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天空烈阳高照,言菡却一个人瑟瑟发抖,漫无目的地在人群中茫然穿梭。
她对南郊这一块地方不熟,连东南西北都辨不清,浑浑噩噩地走了一会儿,这才发现路人不时地转头看她。
站在原地想了好一会儿,她才发现自己还顶着厨师帽穿着厨师服。
眼眶有些发酸,她胡乱脱了下来,塞进了路边垃圾桶里,忽然很想找个地方大哭一场。
这阵子宁则然对她很好,不仅是在物质上,还在精神上,以至于她心里起了幻觉,觉得自己是被宠爱着的,居然萌生了骗他一下也应该没什么关系的念头。
而刚才那个眼神,彻底把她的幻觉粉碎了。
她只是被包养的小情人而已,宁则然需要的只是她的乖巧听话。
现在她连这个优点都没有了,还和华梓竣拉拉扯扯的,犯了宁则然最大的忌讳,在这么多人面前颜面扫地,她会有什么下场?
听说他们那个阶层的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会不会在床事上弄出点千奇百怪的花样让她长点教训?
会不会把她转手送给别人包养?
会不会直接不要她了,然后把以前办的事情统统让她还回来?还钱、让沈安川的公司重新陷入困境,甚至将她这段包养的经历公之于众,让她名声扫地。
田皓宇曾经的警告在脑子里反复响起,言菡胡思乱想着,越想后果越可怕,如果蒋湄知道了这件事情……
不行,她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得去求求宁则然,好好解释一下,宁则然打她骂她都行,忍忍就过去了。
几乎是凭着本能,言菡找到了地铁站,却乘错了方向,一直快到了底站才回过神来,重新掉头回市区。
一路上手机一直震动着,言菡拿起来看了看,微信图标上的红色聊天提醒从一个变成了十几个。
她完全没有心情和任何人聊天,更不想和华梓竣多说一个字,索性关了手机。
等走到了公寓,天已经黑了。肚子实在太饿了,她炒了一份蛋炒饭,结果却炒焦了,只好打起精神挑着吃了一点:上次的急性肠胃炎还记忆犹新,这种时候她可不能病倒。
然后,现实的问题重新摆在了她的眼前:她该怎么找宁则然恳求他的原谅?
上次宁则然给她的手机号码,现在她能打吗?
还是找那个新秘书安娜?让她转达?
开了机,微信那红色的提醒让她难受,只好点开来消除,却忽然发现,上次发给宁则然的好友申请不知道什么时候通过了,红色图标有一条赫然就是宁则然发过来的消息:在哪里?
她屏住呼吸,翻来覆去看了片刻,确定自己没有眼花,战战兢兢地回了一条:公寓里。
等了好一会儿宁则然也没回复,言菡一时不知道他发过来这么一条是什么意思,脑子里灵光一现,翻过去看电话,发现有两个田皓宇的未接来电提醒,大概是在她离开生日宴以后二十分钟打来的。
她飞快地回拨了:“田特助,你找我吗?”
田皓宇那里有些嘈杂,显然正在忙碌,急匆匆地道:“你怎么把手机关了?宁总很生气,你把我叮嘱的全给忘了吗?”
担惊受怕了一个下午,言菡的声音有些哽咽:“不是,我和那个男的什么事都没有,你相信我……”
“我相信你没用啊,”田皓宇叹了一口气,“得宁总信你才行,宁总还愿意联系你应该没啥大事,等会儿宁总过来你把事情好好说一说,说几句软话讨好一下。”
言菡泪眼婆娑地挂了电话,坐在沙发上想着该怎么讨宁则然欢心。
泡茶?宁则然晚上不喝茶。
撒娇?她不会撒娇怕弄巧成拙。
下厨?宁则然不喜欢她身上有油烟味……
言菡忽然惊跳了起来,抓着自己的头发和衣袖使劲闻了闻,刚才炒蛋时的油烟味还在身上没有散去。
把整个人都浸泡在了浴缸里,空气中浮动着浅浅的精油香味,和温热的水一起舒缓了言菡的神经。
刚才那种即将被全世界遗弃的感觉渐渐消失了,她的心稍稍定了一点。
虽然她才跟了宁则然一年,不过,宁则然的品性她也摸到了一点。
这个男人说一不二,在自己的王国里是绝对的主宰,但却不是个完全冷酷无情的人。
定下包养协议之后,两个人初次见面,他看出了她的紧张和不安,给了她一个星期的缓冲期。
第一次的时候,她生涩而恐惧,宁则然并没有明显的不耐烦,耐心地引导着她,让她的初夜并不是太糟糕。
大一暑假的时候,蒋湄刚刚动完开胸手术,他允许她住在家里照看母亲,需要了只是让秘书过来接她到酒店。
她其实是感激宁则然的,换了其他任何一个金主,可能她的日子都不会过得那么轻松。
她一直希望能好好报答宁则然,最起码在这两年的包养中,让宁则然感受到她的诚意,而不是让宁则然觉得她就是吸了血的蚂蝗,白白浪费了金钱和时间。
宁则然不是不讲理的人,应该会听她的解释的。
言菡在心里反反复复地安慰着自己,蒸腾的热气让她有点犯困了。
浴室的门被推开了,有人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站在了浴缸边,高大的身影罩在了言菡的身上。
言菡骤然清醒,慌乱地想要起来,却在那道凌厉的目光下往下缩了缩,把自己裸/露的身体藏进了水里。
宁则然漠然看着她,眼里却没有半丝情/欲的气息,好一会儿才道:“说吧。”
言菡回过神来,呐呐地问:“我先出来可以吗?”
