明~”

  秦羽遥完全就是一副“一切在我掌握”的坏笑表情了。

  然后,她很快就收敛起笑意,转而以秋本亚门不可闻及的音量在易天枢耳边低语:

  “不过……秋本同学是好人呢。”

  “这么快就发卡,真的好吗?”

  “谁叫少爷在吃醋呢~”

  流露出小恶魔般的微笑,秦羽遥啪的一下双手合十。

  “时间不早了,我也要去女生那边集合了,少爷的话——”

  当易天枢反应过来时,她的双手搭在了他的领口和领带上。

  “真是的,入学前我不是已经教过你该怎么打领带了么?怎么还是不懂……”

  秦羽遥仰高头为自己系好领带时,那脸上不时浮现出来的红晕,叫人不禁怦然心动。

  不过是短短的几十秒而已,但易天枢已经站不住了。

  只要认真感受一下,就能发现周围男生们灼热的视线正向自己扑来——

  如果视线可以杀人的话,此时正在享受爱妻服务的易天枢恐怕早已被凌迟了不知道多少遍了

  虽然这样的特殊待遇让人觉得非常不自在,不过——

  老实说,颇有优越感。

  “这样才能出去见人嘛。”

  对自己的杰作心满意足地点点头后,秦羽遥又凑到他的耳边。

  “那么,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我就先走咯,少爷。”

  “嗯,我会自己照顾好自己的……”

  “骗人~明明从刚才开始就一脸寂寞的样子,我跟别的男生讲话,你就有这么不高兴吗~”

  “没、没有不高兴啦。”

  “少爷说这种话的时候,肯定是不高兴了。”

  回过神来,易天枢才注意到秦羽遥握住了他的双手。

  掌心的温暖与脉动都传了过来。

  “放心好了,在少爷叫我离开之前,我是绝对不会离开少爷的。”

  目送少女离去的背影,易天枢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情涌了上来。

  就在这时——肩膀被秋本亚门狠狠地拍了两下。

  “所以说,你们两个真的没在交往吗?”

  “……没有啦。”

  “比之前的回答慢了三秒——口是心非,可不是什么好事哦。”

  “啰嗦。”

  “唔……这就是传说中‘男主角的余裕’么?”

  ……

  到预定时间后,女生被带往体育馆进行体检,而作为少数派的男生只需直接进入学园研究中心即可。

  据某位跑得比谁都快的路边社记者所知,男女生体检本来是在同一个地方的,而今年之所以有所不同,无非是因为昨日那场不期而遇的“恶战”——

  无论是“白发鬼姬”还是“音速战姬”,两人所展现出的非凡实力,远超学园的预料,因此才被迫将女生体检地改为附带游泳池的体育馆。

  毕竟两人全力以赴的话,难保研究中心不会被整个掀起来,但以泳池中的水作为缓冲媒介,则要安全得多。

  归根结底,这一切还得归咎于易天枢的“多管闲事”。

  作为多管闲事的下场,跟御三家的公主殿下结怨不说,还葬送了三年的安稳校园生活。

  唯一值得高兴的,貌似只有被他所救的那个女生已度过危险期这件事。

  只可惜,还需要在再生胶囊中休养一段时间的她,估计是赶不上体检了吧。

  值得一提的是,圣瓦尔基里学园的体检,不同于普通的健康检查,更像是军事考核,项目包括树不子的基础体能、心理评估、徒手格斗、冷兵器使用、枪械射击、侦查能力、基本知识笔试以及最重要的——

  细胞活性度检测。

  它是评价树不子实力高低的基本标准。其本身与“运动神经”相类似。

  正如人体的神经元,树不子细胞活性度在胚胎以至初生时已被大致决定,直至成年之前虽然仍能作一定程度的锻炼,但是否能成为其中佼佼者,主要还是先天决定。

  后天各种锻炼,能在一定程度上把树不子的身体质素发挥至顶点,但依旧无法弥补先天的不足。

  换言之,除去极少部分特例以外,在树不子的世界,强者在出生之前就已经是强者,弱者即使再怎么努力也未必能摆脱弱者的头衔。

  虽然很残酷,但这就是属于树不子的真理。

  开展“Battle Royale”的目的,就是通过弱肉强食的宏观丛林法则甄别出新入生中的“强者”。

  而细胞活性度检测,则是作为微观生物层面上的补充手段,以防“漏网之鱼”。

  以上两者,一向都是决定新入生分班、升学、就职乃至今后命运的重要因素。

  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男生们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

  相比之下,易天枢要轻松得多。

  毕竟从一开始,他的目的就不是借助树不子的身份去图谋什么,倒不如说,从踏进学园的瞬间,他的心愿就已实现大半。

  所以,有没有参加“Battle Royale”、细胞活性度检测结果如何,他都不太在意。

  尽管易天枢并不知道,在旁人看来,他的镇定一定来自曾一度击败“白发鬼姬”的惊人实力,因而在这种关键时刻,他才能一脸若无其事地上洗手间。

  如今,易天枢正面临一个相当现实的问题——

  “洗手间……在哪里来着?”

  明明在出发前,还特地问了一下带队老师。

  老师也以最简洁明了的方式为他指点迷津。

  不过——

  “刚才那个拐角,是左拐还是右拐……不对……这里是哪里啊?”

