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匡昰全平乱登基之后, 怀化将军李守忠为了保全李府上下性命,一直处事低调,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生怕惹了皇上的眼,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清算。李守忠胸无大志, 每日混吃等死, 可他两个儿子李安仁及李安义却不愿意做一辈子缩头乌龟, 瞧人眼色行事,憋屈过日。
在李守忠不知道的时候, 两兄弟花了府中大半的银两找了门路,投到大皇子门下, 想有个从龙之功,让李府东山再起。
大夏皇帝匡昰全今年四十有九, “四十曰强,而仕。五十曰艾,服官政。”正是年富力强之时,且登基不过三载,岂能容忍旁人盯着他的帝位,纵然是他亲生儿子也不行。
当年泰安帝登基,南平候匡昰祥被五马分尸,死不入皇陵,由此可知泰安帝心性冷漠, 嫉恶如仇。登基之后虽学明君做派, 但其骨子里透出来的冷漠并未改变。
大皇子虽长非嫡, 为淑妃所出,另外中宫育有三皇子及五皇子。虽说三皇子比大皇子小上十数岁,但匡昰全身体强健,脑袋清明,正是一展抱负的时候,怎会甘心退位让贤,就是连听也不愿意听的。
然而,此次泰安帝上林苑狩猎,留大皇子处理朝政诸事,一下子给了大皇子一派莫大的勇气,竟是联名上书恳请泰安帝立大皇子为皇太子,以安社稷,稳定民心。
李安仁与李安义虽说投靠了大皇子,但人大皇子也未看上他,花了不少银子但也未得到任何重用。偏此次联名上书之时,因着联名人数不多,李安仁与李安义就被拉着凑数,不仅仅写了他们自己的名字,还写了李守忠的大名,盖上了李守忠的印章。
泰安帝回京之后,见御案之上摆着立大皇子为太子的折子,顿时气急,当时发了好一通雷霆之怒。次日早朝就将联名上书之人贬的贬,发落的发落。又见李守忠父子三人名字也赫然在列,更是恨急,当场道,“此等逆臣,其心可诛。”当年之事,泰安帝已然网开一面,没想到这李守忠不知感恩,还在此处蹦跶。可不就是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当时就命令御林军将父子三人捉拿入狱,李府亦被重兵把守。
泰安帝雷霆之怒打的李府众人措手不及,不说被抓在狱中的李守忠父子三人,只说这府中女眷儿童,顿时骇破了胆,柳夫人两个儿媳妇当天就病倒了。还是柳夫人强忍着心悸,花了重金才买来消息,方知自己的夫君及儿子竟然是掺和到储君一事里面去了。
柳夫人断断续续的将自己得来的真相告知李安馨,末了道,“你父亲与你两个哥哥最是贪生怕死,定是被人哄着参与其中。亲家,还望您们帮着从中周全,只求着留下他们一条性命则可。”
柳夫人别无他法,虽知道李府之事会连累国公府,但她总想着国公府与泰安帝有着过命的交情,总不至于跟李府一样面临抄家灭族的危险。她也不强求许多,只求泰安帝网开一面,饶人性命则可。
李安馨听了柳夫人的话,顿时脸色苍白,捂着肚子摇摇晃晃的就在杜夫人面前跪下,叩头道,“还望母亲救我父兄一命。”
正在此时,尹智从外头走了进来,见李安馨跪在堂间,先是将她扶起,又对春暖斥道,“怎么伺候二少奶奶的,秋日地寒,若是伤了二少奶奶身子该如何是好。”说完又对柳夫人行礼鞠躬。
杜夫人见尹智来了,端起茶盏,轻嘬了一口茶,不言不语,只静静的看着尹智处理事情。
柳夫人见尹智还对她这般尊敬有礼,连声道好,又将事情来龙去脉告知尹智,尹智皱眉道,“岳母大人实不该来我这镇国公府。”
柳夫人听此一愣,半晌无语,一旁的李安馨听了,顿时心下一痛,以为尹智见她娘家失势,急于摆脱李府,一时气急,忘了以往柔弱之态,恨恨道,“夫君,你竟如此铁石心肠,见死不救么?”