宁则然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动不动。
这个姿势让人屈辱,言菡的眼里浮起一层水光,咬着的嘴唇泛白,颤声道:“我和他没什么……只是普通朋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会这样……”
“你也不知道?”宁则然重复了一句,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臂,粗鲁地拿过沐浴露,倒了一大坨在手腕上,命令道,“好好洗一洗,洗干净点。”
眼泪再也止不住了,一串串地往下掉,在浴缸里溅起小小的涟漪,转瞬又消失不见。
言菡哽咽着,用力在手腕上搓洗着,皮肤原本就被泡得有些粉了,她这样干搓着,很快就发红了,那薄如蝉翼的肌肤好像下一刻就要破皮,
手指被抓住了,宁则然皱紧了眉头。
“好了。”
言菡的手在颤抖,她咬紧牙关,却依然抑制不住从齿缝中泄露的抽噎,让人怀疑她下一秒是不是就要窒息。
满胸积聚的怒意仿佛气球被扎了针,一点一滴地就漏了出来。
在别墅里看到言菡和华梓竣拉拉扯扯的时候,宁则然震惊大过生气,这个小白兔一样胆小单纯的女孩,居然也会耍小心机瞒天过海;开车扬长而去的时候,的确是想给言菡一点教训,让她以后长点记性。
然而回城的路上,他还是让田皓宇给言菡打电话了,毕竟把一个女孩子这样扔在南郊不太合适,而且,要是那个长得一脸桃花的男孩再去纠缠,言菡这样一个柔弱的小白兔,被他花言巧语给骗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结果电话关机。
田皓宇问了华梓易那边,知道言菡已经离开了,这才放下心来,又让司机去南郊找了,找了半天也没见人影。
一个下午,他一边处理公务一边惦记着这件事情,一直到收到了言菡的微信消息,才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可现在,他还没说她呢,就哭成这样了,还怎么教训呢?
他有些无奈,起身要起来,手腕被用力地抓住了,言菡的目光惊恐,抽噎着道:“不要走……我错了……”
这是在害怕丢下她不管吗?
算了,别吓唬她了,认错了就好了。
心脏被这目光看得一软,宁则然放缓了语气:“我替你拿浴巾。”
柔软的浴巾展了开来,把言菡包裹其中,言菡想要爬出浴缸,手被束缚了,双腿有些不听使唤,打了个滑,差点重新跌回浴缸,幸好宁则然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她。
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怕,怀里的身躯瑟瑟发抖,宁则然不假思索,将她拦腰抱起,大步到了床边。“好了,别怕了,下午皓宇去找你了,你自己关了机,害得他们找了一个下午。”
他的声音低沉,胸膛微微震动着,抱着言菡的手用力收紧,带来了一阵暖意。言菡拼命地吸着气,指尖紧紧地抓着他的衣服,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却徒劳无功,抽噎声在这几近温柔的动作中越来越难以抑制,最终化成了痛哭。
宁则然愣了,想沉下脸来喝止,却又怕再次吓到言菡,只好轻抚着她的后背以示抚慰。
言菡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把前因后果都交代了一遍,包括和华梓竣怎么认识的、她一开始怎么拒绝的,后来又是为什么要去生日宴。
“我想找找我爸爸,万一他还活着呢?万一呢……万一……”
她无助地呢喃着,所有不为人知的酸楚和苦苦压抑的渴盼在这一刹那全部涌了上来,她只想有个人听她倾诉。
宁则然的心一紧,忽然之间就懊悔了。
不该把她一个人丢在南郊。
不该晾着她惶恐。
不该逼着她洗被碰触过的手腕。
看着她哭得红肿了的双眼,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浮上心头,好像有什么东西把他的心脏揉了起来,很闷很疼,让他很想做点什么,来抚慰一下此刻紧紧搂着他、仿佛抓着浮木的言菡。
鬼使神差地,他低下头在言菡的眼睫上亲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