  怎么好像走来走去都在同一个地方打转。

  环顾四周,清一色都是以金属色调构成的地板与墙壁。

  明明走了好一段距离了,却由始至终都没见到一个路标。

  对这种“无限回廊”的设计抱有强烈不满之余,易天枢也清楚,之所以沦落到这个田地,绝大部分原因是由于太高估自己的方向感。

  也不是没想过找秋本亚门一起上洗手间,但一想到他初次见面时在大庭广众之下紧握着自己的手一副情难自禁的样子,要是跟他独处的话……

  易天枢不由得感到屁股一凉。

  再看看时间——

  距离正式体检开始,还有十多分钟。

  “迷路”已成定局,只能寄望在这十多分钟内找到出口。

  实在不行的话……也有“放下男人的尊严通过链接手环向羽姐求救”这根救命稻草。

  结果,明知天无绝人之路,易天枢的心情却还是变得愈发的沉重。

  总之,还是先努力一下再说吧……

  就在他这么下定决心时,易天枢感觉到衣角被什么东西给拉了一下。

  低头一看——

  视线的下方,有一个小小的发旋。

  对于这个“东西”,易天枢的第一印象是……人偶。

  因为没有比这个更恰当的形容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长相相当伶俐的小女孩。

  一头柔顺靓丽的长发被扎作两束辫子,澄澈的金色眼眸透出少不经事的可爱,纯黑的长裙虽说朴素,但却与她本身所拥有的特异气质相当符合,简直就像是自童话故事中走出的少女一般。

  所以说,这孩子……是从哪里跑出来的?

  易天枢所处的位置,无疑是一条笔直的走廊。无论对方是从哪个方向靠近,都不可能逃得过他的耳目才对。

  当然,令他更在意的是——

  这里为什么会有小孩?

  除去体检这种特殊情况以外,研究中心一般是不会对外人开放的,就连学生想要进出其中,都要经过一套相当繁琐的程序,那就更别说像是这种来历不明的小鬼了。

  事到如今,能想到的理由,只有一个——

  “你家里人在这里工作吗?”

  “家里人?”

  “就是你的爸爸妈妈,明白吗?”

  尽管少女点了点头,但看她的表情,是真懂还是不懂装懂,还得另说。

  不过,就算是研究人员的亲属,也没权利在这种地方溜达吧?

  更何况,现在还是工作时间。

  “你是迷路了吗?你家里人去哪里了?”

  “迷路?”

  “所以说,没事还是早点回家比较好哦,这里不是你这种小孩子能来的游乐场哦。”

  她眨了眨双眼,却无动于衷。

  从外貌看上去,少说也有八九岁了,也该是懂事的年纪了,但不知为何她好像无法理解别人说的话。

  虽然也有不再理会她转头走人这种选项,但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这种地方……毕竟彼此同为人生路上的“迷途羔羊”,易天枢还是很能理解迷路者的心情的。

  麻烦的是,自己似乎没有应付小孩的才能呢……

  “好吧,我换一种问法——你家在哪里?”

  “吾等的栖身之所不在此处。”

  自称“吾等”什么的,这孩子说话的口气还真是好玩……不过,这么说来的话,难道是外来访问者的孩子吗?

  早有听闻定期会有“大人物”前来学园进行访问,他们无一例外都是在外界拥有重要影响力的角色,如果说在参观期间某个大人物的孩子不小心走失的话,搞不好会成为严重的政治事件。

  看来有必要尽快把这孩子送回她父母身边。

  为确认少女的身份,易天枢又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你是怎么到这里的?是坐车还是怎么样?”

  “走。”

  “原来走过来的呀……好吧,那你是从什么地方走过来的呢?哥哥送你回去好不好?”

  少女总算是点了点头,一声不吭地拉着易天枢的手,往走廊深处进发。

  “这边。”

  “这边。”

  “这边。”

  在长达数分钟的路途上,少女一直重复着同一句话,仿佛生怕易天枢听不到一样。

  只要易天枢对路线稍有存疑,想要停下脚步,确认一下方位,少女就会立即用双手抓住他的手,把他强拉回自己的轨道上。

  然而,这样反常的行为,无疑只会起到将他内心的疑虑进一步扩大的反效果。

  更重要的是——

  总感觉这路越走越不对劲……

  话说,在这种地方遇到奇怪的小女孩……不,应该问,为什么会有小女孩突然在这种地方冒出来?

  难道说她是……幽灵?

  “怎么可能。”

  难得幽灵这么可爱,倒也不算坏事吧?

  说到底,易天枢根本就不信神鬼这一套。

  他相信的是“眼见为实”。

  如今,他所见到的,是一副相当诡异的光景——

  随着步伐迈进,应有尽头的通道,仿佛化为横行的无底洞,变得愈发的深不可测。

  原本悬在头顶上的冷光源灯,逐渐被暗红色的应急灯代替,仿佛……置身于异世界。

  好不容易看到疑似马拉松终点的入口,结果却因为小女孩死活不肯放手,硬是要拉着他进门,最后易天枢只得老实跟上她的脚步。

  “我这么跟过来……真的好吗?”

  刚才在临近终点的走廊上,易天枢确实看到了硕大的“Warning”以及三个“品”字形排列的圆圈。

  那是“生物性危害”(Biohazard)的标志。

  入口本身,刨除第一层类似国家金库的防爆门以外,里面还有两扇气密门,再加全副武装的高级生物识别系统坐阵其中……这可是军事基地级别的安保措施欸。

  根据以上种种迹象,任谁都能明白这里面藏着多么了不得的东西。

  结果,在小女孩面前,这三道防线形同虚设。

  能肯定的是,这孩子不是幽灵,倒不如说,搞不好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大人物……或者大人物的孩子。

  只要好好交代事情的来龙去脉,相信小女孩的父母不会为难自己吧?