一旁扶着李安馨的春暖暗道一声不好。
尹智想上前安慰李安馨,李安馨则一脸倔强的往后退一大步,尹智顿时只觉心下一寒,但也体谅李安馨关心则乱,慢慢解释道,“岳母大人,李府之事牵连甚广,并不是表面这般简单。此事我早已知情,这些天也帮着上下打点,如今岳父舅兄在狱中并无性命之忧,只是别的我也无法帮忙。此次泰安帝前去上林苑狩猎,被人埋伏刺杀,从马上跌落,伤了筋骨。纵然此事与大皇子一系无关,但仍不可避免的让人起疑。”也是大皇子时运不济,偏在这档口弄什么联名上书。泰安帝本就积攒了一肚子火发泄不出,又碰着这等事情,哪能不气。如今众人还未有性命之危,已然算是好的了。
柳夫人只知道联名上书之事,哪知道泰安帝遇刺之事,顿时吓得脸色苍白,浑身发抖,出了一身冷汗。
李安馨听了,也吓得差点惊厥过去,而后整个身体顿时无力,摇摇坠坠就要摊在地上了。春暖跟秋拂忙使出浑身力气搀扶李安馨,接着又将李安馨扶回椅子上坐好。
“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啊。”柳夫人大声哭道。
尹智虽面上不忍,但还是说道,“李府是被御林军包围,而掌管御林军的刘将军与镇国公府素来不和。若是以往,一个苍蝇都不能从御林军的包围之下出来。而岳母大人既能安然无恙到达国公府求救,想来是得了刘将军的首肯。而这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定是想将我镇国公府拖拿下水。”
此话一出,柳夫人竟是连坐也坐不住了,直接从椅子上滑了下来,瘫软在地上,恨恨的锤着地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安馨见柳夫人如此失态,只觉得自己一颗心都要碎了,忙跑过去,母女两人抱头痛哭,柳夫人顺着李安馨的头发,哑声道,“我儿,若此次李府在劫难逃,你且好好活着。”
“娘,李府定会无事的。镇国公定能帮忙周全。夫君,父亲如今身在何处?为何还未回府?若是求他,可还会有余地改变圣上抉择?”李安馨先是安慰了柳夫人,而后起身拉扯着尹智的袖子连声问道,而后又道,“若是父亲在此,定能有法子的,是不是?那你且快出去将父亲找回来呢?”夫君没有能力帮忙,但是镇国公肯定有法子帮忙。
尹智头疼的看着李安馨,事情已然说的很清楚了,为何她还是要镇国公出头?
“春暖,秋拂,二少奶奶怀有身孕,不宜情绪过于激动,你们且将二少奶奶送回朝云院。”尹智见李安馨已然失去了理智,且听不进别人的话,只得让丫鬟们将她先行送回朝云院,待她冷静下来,再将此事利害关系揉碎了细细告知她。
然而此时的李安馨怎么可能听的进尹智的吩咐,见春暖跟秋拂上前扶她,甩手就是一人一个嘴巴子。春暖无故挨了这么一下子,顿时有些懵了,同时对李安馨那点同情也烟消云散。李安馨强势惯了,装一辈子的兔子也不会吃素。遇着事情不就暴露出来了么,只是不知她日后可会后悔。
尹智见李安馨撒泼打人,顿时也滋生了几分怒气,厉声道,“此事牵连甚广,不是小小一个国公府就能摆平的。你如今这般行事,可是大家夫人做派?岳丈舅兄还未送至午门,你又闹腾什么?难道你就一点不顾及腹中胎儿么?”
