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子音觉得自己想得很清楚,否则不会做这样的决定,爹娘就在这儿,能跑哪儿去?但是小白……小白若是熬不过去,那她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小白待她极好,好吃的好玩的都让着她,连他最珍视最重要的玉珏,他都给了她,这般情义可不是寻常人能比的。
收拾好了自己的包袱,傅子音扒拉着后窗,往外头细瞧了一阵,确定没什么人,便悄悄的跑向后院,快速离开家门。
廊柱后,傅九卿和靳月缓步走出。
“我就说嘛,这小丫头怕是要跑,你们还不信!”靳丰年叹口气,“这才多大点的姑娘,就胳膊肘往外拐?”
靳月面色幽沉的叹口气,颇为无奈的望着傅九卿。
“比你,小点。”傅九卿说。
旁人兴许不明白,但靳月却懂,当年她遇见他的时候,也就是比傅子音大上那么一点,萍水相逢尚且能为了傅九卿,将自个卖入燕王府。
可见,幼时的情义真的不容小觑。
你未觉,实则缘。
“罢了!”靳月苦笑,“罢了!”
她连道两个罢了,终是拦不住那向外跑的小丫头。
傅九卿握住她的手,“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拦着,来日会怨你,你不拦着,来日还是要怨你,便当做不知,岂非更好?”
“可我是她母亲。”靳月道,“音儿还小。”
傅九卿将她抱在怀中,“总会长大。”
道理都懂,只是接受不了而已。
“难道你们就不管了?”靳丰年捋着袖子,“我去把小丫头追回来,你们不管,我管!那是我的心头肉,我的心肝宝贝,岂能就这样白白送给宋家那帮畜生!”
至今提起宋家,靳丰年还是愤愤不平。
昔年一个燕王府,害得慕容家满门覆灭,一个宋宴,三番四次要取靳月性命,若非靳月命大,只怕早就成燕王府手底下的亡魂。
“爹!”靳月低唤。
靳丰年不管不顾,快速往外冲。
“只会适得其反。”傅九卿说。
靳月敛眸,“我并不认为,自动送上门的,会得到宋家人的认可。易得之事已失去,难得之事难失去,不是吗?昔年顾若离之于宋宴,不就是这样的结果?下场如何,无需你我过多言说。”
这个道理,傅九卿也明白。
是以……
他不会让宋家的人,轻易得手,闺女的心情需要安抚,但是未来更需要掂量,不是什么人都能配得上傅家女子的一片心。
“爹已经去追了,大概很快就能追回来。”靳月叹口气。
傅九卿眼角眉梢微挑,幽邃的瞳仁里泛着沉光,“你觉得,你儿子是吃素的?”
“宁儿?”靳月愕然。
一双儿女,一个两个都是这样不省心?
事实,总是这样让人爹妈抓狂!
靳丰年跑出去,便已经没了傅子音的身影,小丫头就跟消失了一样,前后左右,哪里还有傅子音的踪迹。
“活见鬼了?”靳丰年愕然,“能跑哪儿去?”
前后左右都没有,还能长翅膀飞了不成?
今日小雪,飞也飞不动,不是吗?
巷子里,傅子宁捂着傅子音的嘴,示意她不要吭声,两个小家伙躲在垃圾箩后面,瞧着自家姥爷火急火燎的跑过去,多半是朝着城门口去了。
街上逮不着人,肯定是要去城门口堵人的!
“哥哥?”傅子音兴奋得差点跳起来,“你怎么会跑到这儿救我?是不是知道了姥爷会来找我,所以提前来帮我?”
傅子宁翻个白眼,“就你这样的,还想去京都城?半道上就被人打包带走,不是当丫鬟,就是当成小媳妇!”
“我……我哪有这么笨!”傅子音绞着手中的帕子。
傅子宁叹口气,“好了,好歹我也吃了你一碗山粉糊,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你丢在半路,所以……我决定帮我这唯一的傻妹妹一把!”
顿了顿,傅子宁又问,“你带了什么?”
“衣裳,一些干粮,还有水。”傅子音老老实实的回答。
傅子宁皱眉,“没带银子吗?”