  这么稍作思考的同时,易天枢穿过了最后一道铁门。

  等待他的是——

  既不是小女孩的父母,也不见有其他研究人员。

  展现在眼前的,是大小与一个小型剧场相近的房间。

  无数的管线自四周的电子仪器向房间中央的巨大玻璃水槽集中。

  漆黑的魔方,正沉睡其中。

  易天枢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要想用“沉睡”这种活灵活现的词语去描绘一个死物。

  但冥冥中,他有一种错觉——

  那东西,是活的。

  “等候汝多时了,吾主。”

  耳边再度传来小女孩熟悉的声音。

  那不是自己所熟知的任何一种语言,但自己却能听得明白。

  小女孩本人,凭空消失在这个密室中。

  没等易天枢来得及惊讶,房间内的各种仪器突然响起刺耳的警报声。

  原本平静的水槽,仿佛被加热般沸腾起来。

  无法承受水蒸汽高压的玻璃槽发出悲鸣,一道道龟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上其表面,最终——

  砰!

  轰然粉碎。

  直到此时,易天枢才发觉其中流出的……与其说是水,还不如说更像是粘稠的淤泥。

  恰如洪水般的黑泥汹涌而出,无情地吞噬着房间内的一切。

  意识到大事不妙的同时,趋利避害的本能迫使他逃离这个房间。

  但就在视线触及房门的瞬间,易天枢的思考冻结了。

  本应敞开的大门,不知何时也被黑泥占据。

  像是嘲笑他事到如今居然还妄图全身而退的想法般,黑泥不住地蠕动着、痉挛着。

  然后,不由分说地扑向了他。

  “这是……什么?”

  叫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气味、触感。

  即使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都无法摆脱黑泥的束缚,反而进一步被卷入其中。

  地面碎裂的玻璃,映衬出可怖的身影

  残存的意识告诉易天枢——

  那绝非人类应有的姿态。

  完完全全就是一只怪物。

  “生体认证·菩提树之刻印(注1)(Ficus Religiosa Countermark)——完成。”

  “生物反馈链接·那罗鸠婆(注2)(Nalakuvara)——启动。”

  “细胞爆发式增殖·赫拉克勒斯(注3)(Heracles)——启动。”

  “角质皮肤硬化本能·贝奥武夫(注4)(Beowulf)——启动。”

  “高分子外骨骼构筑·迦叶尊者(注5)(Mahakassapa)——启动。”

  “全地形生体武装·素盏鸣尊(注6)(Susanoo)——启动。”

  “辅助/自律型战术思考结晶·帝释天(注7)(Indra)——启动。”

  “永久式心象力驱动核心·齐格弗里德(注8)(Siegfried)——启动。”

  “屠龙机关(Dragon Slayer)5%限定启动——完成。”

  “盖亚因子反应确认——危险度为甲甲甲。”

  “战斗开始,让毁灭降临吧——阿赖耶识,愿汝保佑吾主。”

  伴随自头颅内侧响起的呢喃,易天枢眼前一黑。

  ……

  樱井有珠讨厌淋浴。

  她并非对一看到自己就立马作鸟兽散的女生们有什么意见,或说对以安全起见为由、擅自把自己安排到最后一个进入女生浴场的蒋绫罗有何不满。

  事实上,她对洗澡相当有好感。

  尤其是在经历完各项考核后,要论最令人期待的事,非舒舒服服泡一个澡莫属。

  而拥有优秀隔音措施的浴场本身,也让有珠回想起过去沐浴于静谧山涧时的痛快。

  因此,真正令她感到厌恶的,是把水不由分说地从上方淋下来、叫人联想起雨季的花洒,以及——

  镜中的自己。

  尽管出现镜中的,是一个极有魅力的少女。

  精致端庄的五官、雪白而细腻的肌肤、仿佛被月光祝福的银色长发、凹凸有致的姣好身段、纤细而修长的四肢,似乎足以共鸣每个人灵魂的审美观。

  然而,这份美丽却存在着致命的瑕疵。

  一道巨大的十字疤痕,有如异物般印刻在少女的胸前。

  对她而言,这正是耻辱、无力、软弱的烙印。

  一切的一切,令她不禁攥紧拳头,狠狠地砸向一侧的墙壁。

  那段被视为“逆鳞”的记忆,又一次自脑海深处浮现出来。

  ……

  我的记忆早已变得七零八落。

  尽管如此,我还记得那是一个电闪雷鸣的雨夜。

  父母抱着大哭不止的我在一片漆黑的森林里不断奔走……为什么要逃跑、要从谁的手里逃跑,我都记不清了。

  那时候,有一群身份不明的黑衣人在追赶我们。

  一开始,还有许多跟我们一起逃跑的人,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倒下了。

  一见到有人倒下,父母就紧紧地捂住我的双眼,然而惨叫声、风雨声、雷鸣声、枪响却依旧不绝于耳。

  唯一能肯定的是,如果再不跑快一点的话,我们必死无疑。

  “快到了,马上就到停车场了!”

  父亲紧绷的面容,终于变得明朗起来。

  “我们只要开车进入市区,他们就——”

  砰。

  父亲的话语被一声枪响打断了。

  回过神来,父亲倒在地上,口吐鲜血。

  “爸爸!”

