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七夜
春暖与秋果秋实邓婶子在婚房内聊着天, 门上窗上都贴了大大的红色喜字与好些百年好合,喜鹊登梅的窗花贴纸。再细看,这小院里里外外入眼皆是红色, 分外喜庆。
邓婶子坐在小矮敦上,被两个小丫鬟缠的没法子, 说了几个成亲有关的趣事。春暖小姐身边无长辈用心教导, 两个小丫鬟更是懵懂无知, 四人中也就邓婶子经历的事儿多,晓得的趣事自然也多。
“说来,往年我一个远亲娶儿媳妇,成婚当日,差点没与那儿媳妇打闹起来。及至后来, 我那远亲更是悔的肠子都青了,不止一次的后悔当日没与她那儿媳妇闹掰。”
“这是为何?莫不成是那新娘子哪里不好, 生病了还是怎么了?”秋实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问道。她们年纪尚小,又经历过那样的恶事, 如今再碰着春暖的喜事,颇为亢奋高兴, 大半夜里也不觉得困,反而兴致勃勃的闹着要听故事。
春暖本身也不困倦, 浑身上下仿若有使不完的力气, 两辈子加起来头一遭把自己嫁出去, 心情与两个丫头不相上下, 此时也听邓婶子的故事入迷。
“说来这姑娘们出嫁啊,娘家总会帮着备好些喜被。我那远亲当日悄悄将新娘家准备的喜被放在了她准备的喜被之下,被人姑娘发觉了,后来又悄悄给放在了最上头。我那远亲后来也瞧着了,憋了一肚子火气。”
“这是为何?这被子的摆放还有讲究不成?”
“说讲究也不上,总归也不止我远亲一家这样行事。听说啊,这成亲当日,若女方的被子放在男方的被子之上,那女方就能压男人一辈子,不被欺负。反而则被男子欺负。除了这被子之外,我还听说有姑娘新婚之夜悄悄的将婚鞋压在男方婚鞋之上,也为了日后不被男方欺负,自己能当家做主。”邓婶子瞧两个小丫头一副长大见识的模样,颇为有趣,少不得又说了几个不是风俗的俗例。
两丫头显然还没从喜被喜鞋这块儿没绕出来,愣愣道,“这样就能不被男子欺负么?若真这样,小姐,你明日可一定要把喜被放最上头,晚上睡觉前偷偷将喜鞋压周少爷鞋上。”两丫头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恨不得立马验证邓婶子话的真假。
“小姐这等福气,哪里需要管什么喜被喜鞋啊。”邓婶子忙笑着回道,同时心中一叹,这么个俗例,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这么个行为能有什么用处,不过就是图一时爽快罢了。这自古讲究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女子若真做了破格的事儿来,还不定被怎么教训呢。只是此话不能说与春暖小姐听,今日大喜之日,说笑逗趣是一回事儿,触霉头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如周少爷这般面冷心热的人,万里挑一,且又事事顺着小姐。小姐这往后的日子,我打眼就能瞅到头,定是和和美美到白头。”邓婶子又说了一轮好话,而后将两个丫头拉着回了屋子,明日还得早起,可不能再由着两丫头的性子做事了。
三人走后,屋子里头就只剩春暖一人,吹灯歇下,辗转反侧之际,春暖不由想起周二来。因着女子需得从娘家发嫁方显尊贵,故而春暖前五日就搬入了李琦城内宅子,准备婚假嫁事宜。仔细算算,连上今日,她与周二哥已然三日没有联系了。
那日周二哥拿着算命先生核好的八字与吉时吉日,面上正经,声音颤抖的告知春暖婚期乃十二月八日,他们二人因着过于兴奋,竟然相拥在了一起。如今回想起来,仿若昨日刚经历过一般。那是他们第一次相拥,第一次靠的那般近,春暖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周二哥的心跳竟是那般的动听。
而再过几个时辰就是十二月初八,她即将见到周二哥,即将与他共度一生。越想春暖越发睡不着觉,当又害怕睡眠不足生了眼袋损了容貌,只得闭眼休息,而后在迷迷糊糊中睡去。
而此时,博望镇
周二想着明日即将迎娶春暖,亦是辗转反侧,最后按耐不住去了春暖睡的屋子,也就是他们的婚房里头躺着,本想着闻着熟悉的味道也好入睡。只是入了这屋子,周二才发觉自己高估了自己的自控力,在充满女儿香的喜房内,周二反而心猿意马起来。他先是站在那儿,而后走一步卡一步,走一步卡一步的到了喜床前。紧接着仿若在研究床单上的花样似的,愣愣的站在那儿,寻思好久才慢慢,慢慢的坐在喜床梆子上,生怕碰坏了大红色的鸳鸯戏水床单。
过了这一夜,此后每一日他都能与春暖抵足而眠,他们的发丝可会缠在一起,他们可会像那日一般紧紧相拥。
周二没抵住眼前这喜床的诱惑,缓缓沿着床梆子缩成一团睡下,头也未枕在花开富贵枕头上,而是枕在自己胳膊上,八尺男儿倒缩成了个虾米样。
这是春暖的房间,而他日后也即将成为这房间的主子,想想,周二越发睡不着了。
此时春暖正在做什么呢?可有想他?可有如他这般期待明日的到来?