这还是尹智第一次冷脸对着李安馨发火,李安馨只觉心寒了半截,“果然外人靠不住。”
简简单单一句话顿如细针插入尹智心间,让他失望之极。一旁的柳夫人见李安馨口不择言起来,忙道,“馨儿,你且回府休息。李府之事,我与女婿从长计议。”接着又代替李安馨向尹智与李安馨道歉。
如此闹剧,杜夫人未曾多说一句,但见尹智凡事以镇国公府为先,并未被李安馨迷失自我,只觉得心下大慰。又见李安馨如此做派,心下不喜,只可惜自己那尚未出世的嫡孙,碰着这样不知轻重的生母,日后保不齐会跟着受委屈。
最后李安馨还是被柳夫人给劝回了朝云院。
然而这一路上,春暖跟秋拂都提心吊胆的很。李府遭遇此等祸事,只怕此事难以善了。也不知日后尹智与李安馨夫妻是否会和好如初。紧接着又想到,上林苑泰安帝遭遇埋伏,不知周二是否受伤。想到周二,春暖这颗心顿时也提了起来,心中默默念叨佛祖保佑,让周二平平安安归来。
当初周二离府之际,给了春暖大小银票及碎银加起来一共一百二十三两。春暖拿到当日就有些震惊,还想着等周二回来问问清楚,做甚么给她这么多银子。头开始她还以为是周二留给她的信件,怎么也没想到周二会傻到还没成亲之前就给她这么多银两。
之前春暖不解,然而今日晓得上林苑之事后,心下猛一个咯噔,莫不是这周二害怕自己有去无回,特意给自己这么多银子。想到此处,春暖只觉得一阵鼻酸心疼,又是感动又是担心,如今她只盼着周二平安回府,她们也好一道出府过上属于自己的小日子。
悄悄揉了揉刚被李安馨掌掴的脸颊,春暖微微有些疲惫。来到这不知名的古代,又成了个连人身自由都无的丫鬟,每走一步,每说一句都得前思后想,然而并不是每个时候都能面面俱到,总有顾及不到的地方,偏这个时候,是生是死,是赏是罚都是别人一句话的事情。
春暖与秋拂将李安馨送至榻上休息,然此时此刻,李安馨哪能安心休息,刚在软塌上坐了几秒,立马又起身在屋子里走动,一刻不得安宁。
“王妈妈,你去国公府大门口候着,若镇国公回来,立即前来通知我。春暖,你现在立刻前去鸳鸯厅,看看那边可有什么好的结果。”李安馨一叠声命令后,春暖连忙小跑去了鸳鸯厅。
春暖刚到鸳鸯厅,就见尹智扶着柳夫人出门,见着春暖,忙道,“春暖,二少奶奶身子可还好。”春暖连声说好,又道,“二少奶奶身子尚好,只是心情不好,仍在伤心。”尹智听了,忙急道,“如此,我且赶快过去看着才能放心。还望岳母大人体谅小婿一番爱妻之心,就将您送至这儿。二门处已经安排好了马车,春暖,你且将岳母大人扶上马车后再回朝云院。”说着躬身行礼,目送柳夫人离开。
柳夫人紧紧的握住春暖手腕,勉强才能站立,微微有些疲惫的客套两声后,就与春暖一道去了二门处。一路上柳夫人沉默不语,等快到了二门,柳夫人轻声问道,“春暖,二少爷待二少奶奶如何?”