  我一边哭着一边帮父亲坐起来,结果他却没有继续逃跑的意思,反而从口袋中拿出了一把手枪。

  “别管我……我走不动了,你们快走,我尽量拖住他们!”

  “可是——”

  “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早已知晓父亲脾性的母亲,只是无言地流泪,把我从父亲身边拉开。

  我跟母亲,抛下了父亲,继续逃跑。

  很快,背后传来几声微弱的枪响,紧接着便被无情的雷雨淹没。

  即便如此,我跟母亲仍旧深信,只有离开这片森林,我们就能逃出生天。

  事实证明,我实在是太天真了——

  因为,最后等待我跟母亲的,只有一扇“地狱之门”而已。

  在那里,我遇见了恶鬼。

  唯一的记忆是,掠过眼前的那道十字寒光。

  回过神来,我跟母亲倒在了血泊中。

  母亲被一刀两断,我也快要死了。

  恶鬼俯视着我。

  至今为止,我仍记得那双眼瞳,透出异样的神色——既非疯狂,也不是愤怒,而是一股仿佛超脱于现世的寒冷。

  可就在四目交汇的瞬间,不知为何,那片瞳孔中的冰原,燃起一丝微弱的火光。

  毫无征兆地,他开口问道:

  “你想活下去吗。”

  我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点了点头。

  我必须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我才能向这个夺去我一切的恶鬼复仇。

  然而,恶鬼是个奇怪的男人。

  虽然我视他为寇仇,他却收养了我,还教我如何用自己的力量活下去。

  渐渐地,我开始怀疑他究竟是不是杀害我父母的仇人……

  讽刺的是,我发觉自己连父母的样子都忘得一干二净。

  明明是他夺走了我的过去,结果我却连被夺走的东西有多重要都记不清楚。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我大概会变成一具仰赖憎恨而生的行尸走肉吧……这又跟死有什么区别?

  可当我下定决心要向他确认这一切时——

  恶鬼,死了。

  是被漆黑的剑士杀死的。

  那一晚,同样是一个雨夜。

  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幕——

  倒塌的房屋。

  焦黑的梁柱。

  充斥在眼前、燃起熊熊大火的废墟。

  在这个死亡的风景之中,恶鬼无力地倒在了另一个张狂身影的剑下。

  一身宛若异形的漆黑铠甲,散发着破灭的气息,唯有头盔之下的那双眼眸,仿若两团燃烧的黄金。

  从它的双眸中,我读出了笑意。

  嘲笑。

  讥笑。

  耻笑。

  它在笑话又一次被夺走一切却还是什么都做不到的我。

  在那一瞬间,各种记忆、感情杂乱无章地混在一块,自内心喷薄而出的无明业火灼伤了喉咙,我吐露出颤抖的声音,不其然地胡乱挥剑相向。

  “我要杀了你!”

  理所当然的,我落败了,难看地倒在地上。

  鲜血和污泥沾满了全身,由于疼痛而无法动弹,手中剑更是被一刀两断。

  就这样子躺在地上,除了躺在地上什么也做不到的我面前——

  它,又笑了。

  “弱小如斯,你就连被杀的资格都没有啊……呵,看来雷心流也不过如此。”

  “开什么玩笑……我要杀了你!”

  我不允许你否定我。

  我不允许你否定雷心流。

  我更不允许你否定教我雷心流的……

  “既然如此,那我就等到你获得‘最强’之名后,再来杀你好了。”

  所以,我要变得比谁都强大。

  现在,我已获得“最强”之名——

  你就放马过来吧。

  这一次,我会切切实实地送你下地狱的。

  一思及此,有珠一拳将镜面砸得粉碎。

  她明知这么做只会带来痛楚与水花,却不曾料到接下来的发展会正如她所期待的那样。

  宛若奇迹、或玩笑一般,在下一瞬间,她感觉到了某种熟悉的不协调感。

  那,正是破灭的气息。

  不可能的……

  怎么可能……

  “它”不可能在这里!

  “它”怎么可能在这里!

  但是——

  为什么……自己会感到如此恐惧。

  被埋藏于脑海深处的记忆,又一次冲破堤坝的阻拦,不由分说地将有珠卷入其中。

  身体抢在头脑给出答案之前行动起来。

  只因为——

  不、去、不、行!

  连花洒都没来得及关上;

  连肤发都没来得及擦干;

  连外衣都没来得及穿上;

  随行的,只有一把未经过任何改造的太刀——

  那是恶鬼留给自己的唯一遗物。

  以金色相衬、饰以铜制浮雕的始端、白金相间的刀柄、与始端一样以金色为基调的奢华刀镡、如初雪般洁白无暇的刀鞘以及锋芒内敛的清澈獠牙。

  大业物·相州五郎入道正宗三世。

  这是只有面对“它”时,有珠才会动用的“最终兵器”。

  以最快速度穿过寂静无人的更衣室,不顾一切地撞开大门。

  在目睹到“它”的瞬间,有珠知道自己的眼球痉挛了。

  不会错的。

  仿佛异形般的漆黑铠甲;

  如燃烧黄金般的可怖双瞳;

  那个张狂的身影,再度出现在自己眼前。

  不过是四目对视而已,心脏就像是被狠狠地揪住了一般。

  各种记忆、感情又一次杂乱无章地混在一块。

  “我记得、我记得……”

  泪珠不住地自眼眶溢出,濡湿了凌乱的长发,滴落在刀柄之上。

  “我记得你那双眼睛!”