十二月初八,宜婚嫁
此时丑时刚过,邓婶子就轻轻起身,摸瞎穿上棉袄棉裤,方推门入了厨房。房门一开,顿时冻的邓婶子一阵哆嗦,看着天上月明星稀,心里暗道“明日定是个大好天气”。邓婶子搓了搓手,踏着如水般流动的月色入了厨房,待灶洞里的柴火燃起喜庆的红色火焰,她方觉得身上暖和起来。
春暖昨日睡的较浅,邓婶子起身不过一会儿,春暖也跟着起床洗漱,草草用了早膳,那头梳洗娘子也拎着箱子上门了。
秋果秋实两个丫头今日穿了水红色的棉袄,底下配嫩黄色百褶裙,梳着两把头,头上插着粉红色绢花。两丫鬟穿的一模一样,跟在春暖屁股后头转着,稀奇的看着梳洗娘子弹面上妆。
这弹面就是用大红色的绳子弹去脸上多余的绒毛跟死皮,春暖疼的身子一颤一颤的,两丫头瞧着倒觉有趣好玩,找了跟梳洗娘子不要的绳子,在那边互相弹着玩儿。
弹面过后,再次洁面擦干,换上喜服之后,春暖桌子边上等着上妆。春暖想着这古代白脸大红妆,忙说了自己的要求,梳洗娘子笑道,“姑娘且放心,您又不是去台上唱戏,我自然不会把你画的跟个关公似的,你且相信我的手艺。我这手艺,十里八街,就没人说不好的,到时候啊,保管新郎官看的不眨眼,新娘子啊,一夜不得眠。”说完又捂嘴暧昧笑了起来。
秋果聪明的拿着铜镜照给春暖看,秋实则将烛火拿着近些,以免她看不大清楚。
这梳洗娘子果然有些本事,这妆容效果的确比平日的妆容要艳丽些,但艳丽的恰到好处,不会让人觉得俗气,反而多了几分女人味。只见春暖螓首蛾眉,脸颊飞霞,朱唇若丹,艳而不俗,美若天仙。两丫鬟看的痴痴笑了起来,“娘子真正厉害。”
梳洗娘子淡淡一笑,“还没弄完呢,你们且好生看着,保管你们都觉得好看。”说着又细细给春暖额间上了落梅妆,待妆完全上好之后,她这才慢慢给春暖挽发,挽的是兆头好的百合同心髻,额头处微微留了些短发,稀疏自然,微微有些弧度的散在春暖额上。而后她又缓缓为春暖戴上凤冠,这凤冠并不是帽子的样式,并无半点厚重之感,团花模样的凤冠两侧高低各两排金丝挂红宝石垂帘,不过这凤冠也只是看着像金色红宝石罢了,并不是真金真宝石,只图个好看,哪里买的起真品。
凤冠戴好之后,梳洗娘子又给春暖戴上镇国公夫人赏的发簪步摇。
“这般貌美的新娘子,不怪人巴巴给求娶回去了。”梳洗娘子越看越喜欢,上上下下打量几眼,只觉得眼前这位姑娘除了身量小了之外,无一不美,她这个女人看着都惊艳了,更何况本就钟情她的男子。
两个小丫鬟围着春暖身边不住称叹,春暖既紧张又好笑,只道,“快莫要在我眼前转了,闹的我头晕,你们且出去看看哥哥回来没?家里可曾来客?若有客上门,且记得帮着端茶倒水。对了,喜糖都在那柜子里头,若遇着孩子,一人给几颗糖,甜甜嘴。”
