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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官媒

醉奔 渌水东风 6576 2021-09-20 11:10

  高机出嫁三日,高夫人都是闷闷不乐,她觉得亏待了三女儿。三女儿从出生并没有得到优待,只因为左脚比正常人多长了一个脚趾头。中大夫彼时为一小吏,已经有了两子两女,加上常年病恹恹的老母亲和妻子,生活困顿。他对这样的女儿就是主张扔掉,高夫人看着女儿除了六趾之外,别无毛病,身体结实,眸子黑亮,哭声清脆,自是不肯,即便中大夫为此和她第一次动手,高夫人也是把孩子紧紧抱在怀里。还是婆婆发话了,说:“就养着吧,总比养一条小狗强!”

  这样,高机就留下了。可是她直至出嫁到将军府才吃上美食,才穿上了新衣,当高夫人在亲迎之日看到高机穿着丝绸的嫁衣,笑靥如花,她喜得直流泪;当高夫人看到少将军英武年少,喜得直流泪;当高夫人闻到老奴带回的将军府酒食那扑鼻的香气也喜得直流泪。她甚至感谢自己的丈夫,能给高机筹谋到这样的人家。

  一转念,高夫人又想到高机十八年的青春,那样如花的容貌,在高宅,甚至连她自己纺的上好的葛布衣都穿不上,六岁即给祖母擦身洗脚,侍奉祖母十二年,有五年都是蜷缩在祖母床榻下狭窄的小木榻上,作为母亲她羞愧,她闷闷不乐。

  高夫人想到婆婆高老夫人这三日天天在屋内大喊,嫌弃饭菜端送不及时,嫌弃洗脚水温度不合适,再不,就是嚷着无人侍睡,夜里起夜没有灯火,大女儿巫儿刚侍奉一日就叫苦不迭,高夫人又闷闷不乐。

  再想到昨日就到学宫学习王室礼仪的季柔,那柔弱的身形,那凄楚的眼神,高夫人依旧闷闷不乐。

  中大夫不理解自己的妻子,他觉得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之中,在他的眼前似乎有一条金光大道,踩着它,他就能平步青云,他将如管仲一样名扬天下。在他理政智慧下,小小的杞国即便做不到万民来朝,也能使远民归附。

  中大夫大摇大摆地来到纺室,看见自己的发妻,不耐烦地问:“你看你,一点意气都没有?这么大的喜事,在你都有如死了老子娘。”

  高夫人没抬头。

  中大夫问:“高柔学礼仪月余,就要安排入太子府,再有三月余,即可拜宗庙,成为太子孺子。衣饰头面可备好?”

  高夫人说:“首饰就那几件。”

  中大夫说:“几件即可,她自己如有能耐,自然不愁这些黄白之物。不过,我记得你还是有一件玉镯,成色不错。”

  高夫人冷笑:“不消你说。”

  中大夫挥挥手:“你看,子女都有如此好的归宿,这不都是我的功劳,你还给我这个脸色。罢罢罢,和你没法说。”

  中大夫闷闷地回到正厅,看见小儿子高条拿着一个竹简,煞有介事地摇头晃脑地读着: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这两日,高条一见爹爹,就百般哀求,哀求一次,总不免父子俩你追我赶,中大夫鞋子到处飞,仆驿捂嘴偷笑连高夫人也连连摇头。

  中大夫见此,用鼻子冷哼着:“你也别暗示我,娶亲都要凭个人的本领,你若是能娶到将军府的姑娘,做爹的自是欢喜。你去吧……”

  说着,不耐烦地挥着手赶小儿子出去。

  高条兴高采烈地蹦跳着出去,房前屋后的跑了一圈,看见屋旁的鸡鸭鹅舍,还就地捡起一块小石子顺手扔进去,立刻“叽叽呱呱”一群的聒噪声。

  折腾够了,高条躺在屋后的柿子树下,明媚的阳光透过柿子树的枝丫,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个十二岁的小小少年有点冷静下来了,求亲,又该如何求呢?