  那双俯视狼狈不堪的自己,发出嘲笑的眼眸。

  那双否定自己的生存价值,尽情讥笑的眼眸。

  那双夺去自己珍重的一切,疯狂耻笑的眼眸。

  眼前的光景,竟与那时候如此相似。

  然而,不同的是——

  这次,自己不会再输了。

  在极其剧烈的情绪波动后,抹去残存的感情。

  心境从未变得如此平静,头脑从未变得如此清晰。

  在静如止水的自我世界中,时间的流逝随之缓慢下来。

  “它”的一举一动、一呼一吸、一丝一毫,尽在掌握之中。

  高速运转的思考回路已经猜测出“它”可能使用的十余种战法。

  有珠有自信将其全数击溃。

  如今,正处在极致平静与杀意漩涡中的她,化为雷之魔神,浑身上下正释放出比平常更强烈的光芒,四溢的电蛇恰如剃刀般无情地切割着地面。

  如今,存在于她心中的,就只有深深铭刻的记忆以及沸腾不息的仇恨。

  她只知道自己费尽心血寻觅却始终不得的仇敌,如今却光明正大地如约而至。

  所以——

  “雷心流合战礼法·电磁拔刀——”

  以试图掐碎刀柄的可怕力度拔刀相向。

  “崩雷!”

  闪耀着湛蓝电光的银刃以锐不可当的壮绝气魄横扫眼前一切,其中迸溅而出的轰鸣与光热,夺走了一切声音与色彩。

  这一击,无论是力道、起势、角度、速度,一切完美无缺。

  然而,令有珠万万没想到的是——

  即便是被电浆之刃命中,却依然无法伤及“它”丝毫。

  正如字面意义所描述的那样。

  不……岂止是毫发无伤,对方还要轻而易举徒手接住刀刃。

  坚硬手感自刃部而出,传向手心,让寄存于双臂之中的骨肉、神经为之颤抖,令有珠不禁产生某种错觉。

  简直就像是挥剑斩向山脉一样。

  怎么可能……

  即便摆在眼前的现实,有珠都觉得难以置信。

  此时,“它”仿佛看穿了有珠心中的震惊般抬起拳头。

  有珠仰望到了自己的“死”。

  月夜猛兽似的巨大杀气,正如滔滔不绝的洪水一样,从漆黑的铠甲缝隙中涌出。

  动摇了。

  恐惧了。

  要被杀掉了……

  有珠陷入呆滞,接下来会有什么下场,也变得心照不宣。

  假如要说的“错误”的话……啊,那一定是那个吧?

  妄图用凡人之力击溃鬼神而招致自身的毁灭,这就是那个“错误”吧。

  死,将降临在自己的身上。

  毁灭一切敢于冒犯之物。

  绝对无法回避的死神。

  顷刻间——

  释怀了。

  醒悟了。

  理解了。

  因为——

  它是纯粹的“死”。

  它是纯粹的“恶”。

  它是纯粹的“灭”。

  它是纯粹的“魔王”。

  欲以凡人之身灭杀魔王的自己,方才是天真得不可救药……

  然而——

  宛若断头台的拳锋,却迟迟没有落下。

  “啊……”

  只见漆黑的铠甲发出不成语调的惨叫,突然松开刀刃,转而死命抓住挥向有珠的拳头,像是要摔倒般向后踉跄,那狂态叫人不寒而栗。

  更令有珠感到诧异的是——

  “不要……这样……樱井、快跑……”

  “它”……在叫我逃跑。

  自铠甲传出了似曾相识的声音,她却已经没有余力去辨识声线的所有者究竟姓甚名谁。

  能确定的事情,只有一件——

  先下手为强!

  “啊啊啊啊啊啊啊!”

  迅速夺回太刀的控制权,将全身之力倾注于一击之上——

  无论怎么看,这都必定是蚍蜉撼树、螳臂挡车般的无谓反抗。

  然而,这一回,利刃却径直贯穿了“它”的胸膛。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刹那间,有珠的视线再度与“它”重合。

  那双眼眸,不再是透露出疯狂与嘲弄的黄金瞳,而是……相当正常的眼神——

  就像是正常人那样。

  可没等樱井有珠来得及细看,“它”就被长刃上裹挟的巨力撞入一侧墙壁中,掀起巨大的尘埃。

  “成功了……吗?”

  老实说,有珠没有相应的实感,反而是紧握刀刃的双手……颤抖不已。

  与之相类似的战栗感,沿着脊髓,蔓延全身。

  身为武士,少女未曾犯下自己的原罪。

  她记得恶鬼曾对她说过,如果能手刃他人,就会获得凌驾一切的强大意志力。

  但事实,真是如此吗?

  如果确实如此的话,自己为何会如此动摇……

  “它”是嘲弄自己的人生的仇敌。

  “它”是否定自己的价值的仇敌。

  “它”是夺去自己的一切的仇敌。

  自己只是把逍遥法外的杀人鬼打下与其相符的地狱而已,这究竟有何不妥?

  所以说——

  自己为何要刻意移开视线?

  自己为何不敢直视被手刃的仇敌?

  长久以来自己付出的努力与血汗,不就是为了今天吗?