春暖立即将自己看到的场景描述给柳夫人听,柳夫人听了不发一言,只道,“春暖,你且记得,若是李府倒了,你的老子娘,哥哥嫂嫂,以及未满月的小侄子都活不下去。你需要记得,要好生伺候二少奶奶,她说什么,便是什么。”
说完之后,柳夫人上了马车,冷漠着一张脸回去了。倒是春暖,听了柳夫人这么一席话,愣是有些不解。她原不过是个丫鬟,自然是李安馨吩咐什么,她便做什么?柳夫人为何还要再提点她这几句?当真有些莫名其妙。
春暖一边思忖,一边回了朝云院。此时,李安馨仍是之前那样坐立不安,夏阳立在一边小心伺候着。但她看了四周,并未见到尹智的身影。
从二门到朝云院的脚程是鸳鸯厅到朝云脚程的一倍不止,二少爷尹智早该回了朝云院才是。想到某些可能,春暖立即一个寒颤,这古人,果然没一个好相与的。
尹智远比他表现出来的样子厉害的多。不仅仅李安馨被尹智蒙蔽了双眼,估计她从头到尾也没看清此人。
“春暖,我娘如何了?”见春暖回来,李安馨连忙问道。
“回二少奶奶的话,老夫人已经离开国公府了。”看柳夫人刚才神色,只怕所求之事并未成功。
“老夫人可有留什么话与我?”
春暖将柳夫人的话一字不落的告知李安馨,李安馨听此,神色不变,只微微有些疲倦道,“我明白了。你且去小厨房帮我熬制些香菇鸡肉粥来,这会儿突然饿的紧。”
此时,春暖端着香菇鸡肉粥进来,迎面碰着王妈妈。
“二少奶奶,国公爷刚才回府了。不过老奴刚才跟人打听了,听说此次国公爷受了伤。”王妈妈连忙将自己知道的消息告知李安馨,李安馨听了,立马带着夏阳冬晴准备去前院。
“王妈妈,春暖,秋拂,你们且将院子守好了。”说完就急匆匆的走了,刚煮好的香菇鸡肉粥亦是半口未尝。
镇国公回来了,她就是跪断这条腿,也要求得国公爷的帮助,救李府上下几百条人命。
李安馨一离开朝云院,春暖忙不着痕迹的跟王婆子打听,“王妈妈,国公爷好好的怎么就受伤了,他身边不是有侍卫保护着么?”国公爷都受了伤,那作为侍卫的周二岂不是还要严重。
想此,春暖心下一紧,但又害怕王婆子察觉到什么,只好强装镇定。
王婆子喝了杯水,喘了口气后道,“听说这次去的侍卫,伤了不少,还死了几个。”再多的情况王婆子也是不知的。“哎,就这么点消息,还花了我老婆子二两银子,这国公府跟李府差不多,都是些见钱眼开的。”
春暖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已经完全听不到王婆子的嘟嘟囔囔了,寻了个借口就出了朝云院,而后拔腿就往外院跑,她必须亲眼看见周二好好的才行。
此时,受伤最轻的李琦正准备送大夫出门。紧接着就见一个熟悉的丫头从远处匆匆跑了过来,再一细看,竟然是周二心心念念的丫鬟春暖,当下心里有了计较,低声与大夫说了两句,就站在原地等着春暖。
春暖瞧着李琦了,忙顿下脚步,气喘吁吁问道,“李侍卫,不知周二可好?”
李琦扫了眼春暖,而后冷冷道,“好又如何,不好又如何?”
春暖心中担心的要命,偏这李琦不给个准话,还说些乱七八糟的话,当即就懒得搭理他,准备自己去找周二。李琦见了,忙道“周二不在府里,你别去找他。”
“李琦,周二到底怎么了?他还好好的么?求你了,给我一个准话吧。”春暖实在是害怕,没忍住在李琦面前哽咽起来。
“周二还活着,只是人废了,再也当不成侍卫了。”李琦紧紧盯着春暖脸上的表情,淡淡说着。他倒要看看,这个丫鬟对周二哥是否真心。
“他还活着,那就好。”见李琦这般说,春暖立马放心了。只要周二还活着,她就什么都不怕。
“好,好什么?一个废人,一个国公府不会再用的废人,需要一辈子躺在床上,你也觉得好?”李琦讽刺道。眼前这个丫鬟还没之前那个大嫂段数高,那个女人好歹在别人面前还装一装,这个叫、春暖的呢,竟是连装都不装。她还说好,呵,好什么?
