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八月,槐花盛开。
如果是在往日,这正处于夏收与秋收之间的繁华时期,来自于南方的粮食给北京城输送了大量的活力。
只是,这是在四年前的景象了。
自从山海关被破之后,南方的粮食就再也没有抵达过北京,粮价高企,即使是京城百姓,也大为不便。
而伴随着八旗家眷的迁入,更是让缺粮达到了高峰。
“恭迎王师——”
待李继祖、陈永福休整完毕,半路上被堵住,却见寥寥数十人出城奔来,模样和衣裳是读书人打扮。
“某乃大明山东统制李继祖,特奉皇命驱逐建奴,北还旧都——”
李继祖骑着马,昂首挺胸道。
“盼王师,如盼甘霖阿!”
读书人含泪而泣,戴着帽子,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怎么只有这些人?”
一旁的陈永福感觉到不对劲,嘀咕了起来。
李继祖也感觉不对劲:“为何只有你们这些人?”
他抬头望去,只见那城楼之上,已然竖起明旗,迎风飘扬。
拿起单筒望远镜一瞧,竟然有一些老弱病残穿着明袍,在那里站岗。
军袍虽然是明制,但却没有红色的三角巾。
“不对,这不是咱们的人。”
李继祖沉声道。
“统制明鉴!”
这时,为首一人虽然略显狼狈,但却遮掩不住浑身都英气。
只见他起身微微弯腰,拱手而道,双眼明亮泛光:
“自三四天前,建奴就交出了北京城,驻军于城外,而如今城内却另有一股人马暂守。”
“哦?”李继祖被气笑了:“老虎尾巴也敢摸,难道不怕我的十万大军?”
“统制,恕学生大胆,其果真无惧。”
蒋尔恂抬起头,无奈道。
“哦?是谁?”
李继祖来了兴致,略微弯下腰。
蒋尔恂则沉声道:“福王朱由崧——”
“什么?”李继祖大吃一惊,差点要从马背上摔下来。
一旁的陈永福也紧拉马缰,脸色骤变。
“先帝不是死了吗?”
“这是假的,是冒充的。”
两人迫不及待说道。
但蒋尔恂则苦笑道:“福王被禁锢多日,前几日方才迎出,那些曾经的文官将领也都识得,应该是真的。”
“你叫什么名字?”
陈永福这时冷静下来,紧紧抓着马缰,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人。
“学生蒋尔恂,保定蠡县诸生,父为前户部主事蒋范化,崇祯十一年时,先父因建奴入关而殉国。”
年轻人满脸惊喜,随即迫不及待地汇报起了家门。
“原来是忠良世家,我会向朝廷上报你们的功劳的。”
陈永福微微点头,对着李继祖道:“如今北京城局势不明,还是得早定计策。”
“管他如何,北京城只能是朝廷的,而非什么福王。”
李继祖可不吃这一套,他昂首挺胸,大声道:“眼前这北京城,老子是入定了。”
“进是必然要进的,但对于此时,必须第一时间汇报给南京。”
陈永福开口道:“另外,先要将伪王控制,免得被人利用,遗祸无穷。”
“你说的对。”
李继祖点点头:“北京城无所谓,但伪王一定不能放过。”
说着,他不顾众人在场,直接吩咐起来,让大军抢夺北京城的九门,不得放一人出城。
而他,则直愣愣地带人入城,眼前就是紫禁城。
看到这,他犹豫了。
陈永福则劝道:“禁中之地,不得擅闯,即使擒得伪王,也免不了背上弹劾。”
“我不能坐视此等玷污皇宫。”
李继祖则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吐露着。
陈永福一楞,旋即恍然,这恐怕是他深受皇帝信赖的原因吧。
索性,他一咬牙一跺脚,紧随其后。
一声令下,数千人直闯皇宫,见到了颤抖的福王。
“尔等何人,竟然敢擅闯皇宫——”
福王朱由崧颤抖地说道,较之以往瘦了一大圈。
但此时他却毫无畏惧之意。
相较于那些建奴,明军对他来说,根本就没有致命的威胁。
弑君,无论在何时,都是一个要命的问题,没有哪个人敢去背。
“殿下——”
陈永福以为李继祖会暴乱时,谁知道他双手一拱,客客气气的说道:“此乃皇宫大内,若无陛下允许,任何男丁不得入内。”
“我就是皇帝——”
“不,您不是。”
李继祖立马摇头,就像是抓小鸡仔似的,一把抓起,直接让人架到了宫外。
而大内之中的大门也一律查封,宫女宦官们也被禁锢,防止偷盗。
干完这件事,李继祖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陈永福却给他带来个坏消息:“那小子果然说的没错,建奴在三日前将北京城交由福王管理,虽然说只是名义上的,但满北京都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该死——”
李继祖愤怒道:“如此政治手段,非文人难及。”
“另外,据说,先太子朱慈烺也在多尔衮手中,也一并带到了辽东。”
“什么?”李继祖就算是再傻,也明白朱慈烺的地位。
作为崇祯皇帝的太子,他是整个大明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
无论是弘光皇帝,还是绍武皇帝,都没有他那样地位。
说白了,在嫡长子继承制的规定下,小宗无论如何也比不了大宗。
“难怪放福王出来,原来他手中还握着关键的人。”
李继祖呢喃道。
真是太阴险,太恶毒了。
放出弘光皇帝,甚至还让他掌控北京三天,其影响不言而喻。
影响极坏。
这倒也就罢了,朱慈烺的消息一放出来,立马就能动摇绍武皇帝的合法性。
在那些迂腐的文人眼里,嫡长子继承不可动摇。
偏偏这样的迂腐文人还不在少数。
“控制消息。”
李继祖沉声道:“至今日起,除了粮食等东西外,不许任何一人出城。”
“是——”
两人心情都不好了。
拿下了北京城之后,更大的麻烦也就来了。
北京城如今只剩下十余万人,但他们需要的粮食全部被抢夺一空,绝大部分人已经嗷嗷待哺。
明军如今最要紧的,反而是要将自己的军粮来喂养北京百姓。
他可担负不起这样的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