  高条立刻爬起,去找父亲,父亲已经带着二哥高极离家去了朝堂。他又折身去找大哥高棱,在食物缺乏的高家,家中一半吃食都被高极侵占了,食物丰盛与否都不能阻止贪嘴的高极的肥胖,他只长了一颗吃的心眼,平时帮帮母亲做一些背扛的活计,和唯一的老奴种种家里几亩田地,岳丈为小吏,妻子南浑外貌不粗陋,只是手脚粗苯,不会纺织亦不精于烹饪,只好采集野菜喂养家禽,所幸养了极致鸡鸭鹅,蛋类也算得上丰盛,只是时常把家禽蛋类给自己的儿女吃,把高家的孙子辈养的白嫩可爱。父亲离开家了,备受父亲轻贱的高棱也正一手牵着一个孩子往后院走去玩耍,

  孩子们见到季父,叽叽喳喳地跑过去,抱着高条的腰脚,说:“快,季父,咱们去山前爬树,看看树上有没有小果子。”

  高条一边扒开孩子的手,一边说:“什么小果子,花刚刚谢,怎么就能有小果子,再说没有成熟的小果子有什么好吃的,又酸又涩,去去去,一边儿玩去,我找你们爹爹有事。”

  高棱有点摸不清头脑了,他也似乎没摸清过头脑,小弟弟高条找他能有什么事,难道要搬什么东西?

  高条一把拉过大哥,说:“大哥,我要娶亲。”

  高棱惊喜,说:“真的?看来又有酒席了。”刚刚跑开的孩子们听到酒席,又往父亲这里跑,想一探究竟。

  高条又摆手:“去去去,现在还没酒席呢。”

  听到说没有酒席,高棱似乎冷静了,说:“也是,你才多大,你又拿哥哥寻开心!”

  “不是,不是,大哥,我是中意屈将军府上的屈安歌,我……我现在有些不知道怎么办?”说着,竟扭捏着红了脸。

  “这你找爹爹啊,有爹爹,什么神仙求不到。”

  高条说:“可是爹爹让我自己,他老这是要考验我。”

  “他要考验你,又不是考验我,你寻我干嘛?”高棱嘟囔着。

  “我这不是一时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吗?”高条低声说。

  “这我知道,从找媒人提亲开始。”高棱拍着胸脯说。

  “对啊,对啊,第一得找媒人。哥,你真行。”高条拍着自己的脑门恍然大悟。“哥,你陪我找媒人吧。”

  高棱被弟弟夸得找不到北,马上说:“好,为兄领着你去找媒人。为兄知道官媒在哪。”

  说着,兄弟俩就出了门,一胖一瘦,一高一矮,一个满脸的机灵,一个满脸的呆傻,但相同的是两个都一身喜气,来到昌乐司徒衙署的官媒署,官媒署衙不大,门口煨着热水,有两小奴守着,两小奴见到高氏二兄弟,连忙说:“请问,二位找哪位大媒?”

  高棱愣住了,他连当年为自己奔走的媒婆姓氏忘记了,而两位妹妹的媒婆他没留意。

  高条机灵,说:“随便哪个都行,能保媒就行。”

  小奴说:“小公子,现只有黑雉、郭氏在。”

  高条装成大人的样子,大模大样地说:“就黑雉吧。”

  一小奴即领着高氏二子走进衙署,领至一个长得颇为白皙的粗壮媒婆面前,刚刚坐下,另一小奴就端来热茶。高条好奇打量,只见屋内简简单单几张屏风隔着三五坐席。

  黑雉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着高棱说:“哪家府上的?”,

  高棱说:“父亲高中大夫。”

  黑雉又问:“呦,高宅的啊,贵府最近可是喜事连连呢。公子是中大夫的大公子?”

  高棱回答:“正是。”

  黑雉说:“听说,高家大公子已经婚配,且子女成行了。怎地光临此地?”