美过之后,就是漫长的等待。对旁人而言,不过是几个时辰的事儿,对春暖而言,反而难熬的很。吉时越来越近,春暖反而觉得时间越走越慢。
“快快,快些把盖头盖上,门外已经开始放炮仗了,新郎官要来啦。”媒婆甩着婆子急急从外头走了进来,而后招呼着邓婶子将盖头盖上,紧接着哐当一声又将木门关上,靠在门上不住笑着。
紧接着,春暖就听着李琦大嗓门拦门的声音,只是此时此刻,春暖心系周二,并不曾听清李琦说些什么。
一直等春暖被李琦背着上了花轿,她还仍有些晕晕沉沉的。
想她刚穿古代的时候,就遇着李安馨成婚,如今竟是把自个儿也给嫁出去了。
一路上吹吹打打,热热闹闹的被人一路抬到了博望镇,紧接着春暖就被周二一路抱上了婚房,闻着周二身上熟悉的味道,听着他动听的心跳,春暖很是安心。旁边孩子嬉闹的声音传入耳中,有要糖果的,有要看新娘子的,也有要抱抱的,听着就觉得欢喜。
因着春暖与周二都无高堂跪拜,天地跪拜之后,则跪拜了泰安帝,人说爱民如子,泰安帝乃万民之父,拜他并无不可。且这喜婆嘴皮子利索,话从她嘴里转个弯就跟抹了蜜似的,听的人舒心顺心开心。
拿着喜称挑开了春暖的红盖头,周二顿时定在当场,只觉得自己浑身火热,嘴唇发干,恨不得立即将院子里头那帮人给赶走才好。
而春暖看着身穿喜服,凶挂红绫,威武雄壮的周二之时,整个人也浑身发热,嘴唇发干,恨不记得将这屋子里的人全部赶走方好。
此时两人都看傻了眼,屋外传来好一通大笑声,且就属李琦的声音最大。李琦送完妹子出嫁,又跑来喝兄弟的喜酒了,真是哪里有热闹,哪里就有他。
周二被一帮春暖不大认识的人哄去了厅堂吃酒,李琦更是跃跃欲试,嚷嚷着要闹个大大的洞房,让周二美梦落空,话音刚落,就被一女子拧着耳朵扯到一旁。
“二哥,妹夫,我错了,且将这位女煞星给送走吧。”李琦假声哀嚎哭泣,春暖在屋内听的一愣一愣的。
莫不成干哥李琦也好事将近?
春暖还在好奇李琦的事儿,过了一会儿,就见一身材圆润,面容平和大方的女子端着饭菜从外头走了进来。
“姑娘果然生的貌美,不怪周二哥这般死心塌地待你。对了,姑娘唤我雪娘则可,不出意外,我是你日后的干嫂子。”说完一屁股坐在喜床边的木椅子上。
春暖看了看眼前这位姑娘,微微有些搞不清状况。
所以瞧着威武霸气,嘴硬心硬的李琦这么快就被人给拿下了?
春暖实在是好奇这位姑娘与干哥李琦之间的故事,若是换做旁人,春暖定不会这般好奇。实在是李琦给人的感觉,仿佛他不信任任何一个姑娘,也不像是个会为一个女人安稳过日子的人。
只是刚才看了一眼这位雪娘与李琦的互动,还有李琦看这姑娘时痴情的眼神,完全颠覆了春暖对李琦的认知。
所以男人嘛,没几个不爱成婚的,不成婚,只是因为不爱你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