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喇河套虽然小,但附近却有滦河、潮河、辽河、大凌河四大水系,方圆数百里的湿地草原,水草茂盛,万物生长。
宋良抵达时,对于承德的倒是颇有几分惊喜,只是在购买商铺时,遇到了阻碍。
城池尚未建成,商铺还得等半个月。
由此,他倒是闲下来,在承德附近闲逛。
规模庞大的承德市自然是首选,喇嘛们念叨着佛经,梵音入耳,别有一番的宁静。
捐赠了百块银圆的香火,他得到了寺庙的欢迎。
这在地广人稀的承德,哪有这般富裕的牧民?
主持是察哈尔大喇嘛(班婵徒弟)的徒弟,来自于汉地,立马跑过来,温和道:
“承德寺乃皇家欶造寺庙,得拨银万块,上个月才刚刚建成。”
“城内也粗糙,若是施主不嫌弃,可暂居在本寺,一应当吃食是不少的。”
宋良等人自然应下,他当然明白,这是人家的揽香火之道。
商人们也是信徒,入住寺庙自然就会捐赠香火,随着承德越来越繁荣,提前与商人们交好是个不错的主意。
游览了下承德寺,只见占地百亩,大小院落二十余间,殿宇十余座,佛像个个虽然不曾贴有金身,但凋刻的极为威严。
万块银圆,恐怕修不起来。
主持前面带路:“本寺欶造时,人力近三千人,齐心数月方成,先有了本寺,随后才建了本城。”
原来,方圆数百里的牧民,都是皇帝的汗帐,即包括了蒙古妃陪嫁的奴部,以及从察哈尔割下的牧民,合计超过了五千帐。
随着承德寺的建成,再加上承德贴近京城,北上赤峰的商贾们都要在此落脚,成为中转站。
朝廷见此,为了更好的管束汗帐,处罗可汗的本部,所以就在此建城,以为前哨站。
“蒙古诸部遵皇帝为处罗可汗,此地为汗廷,附近的部落为汗帐,这里才是人间第一盛处……”
商队上下入院落歇脚。
对于喇嘛的管理,朝廷理藩院自有章程。
第一等的,自然就是法王级别,整个青藏高原只有两个,班婵、达籁。
第二等,则是呼图克图,藏语“八思巴”、汉语“圣者”互译。
这些人如今,只有三位。
其一,自然是漠北的哲布尊丹巴,剩下的两位,则是两**王的徒弟,被皇帝留在察哈尔和绥远二地坐镇。
可以说,蒙古地区的宗教,由他们三人掌控。
这五人的转世,都是由朝廷来掌控,如果没有朝廷官员见证,就不得继承。
剩下的,自然就是各地的大寺庙,属于徒子徒孙。
对于漠南地图,两位呼图克图大喇嘛倒是识趣,分别收了数名汉人、蒙古人为徒,从而分散到各地收拢信仰。
这些大寺庙的转世,一般都是在上一级的喇嘛监督下,按照自有的章程延续,朝廷都是不怎么管的。
久在蒙地行商,所有人都明白,宁愿得罪贵族,也不能得罪喇嘛。
翌日,宋良无聊下,在承德附近的部落闲逛。
作为汗帐所在,承德的蒙古部落格外的不同。
首先,所有的部落没有奴隶阶级的存在。
汗帐内所有的奴隶,都被放归为牧民,如果贵族老爷们想要役使他们,这必须拿出钱财来雇佣。
由此一来,奴隶、贫民,组成了雇佣民一阶级,获得了大部分的自由权。