  高棱连忙摆手:“不是我,不是我,是舍弟。”

  黑雉说:“令弟二公子贵庚呢?”

  高棱又摆手:“不是二弟,是小弟,喏,小弟,小弟就在这……”

  还未及高条自我介绍,黑雉就开始用手帕掩口,哈哈大笑。

  高条有些恼羞成怒,梗着脖子说:“男婚女嫁,有何可笑?”

  黑雉不疾不徐地擦拭笑出的眼泪说:“小公子,贵庚呀?”

  刚才还气焰嚣张,在听到别人问年龄,高条又有些忸怩:“十二。”

  黑雉又开始笑:“小公子,不要怪老奴口直,你呀,且还用不着官媒呢。”

  高条说:“我现在有喜欢的姑娘,只是劳烦您老帮走一趟,又不是要你物色寻觅。”¶黑雉好奇地问:“哦?那老奴想问,小公子选中了哪家姑娘?”

  高条脸一红,沉默了。

  黑雉挑着眉毛说:“呦,还不好意思了,小公子,如果有喜欢的姑娘,是需要及早定下,否则姑娘被别人家捷足先登了,好女不等人!”

  高条咬咬牙说:“屈安歌。”

  “屈安歌,屈家,这昌乐城只有一户屈家,就是屈将军府了,敢问,可对否?”

  高条点点头。

  黑雉又开始哈哈大笑,两小奴也从门外探着头嬉笑。

  高条彻底恼怒了,他站起身拽着哥哥就向外走,边走边说:“我的三姐姐就是少将军夫人,你竟敢对小公子我如此无礼。”

  黑雉抿着嘴笑:“何止呢,贵府的四姑娘也将成为太子孺子,这昌乐城谁人不知呢,这公府王侯的明媒正娶、侧室小妾不都需要媒婆嘛,可话说过来,我们老奴别说达官贵人,即便平民和奴隶也不敢得罪。可小公子如此心急娶妻,煞是可爱!”

  高条问:“那我说喜欢屈姑娘,你又为何笑?”

  黑雉说:“那屈姑娘今年及笄,而小公子才十二岁,待小公子十五岁勉强可以成亲之日,屈姑娘就已经十八岁了,就到了不嫁即受责罚的年龄了。那屈府可愿等否?恕老奴无礼,这难成姻缘。”

  高条气得直结巴:“你就说,你去不去保这个媒?”

  这时,另一媒婆也站起身,在旁边帮腔:“小公子,你且等两年,如那屈姑娘未嫁,我等老奴定不辞辛劳。”

  高条喊:“我就要近日提亲。”

  高棱也附和:“对,就近日提亲。你们媒人就去跑一趟问一声。”

  黑雉跺脚说:“若我去说,那少将军不仅会把你们三姐姐送回,还有可能将我们这小小衙署拆了,他即便拆了,杞王也就是笑笑。这个中缘由,望小公子问问尊上。”

  高条拽着大哥气呼呼走了,两小奴兀自嗤嗤笑着。

  高条在街上漫无目的走着,原来街市上无论什么东西他都能驻足看一会,可此时他毫无意趣。高棱也在身后讪讪地跟着。

  忽然,高条转身,差点撞到大哥的身上,他问:“大哥,我不能自己提亲吗?”

  高棱说:“好像不能吧。”

  高条说:“那为何就不能?”

  高棱说:“为什么我不知道,但是你可以问问屈姑娘的心思,如果屈姑娘同意了,屈府找媒人,媒人总是不敢推脱的。”

  高条沉思:“可四姐姐离了家,屈姑娘不会来我府,我如何去问?”

  高棱说:“那咱们去屈府,咱们去屈府就能见到屈姑娘了。”

  高条拍着脑门说:“对啊,我要去屈府,三姐姐如今是屈府少夫人了。”说着又兴高采烈往屈府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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