“哎呀,我倒是忘记了!”傅子音一拍自己的小脑袋,撅着小嘴道,“平素都是明珠带着银子,我这也没有习惯,所以……”
傅子宁扶额,“我就知道你个小笨蛋,光长了一张骗人的脸,没长脑子。”
“哥哥!”小丫头跺着脚,“我是你亲妹妹,你怎么可以这般说我!”
傅子宁轻嗤,“若不是亲妹妹,我才不屑与你说这么多!”
说着,便将一包银子塞进了傅子音的包袱内。
“谢谢哥哥!”傅子音笑嘻嘻的望着他。
小丫头,没心没肺,却是真的活得快乐。
“哥哥送你出城!”傅子宁牵起她的手,“你要答应哥哥,看过了小白就回来,不许停留,一刻都不许,知道吗?”
傅子音显然没明白。
“一刻都不许,看过之后,现去现回。”傅子宁解释,二人在路边买了两把伞,从城偏门离开。
靳丰年到底扑了个空,那么多个城门,谁知道傅子音是从哪个城门出去的,等着靳丰年问到了偏门,才知道的确有孩子出去了。
傅家的小姐,多数人不太认识,但是傅家的小公子,往常都在街头晃悠,还是有不少人认识的。
“什么?”靳丰年觉得自己可能耳背,听岔了,“小公子?不是不是,是个小姑娘,不是小公子!”
守卫笑了笑,“靳大夫,咱们没看错,是两个孩子。咱们只认得其中那个,是傅家的小公子,至于这小姑娘,多半是您要找的傅家小姐。”
靳丰年眼前骤黑,差点没站住。
“哎哎哎,靳大夫!靳大夫!”守卫眼疾手快,当即搀住了靳丰年。
谁也不知道,平素最是沉稳的靳大夫,怎么忽然间这副表情?傅家的小公子出城又不是头一回,平素小公子闹腾的时候,也是经常跑出去玩的。
孩子嘛,出了城,去找回来也就罢了!
靳丰年仰天一声长叹,“造孽啊……”
一跑,还跑两,这可如何是好?
靳丰年独自去找,自然是不可能,得赶紧回去通风报信,原以为跑了一个,谁知道翻了个底朝天,连根都拔了,真真是急死人。
哪知……
傅九卿:“不着急。”
靳月:“不着急。”
靳丰年气得跺脚,这两个败家玩意,自家孩子都跑没影了,居然这般不着急,于是乎……爹娘不着急,急死了姥爷。
今日,小雪。
出了城,傅子宁雇了一辆马车,两个孩子钻进了马车,还是冻得直哆嗦。
“哥哥,我冷!”小丫头缩成一团。
傅子宁裹了裹她身上的披肩,然后搓着妹妹的手,将她的手塞进了自己的怀里,一冷一热忽然碰撞,冻得他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哥哥?”傅子音不忍心。
傅子宁摇头,“我是男子,理该保护女子,你莫担心,我比你身子骨强健,你先顾好自己罢!待到了下一个城镇,我们先住下来,暖暖身子,再买些路上要用的东西。”
“嗯!”傅子音冻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原来……离开了家,就是天寒地冻。
到了下个小镇,两人寻了个客栈住着。
“哥哥,我不敢一个人睡。”傅子音扯了扯兄长的衣袖。
于是乎,两人只要了一个房间。
傅子宁让店小二煮了两碗姜汤,又提了一壶热水,两人泡着热水脚喝着姜汤,算是将白日里吃进去的寒气,驱散了大半,身子这才稍稍暖和起来。
“哥哥,从这儿去京都城还要多久?”傅子音有些累,靠在床柱上恹恹的,“我有点想爹娘,还有姥爷,还有姑姑了……”
傅子宁愣了愣,“我也想。”
说到底,这二人再怎么聪慧,也只是个孩子。
还没泡完脚,傅子音就睡着了。
傅子宁叹口气,轻轻的给妹妹擦了脚,然后扶着她躺下,为她小心的掖好被子,待做完了这一切,他才蹑手蹑脚的走出门。
裹了裹身上的披肩,雪风吹得毛领子不断拍着面颊,有些痒有些疼,傅子宁踩着雪,走到了客栈外头,“出来!”