仅此一策,汗帐内的贵族势力大减,只保存了财富。
而在察哈尔,绥远等地,这是远远不可能达到的,朝廷也没有那么多的力量来推行。
但汗帐不一样,皇帝为所欲为。
除了百户、千户的划分外,平日里游走在各部落,掌管司法的,竟然还有断事官。
关键是,人家还有品级,正七品。
他来的倒是凑巧,碰到了一场家产纠纷。
一家百户病亡,留下了十几万亩的草原,数万只牛羊,以及许多的钱财。
露天下,断事官坐上位,一旁坐着附近的百户、千户来作证,寺庙里的喇嘛,也同样在见证。
底下则站着百户一家人。
“断事官老爷,所有的钱财都应该由我来继承,小弟继承的根本就不算。”
台底下竞争的三兄弟,长子要求继承所有的爵位财富,而幼子则拿出了草原幼子守灶的规矩。
不过,老二则提出了均分原则。
三人说的都非常有道理。
长子继承制,是朝廷颁布的律法;幼子守灶是多年来蒙古民间的潜规则;均分,则是自达延汗后产生的又一次规矩。
在整个明末清初,蒙古地区继承财产和爵位的方法,都是乱七八糟。
后来满清统一后,除了让长子继承外爵位土地,其余的儿子一律送到寺庙里当喇嘛。
完美的解决了问题。
宋良饶有兴趣地盯看着。
此时,断事官却拿羊骨棒,锤了锤桌面,大声道:“根据处罗可汗颁布的国法,继承爵位的,只能是由长子继承。”
“但对于家产,长子只能拿走一半,其余的由诸子平分。”
“那我这个庶子也能分吗?”忽然,围观的群众之中,有一年轻人举手大喊,满脸的雀跃。
“当然。”断事官肯定道:“瓜分财产的时候,嫡庶都是平等。”
“我不服——”幼子嚷嚷道。
“这是大汗的法律,谁都要服从。”
断事官摇摇头,问向一旁的百户、千户:“你们可有异议?”
“断事官大人说的没错,是这般道理。”
“阿弥陀佛!”喇嘛低头诵经,显然已经是认可了。
于是,一场让人稀疏平常,但又让蒙古人惊奇的财产划分,就这样开始了。
首先是妻妾,她们如今有自己的选择,有儿子的跟着儿子,没儿子的可以继续跟着长子生活,也可以改嫁。
就像是汉地一样,陪嫁的东西只能算是自己的财产,而不能是男人的。
这完全颠覆了草原的价值观,毕竟连女人都是财产,财产怎么可能拥有自己的财产?
但没办法,大汗就是这样说的。
有人欢喜,有人愁。
庶子们的前途如今有两种,一是投军,参加汗帐的本部大军,然后入选侍卫司。
另一种,则是入关寺庙当喇嘛。
宋良看得稀奇。
回到寺院,忽然看到了一群五六岁的小沙弥在父母的陪伴下,送到了寺庙中出家。
“大师,这又是为何?”
“无外乎家产罢了。”
主持叹了口气,念叨道:“按照朝廷的规矩,只要子女出家为僧,就不需要继承爵位、财产,为了避免财产被分割,贵族们只能如此。”
“况且,若是绝嗣了,喇嘛也可以还俗,继承爵位。”
宋良恍然,感慨连连。
恐怕这些被扭送到寺庙的小家伙,许多人都是被大哥逼迫而来的吧,虽然是亲兄弟,但谁想自己的财产缩水呢?
况且,把多余的儿子送到寺庙,不仅避免了骨肉相残,还让其衣食无忧,做一个有文化的喇嘛,这多好?