  根本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有珠如此鼓励着自己,驱使着僵直的双腿,走向败北者的墓穴。

  扬起的尘埃渐渐消退,仇敌丑陋的尸骸必将暴露于眼底。

  但是——

  “……为什么会是你。”

  在目睹到仇敌真面目的一瞬,樱井有珠只觉得双腿发软,像是无人理会的笨蛋般跌坐在地。

  她对那张沾满血污的脸庞尚有印象——

  就是昨天以歪门邪法辱没自己武士尊严的懦弱少年。

  “不、不对……这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就像是为否定眼前的光景般,有珠拼命摇头。

  仿佛只要摇头,自己就能从这场噩梦中醒来。

  “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他不是杀的……他不是我杀的……我真正想杀的是——”

  可无论她如何否认,都无法改变插在少年胸膛上的利刃仍残留有自己的体温这个事实。

  不……不仅仅是那里,脸上也有……温暖的液体——

  红色的,异常温暖,比火焰还要温暖。

  顺着额头的弧度,伴随着体温的余热,那抹殷红渗入了眼中,一直浸透到眼球的深处,印落在视网膜之上,化作丝丝涟漪,将眼前的光景一同染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神经仿佛要断裂般狂暴地冲激着体内的每一个角落。

  指尖、嘴唇无不颤抖着,全身发冷,快要被冻死似的。

  “呜呕!”

  胃液倒流。

  胃里东西半点不剩地涌出来了。

  食物也好,胃液也好,血也罢,混着满脸的泪水吐着,像是要把整个胃都呕出来那样地吐着。好像吐完之后就能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吐下去一切就能回归正常。

  晕眩。

  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与此同时,耳畔传来了急促而模糊的嘈杂声。

  “樱井有珠……你涉嫌谋杀现役特务……你现在已被风纪委员及警备队完全包围了……我以教导主任蒋绫罗的名义命令你……马上放下武器投降……否则的话,我们将对你采取必要措施……”

  紧接着,有珠只觉得自己被人狠狠摁到在地,脖子一凉,意识便堕入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

  二十分钟前。远东圣瓦尔基里学园中央指挥室内。

  自昨日探望易天枢以来,香格拉蒂就不曾离开这个房间,她的视线更不曾离开面前巨大的荧幕。

  在恰如观众席般错层结构的三段控制台中,十余名工作人员正有条不紊地对学园内部各处设施进行实时监控。

  原因无他。

  就在昨天,作为学园长的香格拉蒂向全体教工人员下达三级战斗准备。

  布下的“暗哨”,终于响起刺耳的警报。

  “警告,侦测到12级心象力场,波长确认——‘Rheingold’(莱茵的黄金)再次开始活动。”

  “呵,‘机器’就是‘机器’,都过了多少年了,居然还以为利用电子欺瞒就能掩人耳目——传我命令,立即封锁所有‘黑箱区’的隔离墙及闸门!”

  “不行,‘黑箱区’拒绝执行封锁命令!”

  “嚯,没想到还留了这么一手……马上切换备用线路。”

  “切换备用线路成功——已成功封锁所有隔离墙及闸门……等等,Rheingold开始攻击备用线路!”

  “想反客为主么……立即切断Athena(雅典娜)与‘黑箱区’的物理链接。”

  “已切断链接。但是……Rheingold开始移动,已、已突破第一层隔离墙!预计还有八分钟到达地面!”

  “连核掩体工事都指望不上么……”

  盯着荧幕上的战况,香格拉蒂发出嘀咕。

  荧幕上象征着Rheingold的光标正不断前进,简直就像是将固若金汤的防御工事当作不存在一样。

  “预计目标会在哪里出现?

  “目标正朝体育馆方向前进!”

  香格拉蒂很清楚,那里正是新入生的体检地点。

  “哪里人多往哪里钻么?学生疏散情况如何?”

  “已发布避难警报。不过在这个时段,大部分学生已回到生活区休息……不对,还有一个学生滞留在馆内!”

  “是谁?”

  “隶属于一年级的樱井有珠。”

  “又是这个臭小鬼!在深山老林里呆太久连人话都听不懂吗?”

  尽管香格拉蒂嘴上不饶人,但她还是十分关切地问道:

  “那现在能直接联系她本人吗?”

  “不行,因为刚才遭到‘Rheingold’攻击的关系,Athena的数据链还处于恢复状态……”

  “……看来是被‘她’摆了一道呢。”

  香格拉蒂唯有暗自攥起拳头,咬牙切齿。

  “事到如今,只能让老师们出动了——命令学园内全体现役、退役特务携带‘特殊子弹’……”

  “来不及了,目标突然加快了速度!距离与樱井有珠接触尚有十秒,现在开始倒数——十、九、八、七……”

  “这是怎么回事!”

  “三、二、一——目标已与樱井有珠接触!”

  “已经太迟了吗……”

  香格拉蒂的脑海中已经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相应的惨状——

  即便樱井有珠作为树不子的确是不世出的天才,但也绝不可能敌得过“Rheingold”。

  然而——

  持续高鸣的警报,突然停下。

  指挥室中,包括香格拉蒂在内的全体工作人员都不约而同地为屏幕上显示出的某个事实而感到震惊。

  “Rheingold”的信号……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

  “数据链已恢复……等等,似乎还有另一个学生滞留在接触现场。”

  “……另一个学生?”