他的声音不重,夹杂在风雪声中,更显细弱。
但……
明珠徐徐走出,躬身行礼,“小公子!”
“音儿睡着了,你且看着点,我去买点路上所需之物。”傅子宁撑着伞,嘴里哈着白雾。
明珠垂眸,“小公子如何知道,身后有人跟着?”
“我猜的。”傅子宁叹口气,“我爹娘何许人也,能放任音儿独自跑出门?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定然早有准备,要么让音儿死心,要么助音儿一臂之力。我可都听表舅舅说了,爹以前是北澜的摄政王,整个国都捏在他手心里。”
明珠轻笑了一下,“姑爷早就猜到,小公子会知道这些,所以让奴婢不必瞒着,若是小公子有需要,只管现身相帮。”
“老狐狸!”傅子宁轻嗤。
终是忘了,傅九卿是老狐狸,他便是那老狐狸生的……小狐狸。
“小公子要去买路上的东西?”明珠问。
傅子宁点头,“冷得厉害,需要点被褥,还有暖炉手笼之类,不然妹妹受不住。”
“不必去了!”明珠笑了笑。
漠苍从墙角探出头来,拎着包袱快速走来,“我就知道,你们两个什么都没准备,就这般能耐,还敢离开家,跑那么远的路去京都城,冻不死你们!来,拿着,早就给你们备好了。”
“谢谢表舅舅!”傅子宁也不客气,路途遥远,着实需要这些东西。
漠苍指了指马车,“车内的垫子我给你们换了,车夫换成了自己人,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便是,不要担心。”
“嗯!”傅子宁点头。
漠苍双手叉腰,瞧着漫天飞雪,“雪下得太大,快些回去,若是明日雪停了便也罢了,否则不要启程,雪天路滑,这条路不太好走,容易出事。”
“嗯!”傅子宁记在心里,“表舅舅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漠苍笑了笑,“没什么,我和明珠就是送你们去京都城,那里头有青卷盯着,若有什么动静,他能确保你们安全无虞的离开京都城!”
青卷的轻功,那叫一个神出鬼没。
有他在,绝对没问题!
“姜还是老的辣。”傅子宁转身。
漠苍瞧了明珠一眼,“你可都听清楚了?”
“嗯!”明珠点头,“小公子似乎不太高兴。”
漠苍双手环胸,“小子想跟老子斗,真是一出好戏,原以为自己运筹帷幄,没想到都在他爹的算计中,没翻出他爹的手掌心。”
“大周和北澜都奈何不得姑爷,何况小公子还是他亲生的,小公子肚子里有几条虫子,都瞒不过姑爷的法眼。”明珠瞧着越下越大的飞雪,“先回去吧!”
漠苍颔首。
二人的房间,一个在两孩子的对面,一个在两孩子的隔壁,所以不管傅家兄妹有什么动静,都瞒不过这二人的眼睛和耳朵。
想跑?
呵,插翅难逃。
傅子宁回去的时候,自家妹妹还在睡着,离开了傅家还不认床,亏得她这没心没肺的性子,将东西放下,泡了个汤婆子塞进妹妹的被窝里。
做完这些,傅子宁褪了披肩,褪了鞋袜爬上了床。
兄妹二人,一人一条被子。
想到门外有明珠和漠苍守着,傅子宁的一颗心便安心回到了肚子里,瞧一眼熟睡的妹妹,倦意浓重的合上了眼睛。
相比傅子音,傅九卿更担心的是自己的这个儿子,闺女是个出了门的没心没肺,但是傅子宁不是。
傅子宁从小便心细如尘,思虑颇多,若无安全感,肯定睡不好。
出门在外,休息不好容易身子虚弱,这冰天雪地的,万一染上寒症怎么好?傅九卿可不想让两个小家伙,半路生病,到时候靳月定会不管不顾的……杀上京都城!
思及此处,傅九卿抱紧了怀中的娇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