不过寺庙自然得大量的好处。
儿子来到了寺庙,必然要捐赠香火钱。
实际上,对于喇嘛寺,朝廷的恩赐更是不计其数。
首先,喇嘛们免除了徭役,寺庙更是赐予了大量的草原,免缴赋税。
同时的话,在汗帐中,贵族和喇嘛都可以当官,或者为断事官,或者为治民官,军官,有文化的喇嘛都是珍惜人才。
也正是喇嘛是做官的途径,对于那些低的贵族、牧民是极好的。
几日后,从绥远地区,来了一支异国队伍。
罗刹国的使臣。
庞大的西伯利亚,俄罗斯人的脚步极快,到处都有着据点。
中亚和贝加尔湖畔遭受的袭击,彻底让俄罗斯人愤怒了。
但无论是卫拉特蒙古诸部,还是满清,都不是远在万里之外的俄罗斯能够旦夕踏平的。
更何况,平独镇露的大**,波兰—立陶宛联邦,无论人口还是国力都较俄罗斯强一些。
对于俄罗斯来说,波兰—立陶宛联邦如鲠在喉,不得不除,但却又打不过,只能僵持着。
后方起火,又不能不管。
如今俄罗斯穷兵黩武,财政困难,西伯利亚的貂皮贸易是其重要的财政支柱,绝不能有任何的闪失。
所以莽撞的俄罗斯人不得不启动外交模式,寻找一个敌人的敌人,从而继续西伯利亚的征途。
这个时候,代表财富的东方,映入眼帘。
再加上汉萨同盟的鼓动,汉萨商人,俄罗斯商人并贵族,官方,组成了一支规模庞大的队伍,沿着中西伯利亚的据点,一路向东。
实际上在贝加尔湖多年,俄罗斯人从喀尔喀蒙古诸部得知了消息,在他们的南方就是传说中的东方大明。
待到布拉茨克后,距离贝加尔湖只有数百里,但路径却显示不通,被一群通古斯人占据了据点。
规模达到数万的通古斯人,他们这支数千人的队伍,绝对是打不过,更何况人家还有火炮和火枪。
由此,队伍继续南下,度过贝加尔湖,走过喀尔喀蒙古。
所幸这只三千人的队伍,近2000多人都是哥萨克骑兵,腰间别的火枪,喀尔喀人袭击了数次后,只能作罢。
这群人甚至光你正大的劫掠起来,补充自己的消耗。
路过自己的辖区还抢劫,谢图汗气急败坏,只能对峙僵持了一番,得知是明人的盟友(欺骗他们的),算是落了台阶,就让他们过去。
甚至为了做生意,谢图汗让自己的人也加入其中,队伍的规模扩充到了五千人。
打又打不过,僵持不划算,只能加入他们了。
尹万诺夫饮了一口烈酒,紧紧的裹着自己的羊毛大衣,看着越来越暖和的天气,叹道:
“我的上帝,这该死的天气,才八月就冻死人了。”
“听说明人那里更安全。”一旁的汉萨商人裹着狼皮大衣,都囔道:“走了几个月了,我都怀疑是不是来到了地狱。”
“哈哈哈,我的朋友,黄金之路哪有那么简单。”
装模作样的官员,则走上前道:“这一路上要不是帝国的地图和据点,咱们早就迷失了方向,饿死在西伯利亚了。”
到了八月底,草原上下起了第一场雪花的时候,这支五千人的队伍,抵达了绥远九原城。
方方正正的城墙,夸张的护城河,以及那源源不断的兵马,让这只队伍长松了口气。
谢图汗的向导连忙前去沟通,才算是缓和了局面。
显然之前的传话,人家并不很是相信。
放下武器后,寥寥数十人入了城。
“我的上帝,这是个繁华的城市,已经不亚于莫斯科了。”
干净宽敞的街道,数不清的商铺,以及密密麻麻的房子,更关键的是还有许多的沟渠,让人印象深刻。
这种迥异于蒙古,俄罗斯,乃至于西方的建筑,让他们异常的兴奋。
这里就是丝绸之国——大明。
作为绥远巡抚,张国维见到了这群谢图汗的朝贡团。
没错,在之前的汇报中,他们宣称是谢图汗的朝贡队伍。
又知道喀尔喀三部,谢图汗部拥有数万帐牧民,对于绥远来说是个极大的实力派。
虽然人家归附,但蒙古人的话怎么能当真?
所以,再怎么谨慎也不为过。
“什么?罗刹国?”
在得知这支队伍之中,并不仅有谢图汗的使团,还掺杂着罗刹国的队伍,张国维懵了。
他没听说过这个鸟国。
谢图汗的使臣则道:“罗刹国是曾经的蒙古四大汗国之一金帐汗国的属国。”
“原来如此。”张国维捻了捻胡须,脸上颇有几分喜悦。
外藩小国不远千里的来朝贡,这岂不是对大明的强大认可?
“让他们准备好,待过几天就去北京。”
一封书信,四百里加急,五日后,抵达了玉泉山。
“罗刹国?”内阁大臣们懵了。
不仅如此,对于金帐汗国他们也是半懂不懂,只能求见皇帝圣裁。
面对千里迢迢而来的罗刹国,朱谊汐得知时也是有点懵。
这何止是千里,在没有西伯利亚铁路的时代,奔波上万里,简直是在玩命啊!
“俄罗斯人来干嘛?”
朱谊汐滴咕起来,随即下令:“让他们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