“他还活着,就很好了。至于其他的,没事,国公府不要他,我要。他躺在床上也没事了,我可以照顾他。李琦,谢谢你。”春暖看着李琦坚定的说道。此时她眼中还含着泪水,粉红的脸颊上还挂着泪痕,可说出来的话,却那么的震撼人心。
他们这些人,每日刀里来箭里去,不定什么时候就变的身不如死了。他们大多数的人是不屑于儿女情长的,他就是如此。只是此时此刻,看着眼前这个小丫鬟,不知为何,他竟然有些羡慕起二哥来了。
“春暖,你可要听清楚了,周二哥活着,但是不比死好到哪里去。你若真跟他在一起,日后肯定受苦受累。而且二哥如今这个样子,出府倒是容易了,但是出府之后呢,柴米油盐,这样的生活,你受得了么?春暖,你好好想想,若你受不了,早日退缩也好。”经历过张大事件的李琦实在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少不得又说了些话吓唬春暖。他这话里真假掺半,虚虚实实,倒也不能说他撒谎哄人。
“生活本就是柴米油盐,若没了这些,人还能活着么?李琦,我知道你不信任我,但是我知道,周二他会相信我的。我如今只想知道,他伤在哪里,可还好。可有足够的银钱看病,我什么时候能见着他。”春暖并不在乎李琦的质疑,她只在乎周二的态度。而她知道,周二会全身心的信任她。
李琦被春暖这一席话说的哑口无言,顿觉扎心难受。不知为何,李琦一下子想到了外头热门的一出戏,唱的是牛娘与织女,倒仿佛他自己成了西王母,专坏人姻缘。
“身中一箭,手腕也受伤了。他跟其他受伤的侍卫是坐马车回来的,脚程较慢,想来再过些时候就能到国公府了。至于银钱,看病自然需要了。”不知为何,李琦竟然乖乖的回了春暖的话。
“李琦,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这是他当初给我的香囊,里面有一百二十三两,我自己攒了碎银十两,共计一百三十三两,你且先帮我转给周二,让他好好养伤。若是银两不够,你且再托人告诉我,我那里零散还有几吊钱,也不知能不能派上用场。”说着春暖就将周二给的香囊一股脑的塞给李琦。
李琦愣愣的看着手上的香囊,手上轻飘飘的,心上却沉甸甸的,压的他心里难受,“好的,我会告知周二哥的。”说完转身离去,而在春暖看不见的地方,李琦眼角处有一丝银珠划入鬓发。
春暖对着李琦的身影说了声谢谢,而后又急急忙忙跑回朝云院,刚进院子就听见李安馨声嘶力竭的声音,“尹智,你是不是要见死不救。你难道就不能为了我,帮忙跟父亲求情帮忙么?”
今日一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好在周二还活着。
“娘子,你不可理喻。难道为了李府,要毁了我国公府不成?父亲身受重伤,你置之不理不说,还要他去宫中为李府求情。如今圣上正处于暴怒之中,若有个万一,父亲性命堪忧。你要搭上我父亲的性命也要为你李府求情么?娘子,你不是这样的,你知书达理,善良懂事,怎能这般让我枉顾孝道呢?”尹智疲惫的解释着。他看李安馨时的眼神,那么陌生,仿佛第一次认识李安馨似的。
这样的眼神仿佛刺激到了李安馨,她呵呵一笑,“我就是这样的人,怎么,如今看清我了,后悔了?想要娶你那知书达理的表妹了么?”
