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了，倦了。
柒染轻轻抬了抬手，却已是泪眼斑驳。
慢慢踱到墙角，蹲下，自己紧紧抱成一团，再没有声响。红衣悠荡，青丝缠绵，全部都成了她的保护。
如果没有满地狼藉，刚才的歇斯底里就像是梦一场。
那么瘦弱的小小的一团，却不知承受了多少。
“哒、哒、哒……”
蹲下身，顾子霑不知道感同身受，却知道心疼。
就像从前对戚染一样，他伸出手，温柔地环住她，一只手无声轻抚她的背。
他不会说话，也不用会说话。
缩着的人一动不动。
慢慢地，靠向他怀里。
不知过了多久，顾子霑的动作都有些僵了。
他小心翼翼伸过手，然后抱起小人儿，她脸色闷得发白。
果然——她哭累了，睡着了。
染儿从前也是这般。
从外面取来净水，顾子霑用方巾为她洁面。
顾子霑守着柒染，他仍旧固执觉得她就是戚染，只是她什么不肯说，他现在也不曾查到什么。
顾子霑轻叹，心存怜惜，“你该是受了怎样的委屈才会这样呢？”
这一夜，顾子霑和衣坐在柒染床边，彻夜不眠。
清晨，床上的人眼珠子动了动，羽睫颤动着睁开了双眼。
下一刻，柒染惊起，瞪大了眼睛向房里望去。
轻纱飘动，却无一人。
柒染凝滞了许久，垂着眼睫，默不作声又躺了回去。
果然，顾子霑就只能是个梦。
无数次的午夜梦回，顾子霑的身影原来都不过是思念成疾。
她都快麻木了，怎么办？
而此刻菡萏房里，菡萏所有被打搅的不满和瞌睡虫一瞬间尽数消散。
顾子霑只在她面前会犯傻，在让人面前再睿智不过。看到菡萏眯起的眼神，知道自己猜对了——
柒染就是戚染！
谁也不知道他平静如斯的表面下一颗心都要跳出来！
菡萏睨着顾子霑，冷哼一声，“将军如何会有这样的猜测？莫不要将我楼里的姑娘和罪臣之后扯上关系，大家可都想安生地过日子呢！”
“你只需告诉我，她是也不是？”
“将军糊涂了，戚家不是满门抄斩？这早已明明白白地写在了皇家档案上，又怎么会有一个活人？”
顾子霑眼底一深。
菡萏说得有理，他还未帮戚家翻案，皇家绝不会轻易承认是自己的错，那么——柒染只能是一个死人！若处理不当，那么柒染也活不成！
思及此，顾子霑抬头看了菡萏一眼，“妈妈很聪明。”
菡萏起身，轻悠悠摇着团扇，声音随着脚步越飘越远。
“再聪明我也不能害她，至多叫她吃些个无关痛痒的苦头。而将军你——却说不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个致命的危险。
顾子霑抬头望了望天，他想让柒染光明正大地活在这天底下！
朝廷那里，刻不容缓！
小环进门，看到的便是柒染呆呆地睁着眼，不言不语像个木偶。
“姑娘？”
“姑娘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小环走过去，拍拍她的脸，着急道:“姑娘你别吓我，你吱一声啊！”
柒染摇摇头，翻身对里躺着。
小环一看这，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赶紧放下东西往门外跑。
去找菡萏妈妈！
“哎呦！”
在门口撞上个人，一抬头，“将军？！”
顾子霑微退开让她站好，“这么着急？怎么了？”
“姑娘她——”
话未说完，面前已没了人。
顾子霑大步走到床榻边，眼神是久未有过的情急。
柒染以为是小环，任由他将自己转过来。
一看到是谁，柒染再次怔住，顾子霑？！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直愣愣睁着眼睛，这又是梦吗？
顾子霑眉心不松，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脸，“怎么了？说说话可好？”
相顾无言，对视许久。
不言不语的人缓缓地伸出手，触上他的脸。
温热的，真实的。
眼珠子缓缓地动，柒染看到了他墨瞳里的光彩。
这大概就是花开十里不及你眼明。
顾子霑一把握住她的手，“是我，我在。”
顾子霑的话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柒染的眼眶湿润了，眼泪流淌。
不是梦——
他昨夜真的在！
现在也在！
她纠结，挣扎着想要推开他，这样对两个人都好。可是当他再次出现，真真实实在她眼前，柒染就再也舍不得，放不下。理智只有一次两次三次，深情却无限。
顾子霑平正的衣襟被柒染抓得紧紧皱在一起，她泪眼迷离，却不肯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半分。
那种执迷，顾子霑觉得自己眼眶发胀。
轻轻地，顾子霑覆上她的脸，自己也靠上去。
“对不起。”
对不起，出现得太迟让你受苦；对不起，迟钝地让你伤心；对不起，此刻的我还无能为力。
隔着手掌，两个人的呼吸却密密地交错在一起，就像他们的生命轨迹。
小环捂着嘴巴，感动地直掉眼泪，自己悄悄退了下去。
她装不下去！
替身也好，竹篮打水也罢，什么都不及他在的温存！
轻抚着柒染的后脑，顾子霑的墨色的瞳仁慢慢幽深。
翻案！
两个人很有默契地什么都不提及，变成彼此最熟悉的“陌生人”。
感性随着眼泪减少，柒染静静地，不敢动，心跳“噗通噗通”。
察觉到她的心思，顾子霑眼睛弯了一弯，主动开口问道：“我该唤你什么？”
暖暖的气息，柒染悄悄红了脸，脸略别向里，推开他一些。
柒染？戚染？小染？
不，尤其——
他还有过一个同名的妻子。
“柒。”
“哪个柒？”
“一二三四五六那个七。”
顾子霑扶正她的脸，四目相对，“妻。”
柒染眼睑微阖，应道：“嗯。”
因为不说，所以谁也不知道，两个人竟是相同的小心思。
柒染所谓的，就是“妻”。
她卑微的小心思！
需要缓冲，所以顾子霑回了将军府，临走留下一个回头的眼神。
不过一炷香，菡萏便来了。
劈头就是一句，“小飞蛾扑火了？”
柒染哑口，默然无答。
菡萏慢悠悠摇着她的团扇，轻蔑冷哼，“忘了身份了？”
“忘了之前自己怎么做的了？”
“忘了他的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