  “是与樱井有珠同属一年级的——”

  在操作员读出那个名字的一刹那。

  “易天枢。”

  香格拉蒂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

  “本次事件将依从指示,当作一起突发事件演习来处理,目的是为评估新入生对于突发事件的应对能力,而樱井有珠及易天枢正是被随机选入的参与者。”

  西装丽人蒋绫罗条理分明地朗读着手中的资料。

  “不幸的是,在本次演习过程中,樱井有珠反应过激,不慎伤及同为参与者的易天枢,学园方将依规定予以禁闭处分……”

  话到此处,蒋绫罗抬起视线,望向坐在自己前方办公桌的香格拉蒂。

  如今,学园长办公室内气氛庄严肃穆,容不得半点儿戏。

  相对应的,香格拉蒂也以相当认真的眼神回敬蒋绫罗。

  “Mrs.Chiang,这究竟是你的意见……还是樱井特使的意见?”

  “很遗憾,都不是——我只能说,这是经过双方充分协商后得出的折中意见。”

  “那么,樱井家是铁了心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么?那还真是了不起的‘武士道’呢~”

  “学园长,请恕我直言,如今联合国与大和的关系相当微妙,基于对大和国情及御三家特殊地位的考量,我们作为联合国的代表,应避免与他们发生冲突……倒不如说,这所学园之所以能建立,本身就有樱井家的一份功劳。”

  “话说,生完孩子后,Mrs. Chiang的性格变得稳重了呢……还是说,你已经习惯了这种安逸的生活,失去了以往的干劲,准备在这里颐养天年了呢?”

  “托您的福,我只是提出我认为最合适的解决办法。”

  “Mrs. Chiang,你说得没错,我们应该以大局为重,但有一点,你没搞清楚——试图挑起大和与联合国之间的矛盾的人,既不是你,也不是我,而是某位不可一世的公主殿下……一而再再而三把剑挥向袍泽,难道这就是大和引以为傲的武士道吗?”

  “您的意见,我会转达给特使先生的。”

  “比起这个,我更关心公主殿下本人有没有说什么。”

  “很遗憾,在审讯期间,无论问她什么问题,樱井有珠都只是一味地保持沉默。心理评估报告表明她极有可能是PTSD(注9) 患者,但她本人拒绝接受相关治疗,回到禁闭室后,也只是静坐。”

  “我本来还以为她完美继承了‘杀人鬼’的血统呢……看来并不是像传说中描述的那样无血无泪嘛,姑且还懂面壁思过。”

  “所以说……这会不会是一场意外呢?”

  “就是不晓得另一位当事人会不会认为这是一场意外。”

  “不巧的是,易天枢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就连自己为什么在体育馆都不知道。即使我多次向他暗示‘Rheingold’的存在,他都毫无反应……据医生说,这很可能是因为当时他受到了严重的精神刺激,从而引起的‘选择性失忆’……”

  好消息是,这种症状会随着时间的迁延趋于好转;

  坏消息是,就连医生自己都无法确定多久以后易天枢才会恢复记忆。

  更讽刺的是——

  “比起精神伤害,他的伤口愈合速度倒是快得吓人,连医生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这么重的伤势,居然能在短短几分钟内修复完毕……”

  “……一个不愿意开口,一个干脆就忘了,无论如何,跟‘Rheingold’打了照面居然没有缺胳膊少腿,也算是奇迹了。”

  “说到‘Rheingold’的调查工作,现场的确是找到了残余组织,但本体却不翼而飞,根据调查人员推测,‘她’很可能是躲进了地下隧道,为逃避追击而进入假死状态……不过,为保险起见,我会增派人手继续搜查,并暂时禁止学生进出体育馆。”

  “嗯……这倒是十分稳健的做法呢~”

  “承蒙您的夸奖。那么,接下来,还需要您就某个问题儿做出处分决定——”

  说着,蒋绫罗自手中的资料中抽出一份文件,放在香格拉蒂面前。

  “这不是跟少年卿卿我我的搓衣板girl么?”

  “她的名字叫秦羽遥——在体检各项考核中均获得了不俗的成绩,笔试也是名列前茅,可以看得出来,她拥有十分丰富的战斗经验。结果就在得知易天枢被‘误伤’后,她就单枪匹马地杀进禁闭室,打算向樱井有珠寻仇,最后好几个老师合力才把她制服……”

  “真不愧是少年的青梅竹马呢~”

  “学园长,现在是该佩服这种问题儿童的时候吗。”

  被蒋绫罗狠狠地瞪了一眼,香格拉蒂却依然微笑以对。

  “不过,即便是处分,也只是关几天禁闭而已……对于搓衣板girl或者某位公主大人,真的能起到教育作用吗?”

  蒋绫罗无言以对。

  “因此,身为教育者的我们必须针对这群问题儿童进行额外辅导以纠正她们的品行,从而使她们能早日成为独当一面的特务。”

  “您的意思是……?”

  一看见香格拉蒂突然笑容满满的样子,蒋绫罗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我决定以学园长夏洛特·卡尔·海森堡的名义宣布——重新开设特别补习班·E班。”

  “等等,您说的……该不会是那个‘E班’吧?”

  “远东圣瓦尔基里学园难道还有其他E班吗?话说Mrs. Chiang……似乎也是E班的学生吧?”

  “不、不是这样的!我其实是……不对,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话题!”

  “那是因为Mrs. Chiang确实是E班的学生吧?”

  “这、这其中有很多原因……总之,学园长,E班都废止多少年了,现在却为两个问题儿而突然恢复,是不是太不合理了呢?更何况,按照学园规定,一个班至少要有四名学生……”

  “少年不是没有参加体检么?算零分,这样就有三个学生了。”

  “易天枢的情况特殊,不应该特殊对待吗?”