春暖一旁听了,暗叫不好。她真的不知道李安馨是怎么想的,以前那么聪明的人,今日怎么一点儿理智都没有。说话做事都不经过大脑似的,如今李府成了这样,她还跟尹智说那些成年旧事,又有何用。
春暖不理解李安馨,府里其他丫鬟也不理解,就是她的枕边人尹智也不理解,扔下一句“不可理喻”之后,尹智破门出了朝云院。而在尹智不见之后,李安馨顿时失去了所有精力,伏在案上大哭起来。
明明之前好好的,为何如今又用这样冷漠的眼神看她。她的夫君真的爱过她么?他们之前所有的甜蜜都是真的么?真真假假,李安馨已然分辨不出。但是她知道,她不能输,她必须得振作起来,如今除了她,再也没有别人能拯救李府,拯救父兄了。
李安馨让王婆子帮着稍作梳洗打扮之后,又将四大丫鬟全部喊了过来。李安馨让王婆子明早开始,去外头多打探李府之事,她必须要知道府外的情况,不能如之前一般两眼抓瞎,成为最后一个知道李府出事的人。
说完这些,李安馨给秋拂使了个颜色,顿时夏阳等人将屋子木门关上。紧接着,就见李安馨重重的拍在炕桌上,一脸冷漠的看着春暖道,“春暖,你还快给我跪下。”
春暖怎么也没想到这火会莫名其妙的烧在她的头上,愣愣的跪了下来,低着头,也不说话。
“春暖,有人说你与外男私相传授,可是真的?”
春暖自是否认,可李安馨这样的人,李安馨冷笑道,“倒是个嘴硬的丫头。怎么,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姘头,也晓得害臊么?那周海,二少爷的骑射师傅,你当真不认得?这般华丽的衣服当真是你自己给自己买的。”贱丫头死到临头还敢嘴硬,莫不成挨了嘴巴子才会老实。
春暖听李安馨说了周二这个名字,顿时一惊,她已经很小心的避开了所有人,没想到李安馨还是知道了。又看着地上散落的衣物,春暖咬了咬牙,还是道,“二少奶奶误会,奴婢见这些衣裳华贵好看,自己偷偷买的。那铺子里头的老板可以作证。至于周师傅,因着之前给二少爷当伴读丫鬟,自然有些接触。可若非要说些别的,自然是没有的。”明明是李府之事,为何好好的发作到她的头上,难道仅为了泄火才这般作为么?
事情绝对不会如此简单。
说来按照李安馨一贯的作风,她每每用人之时,总爱先极尽可能的贬低此人,捉得这人的把柄之后,再让这人为她办事卖命。
她如此声势来讨伐她,怕是因为她的身上有李安馨可利用之处。但仔细想来,除了跟她新扯上关系的周二,也没别的过人之处。她这身子本就是李府的家生子,世代为奴为婢,凡事都掌握在李安馨手里。而周二就不一样了,他虽是个侍卫,但是谁都知道,他是国公爷的贴身侍卫,心腹侍卫。这样的人,有时候比一般的儿女还要重要。
李安馨见春暖咬牙不认,恨道,“且让我看看你这嘴巴有多硬。”说完对着夏阳一使眼色,夏阳得了机会,忙迫不及待的要掌掴春暖。她早就看春暖不爽了,如今有这样的机会,岂可放过。不仅能报了之前的仇恨,还在二少奶奶面前表现了。
夏阳重重一下打在春暖脸上,春暖只觉得整个半张脸带脑袋都在疼,耳朵也嗡嗡嗡的叫。
夏阳好狠,李安馨也好狠。
夏阳还准备再打一巴掌,李安馨摆手让夏阳停住,而后让夏阳将春暖的下巴提高,让她的眼睛与自己平齐,冷声道,“春暖,看在你多年伺候我的份上,只要你帮我办成一件事情,我可以不去计较你与外人勾结,私相传授之事。还会开恩让你们成婚在一起。若不然,明日你就去庄子上,替代书琴嫁给高强。”
春暖看着李安馨的嘴脸,不知为何心里有些想笑。这个人真的可悲,身边竟然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人。想让自己的贴心丫鬟做事,还得先贬后抬。