  “Mrs. Chiang,你应该知道我的为人,我对学生向来都是一视同仁。”(正气凛然)

  “……就算学园长您这么滥用职权,区区三个学生也不足以组成班级。”(针锋相对)

  “昨天不是还有一个学生在医院里躺着吗?也没参加体检,零分。”(挖耳朵)

  “就算您凑齐了学生,我们也没有多余的师资分给E班。”(交叉手)

  “嗯……确实呢,这是一个问题。”(托腮思考)

  “况且,其中三人的关系非常紧张,才短短两天不到,就已经发生这么多不愉快的事情了,您还把她们硬凑在一起,难道不怕重蹈覆辙吗?”(乘胜追击)

  “如果他们从一开始就能友好相处的话,也就没有必要开设E班了,不是么?”

  “这……”

  “虽然就我个人而言,很希望能为她们每一个人开设特别补习班啦,但正如Mrs. Chiang所言——”

  香格拉蒂的嘴角微微上扬。

  “按照学园规定,一个班至少要有四名学生,更何况,我们也没有多余的师资,对吧?”

  “……”

  只能说,蒋绫罗根本没想到在这种交锋中自己会被引以为豪的“正论”反驳得哑口无言。

  “所以说,人事处都决定啦,你来当E班的导师。”

  香格拉蒂,笑靥如花。

  只是,不知为何,在蒋绫罗看来,那抹灿烂的笑容仿佛在说:

  “拒绝也行哦,顶多就是把你E班的毕业照扔上学园BBS,让大家领略一下‘美丽又强大的Mrs. Chiang’少女时期的‘飒爽英姿’而已~”

  于是——

  易天枢,男,16岁,远东圣瓦尔基里学园高等部一年级生,被编入E班,理由是“无故缺席体检”。

  秦羽遥,女,16岁,远东圣瓦尔基里学园高等部一年级生,被编入E班,理由是“殴打老师及破坏公物”。

  樱井有珠,女,16岁,远东圣瓦尔基里学园高等部一年级生,被编入E班,理由是“笔试交白卷”。(只写了自己的名字结果还要写错了)

  至于说到最后一人——

  “呜哇哇,老师,不要关门……不好意思,因为医院的数据库好像遭到黑客的攻击,我一直办理不了出院,所以才迟到这么久,我已经向学生处申请了延期体检,这是我的申请表……”

  “就算你这么说……”

  “诶?为什么申请表会湿成这个样子……难道说是因为我刚才不小心掉进水沟了吗?”

  “正常来说,纸制品掉到水沟里……肯定会湿掉吧?等等,你的衣服这不是也完全湿掉了吗?”

  “抱歉、非常抱歉……让老师您看到我如此不体面的一面……不过这种事情只是小菜一碟而已,总比让刚开学就被送进医院要幸运得多……就算要我现在马上参加体检,也没有关系!”

  “比起这个,我觉得你还是——”

  “老师的好意我就心领了,但这是我个人的问题在!不能给老师添麻烦!那个,现在体检应该还来得及吧……”

  “从刚才开始,我就一直想跟你说,体育馆从今日起闭馆,严禁学生出入,至于说几时开馆,上面也没有明确的通知,所以就算你申请延期体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进行。”

  “怎、怎么可以这样子……我可是从七楼滚下来才拿到申请表的……”

  “从七楼滚下来……这位同学,你也不用这么担心,既然你已经向学生处提出正式申请,那边应该会留底……很抱歉,因为很少有学生说申请延期体检,所以我也不太清楚学园方面会如何处理分班问题,不过,我能提前帮你查查看,你的名字是……?”

  “我叫雾岛琉璃!请老师多多指教!”

  “雾岛、琉璃……分班表已经出来了,你隶属于一年级……E班?”

  “那个……老师,这个问题虽然问得有点奇怪,但我还是想请教一下……我怎么好像从来没听说过有E班这个班级……”

  “……抱歉,老师我也是第一次听说。”

  “诶?”

  ……

  注1:菩提树之刻印,即北欧神话《尼伯龙根的指环》中屠龙英雄齐格弗里德在沐浴龙血变为不死之身时,一片菩提树的叶子盖住了背后一处,而这一处成为了齐格弗里德不死之身的唯一弱点。

  注2:那罗鸠婆,即哪咤,出自《封神演义》,杀死了作恶多端的龙王三太子敖丙。

  注3:赫拉克勒斯,即海格力斯,出自希腊神话半人半身的大英雄,击败了九头蛇海德拉。

  注4:贝奥武夫,即长篇叙事诗《贝奥武夫》中的勇士,暮年因讨伐恶龙而死。

  注5:迦叶尊者,即十八罗汉中降龙罗汉,以自身法力降伏恶龙。

  注6:素盏鸣尊,即日本神话父神伊邪纳岐之子,因性格狂暴而被视为破坏神,曾以十拳剑斩杀八歧大蛇。

  注7:帝释天,即印度神话之主神,司职雷电与战争,曾以法宝金刚杵打败恶龙。

  注8:齐格弗里德,即北欧神话《尼伯龙根的指环》中的屠龙英雄,以一己之力杀死恶龙法芙纳。

  注9:PTSD,即创伤后应激障碍,指的是个人经历、目睹或遭遇到一个或多个涉及自身或他人的实际死亡,或受到死亡危险,或严重伤害,或躯体完整性受到威胁后,所导致的个人延迟出现和持续存在的精神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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