她不信任任何人,总觉得没有把柄旁人就不会好好当差似的。
李安馨还是太弱了。只有弱的人,才会只懂威胁,才只会威逼利诱。
“奴婢倒想知道,二少奶奶吩咐奴婢做什么事。”春暖抬下眼帘,不去再看李安馨的嘴脸。她不是个土生土长的古人,所以其实很多的时候,她反而会同情李安馨,也能体会到她的不容易。可是如今看来,之前的自己真是可笑。这样的人,不管嫁给谁,日子都过不好。
李安馨见春暖屈服,心下一喜,“那周二乃国公爷的贴身侍卫,想来出入书房也方便的很。你让他帮忙将此信件上印上国公爷的印章则可。拿到此信件,我立即将你风光嫁给周二。”、
“二少奶奶为何不找二少爷帮忙?”不用多想就知道这信件不是什么好的东西,若不然李安馨为何要拐弯抹角从周二处入手。
此时此刻,春暖脑海里不知为何想到了柳夫人离开镇国公府时说的话,“春暖,你且记得,若是李府倒了,你的老子娘,哥哥嫂嫂,以及未满月的小侄子都活不下去。你需要记得,要好生伺候二少奶奶,她说什么,便是什么。”
李安馨手上的信件怕是柳夫人特意送上门的。
她虽不懂朝堂之事,但是她知道,李府之事绝不简单。就如同尹智说的那般,柳夫人原不该来镇国公府求救。但是她偏偏来了,而且还成功收买了御林军,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镇国公府。
柳夫人来镇国公府真实的目的真的就是跟镇国公求救么?这封信又是谁给柳夫人的?什么不要,偏要盖上镇国公的印章。
如此种种,春暖不得不用最大的恶意来揣测李安馨母女。
“二少奶奶,您真的不怕毁了国公府么?”春暖想了想还是问道。
“春暖,你且放心,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不会害了国公府的。你可知国公爷为何负伤,皆因他为圣上挡了一刀。他与圣上有救命之恩。国公府绝对不会有事的。”
她原想让尹智帮着跟国公爷求情,没想到镇国公上下竟然如此冷血无情,竟然见死不救,也不怪娘亲偷偷将信件塞给她,不敢当面告知她诸多事情。
想来娘亲早已知道镇国公的做派,偏她自己却傻傻的信任尹智,以为他会站在她这边。
春暖听了心中有了计较,正准备佯装答应,见机行事,就见外头有小丫鬟来唤,“二少奶奶,国公爷醒了,喊您前去问话。”
李安馨将信件塞给春暖,又将她的卖身契取出放在自己袖中,这才带着夏阳等人一道去见国公爷。
而春暖则跟冬晴一道去了外院寻找周二,一路上春暖未与冬晴说一句话,冬晴倒是说道,“春暖,你可知,你那衣裳是谁翻出来的?”
春暖看了眼冬晴,“冬晴,我也想知道,当日表小姐离府的时候,与你说了什么?”她此时心情不好,也不想与你冬晴周旋。不管是谁告的密,都逃不开如今的结局。她不想再生事端,如今只想远离漩涡中心。
春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过是个命如草芥的丫鬟,知道了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她不愿意当李安馨手里的刀,也不会被冬晴忽悠。
她们爱斗,就让她们好好的斗去吧。
此后,冬晴再未多说一句话,两人一路沉默不语过了垂花门,去了周二的院子。春暖刚踏入院子,冬晴就被两个侍卫给拦在了院门口。
一跨进屋子,春暖就见周二绑着绷带站在那儿,不知为何,顿时委屈的落下泪来。明明刚才被骂的时候,她一点不觉得委屈,还有力气分析李安馨的做事动机,可一瞧着周二,顿时觉得自己委屈极了。
周二见春暖半张脸肿的老高,顿时又恨又急又心疼,“春暖,别怕,过了今晚,咱们就能出府了。”